「告訴你們兩個應該沒關係。」羅茜馬上小聲解釋道。
克萊拉緊緊抓住長袍,起了皺褶的黑灰色衣料和他們此刻的心情相同,難以撫平又灰暗無比。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克萊拉喃喃問道。
「總之我們先冷靜——」安東尼說,聲音乾澀,他轉頭看向克萊拉,抓住她的手,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也在顫抖,克萊拉盯住不遠處的地板,繼續說:「不會報導襲擊的事情,為什麼不報導呢?如果有危險應該要讓大家知道——」
「魔法部。」安東尼臉色一暗,「只有魔法部能做到這種事。」
他們站在原地,一語不發瞪著地板。
如果大人們想隱瞞這件事,那必定不會有人願意告訴他們這場襲擊的真相。
也就是說,問也是白問。
大廳旁的走廊在白日應該要明亮又充滿活力,他們三人所處的角落卻正好搭上這兒的氛圍,籠罩在旁邊樓梯的陰影之下,沉重而晦暗。
羅茜猶豫的目光在克萊拉和安東尼之間輪轉,「那個⋯⋯你們能代替我去跟西莉亞和斯特凡說嗎?我感覺我沒辦法,嗯⋯⋯跟他們說⋯⋯清楚⋯⋯」她說最後三個字時聲音細如飛蚊,雖然這段話是對他們兩人說的,但她雙眼卻只注視著克萊拉。
她比他們都要高大,此時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站在原地忸怩不安。
安東尼挑眉凝視羅茜,眼神凌厲地彷彿要吃人。
「你這樣——」
「我會去說,妳先回去吧。」克萊拉急忙開口,安東尼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儘管曉得安東尼一會兒會開始嘮叨個不停,克萊拉依舊故意撇開頭不理會他的抗議,她輕拍羅茜的手低聲催促她離開。
羅茜明顯鬆了口氣,看向克萊拉的眼神彷彿她是梅林在世,感激涕零地瞧了她兩眼以後快步走進大廳。
「你這樣不行。」
這是安東尼的口頭禪。
他一邊說一邊拐進另一頭的走廊,迎面而來的兩位低年級生看見渾身冒著黑氣的安東尼嚇得彈到一旁,克萊拉嘆著氣繞到外側,讓安東尼走在靠牆的一邊。
「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啊。」她說。
「這跟責任心是兩回事好嗎?」安東尼用力拍了兩下牆壁,「如果每個人都說自己不擅長然後逃避責任,你覺得這樣會比較好嗎?貝文女士是寫信告訴她,又不是告訴我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她就只是怕事而已。」
克萊拉並非不認同安東尼的話,只不過要改變一個人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更何況,要是安東尼繼續用那般刻薄的態度說話,事情只會越鬧越大,偏偏安東尼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他講話的方式說嘴,克萊拉便不再說什麼。
在這段前往雷文克勞塔樓的路程中,安東尼依舊不斷數落羅茜,唸叨她毫無責任心,克萊拉靜靜聽著,突然輕輕哼笑了聲。
「你幹嘛?」安東尼斜睨她一眼,表情依然不佳。
「嘴上這樣說,你還不是一起來了嗎?」克萊拉笑著望向他,安東尼撇開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西莉亞平時就有情緒不穩的毛病,甚至常常需要服用安神劑,聽完他們的轉述以後更是陷入了歇斯底里,因為她開始過度換氣,讓他們不得已先陪西莉亞去了趟校醫院,安頓好她才去找斯特凡。斯特凡的反應比西莉亞要冷靜許多,在得知所有人都沒有大礙以後,他反而開始擔心起自己房裡的魁地奇收藏。
「他們應該有把東西救回來吧?」斯特凡緊張地問,克萊拉只能回答她並不清楚。
果不其然,莊園失火的消息在隔天早上刊登於預言家日報的頭版上。克萊拉吃早餐時得到了許多人的關切,她一一回應,覺得疲累萬分。
昨晚她和安東尼討論了許久都沒有結論,一連串的事件不只讓她精神衰弱,還加劇了安眠藥水的副作用(沒錯,她昨晚又喝了一整瓶),整個早上她都覺得好像有人在她頭裡拼命吹氣,昏昏脹脹的,把她折磨的暈頭轉向。
符咒學一向是克萊拉最喜歡的課程,但現在,她卻心不在焉地盯著面前的小人偶,毫無幹勁。
孚利維教授正在為大家複習上週教的消瘀咒,他的話語在克萊拉耳中不再是獲益匪淺的良言,而是難以入耳的雜音,現在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完成這堂課的課題,然後向孚利維教授申請離席回到宿舍休息。
孚立維教授為每個人準備的小人偶手上都有一塊青紫色印記,它們是專門用來練習治療咒語的人偶,能夠模擬真人的皮膚與血管,由於沒有五官,看上去就像是人皮裡塞了棉花的某種類人生物,本應該讓人毛骨悚然的人偶們,此時卻可憐兮兮地坐在每個人面前,一個個伸出小手臂等著被治療,這副模樣反倒讓它們可愛了起來。
「就像我上次說的,治療魔法需要非常精細的運用魔力,如果沒有算好分配的魔力量——噢,佩羅先生,你太著急啦!」
雷文克勞的菲利浦.佩羅被自己施的咒語彈回來,眼睛周圍黑了一圈。
「迪伊康奢斯。」克萊拉輕輕唸道,沒有注意到前方騷動,她的魔杖杖尖滑過小人偶的身體,小人偶在瘀青消失以後跳起來為她鼓掌,還走上前拍了拍她的額頭,彷彿曉得她身體不舒服似的。
「葛萊芬多加五分!布萊克小姐的消瘀咒非常流暢!」孚立維教授唱歌似地說道,「仔細觀察那些傷,範圍多大、顏色多深,這些都是運用魔力的依據,萬萬不可以急躁。」
孚立維教授說完以後,特意看了佩羅一眼,佩羅的臉漲的通紅,轉頭狠狠瞪了過來,克萊拉尷尬地迴避他的視線。
菲利浦.佩羅非常討厭她。
早在一年級時他們就結下了樑子,那時候也是在魔咒課,克萊拉幫佩羅的回答做了一點補充,畢竟誰能料到心生不滿的佩羅下課後竟然會跑來找碴呢?當時的佩羅直接被雙胞胎狠狠教訓了一頓。
事實上,克萊拉很快便開始後悔那時候自己就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一旁,沒有阻止弗雷和喬治,因為自那以後佩羅便對她敵意高漲,處處針對她。而為了不惹上麻煩,每次和雷文克勞上課時克萊拉只能小心翼翼不去「冒犯」到這位高傲的佩羅先生。克萊拉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她竟然只是因為頭疼,就打破了這如薄冰般的和平,過去她所耗費的心力全白費了。
為了向佩羅表示她並非刻意為之,克萊拉改變她原先趁大家忙著練習時悄悄向孚立維教授請假的計畫,徑直舉手表態,在教授的同意下,堂而皇之離開了符咒學教室。
她週一下午沒有排課,因此克萊拉決定在寢室稍作休息,再去圖書館完成魔法史作業。中午,安潔莉娜吃完飯以後回到寢室查看她的狀況,囑咐她好好休息,並且放了一盤三明治在她床頭,接著便換上魁地奇隊服匆匆離去,他們晚點毫不意外地又要訓練。
克萊拉吃著三明治,一邊思索好好休息的定義。
好好休息就是在休息的這段時間專心休息,而在身心靈恢復以後,便是休息的結束。
她的確睡了兩小時還算舒服的覺,頭也不怎麼疼了,那麼她也確實完成好好休息這項囑託。
克萊拉收拾好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向圖書館。
不久後,她或許會希望過去的自己應該乖一些,而不是跑到圖書館去寫那份並不著急的魔法史作業。
一個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圖書館各處燃起溫暖的燈火,提醒所有人天色已暗,克萊拉闔上魔法史課本以及《歐洲魔法教育協會創立實錄》,捲好羊皮紙,塞上墨水瓶瓶蓋,將文具全收到扁平的文具盒裡以後,決定直接回宿舍不去吃晚餐。
所幸安潔莉娜送來的三明治還有剩下,在經過兩小時的魔法史閱讀與寫作以後,她實在沒有信心一邊吃飯一邊應付晚餐桌上的各種話題。
上天似乎聽到了她的願望故意要和她作對,就在她踏出圖書館大門的那一刻,菲利浦.佩羅突然出現,大喇喇地擋住她的去路。
神是不可信的,所謂的神或許早就被皮皮鬼附身,是的,神和皮皮鬼的共同點——對混亂與惡作劇情有獨鐘。
「布萊克。」佩羅咬著牙說,克萊拉有點擔心他會把自己的牙齒給咬壞。
「妳幹嘛每次都那樣?嗯?貶低我,然後在教授面前裝乖?幹嘛——老是針對我?」
克萊拉靜靜望著他,這是誰針對誰呀?
菲利浦.佩羅的鼻孔撐開,用力用鼻子哼哧著,克萊拉見他這副模樣,突然回想起剛剛讀到的歐洲魔法教育協會草創期記事,上頭用詼諧的文筆記錄著當時的會議內容:「——杜雷的鼻孔因為不滿意梵先生對兒童教育保護條例的提案而撐的老大,我希望他今天早上有記得洗鼻子,不然他總是在梵先生發言時在我旁邊用力哼氣——」
克萊拉沒有忍住,不小心輕笑出聲。
這聲短暫的笑很快在空氣中消逝,於佩羅耳中卻不然。克萊拉眼睜睜望著佩羅的臉在一瞬之間黑下來,同時還有不可思議的紅色混雜其中,好像隨時要變身成其他物種似的。
怎麼就沒忍住呢?克萊拉在心裡無奈唸了自己幾句。
「妳竟敢——!」佩羅逼近她,略為突出的眼睛像是要蹦出他的眼窩,「妳這個——連家都沒有的——噁心的——婊子!」
這一刻,即便克萊拉再冷靜都無法保持心情波瀾不驚了,她對他投以一個憐憫的眼神。
可憐的佩羅,怎麼會連罵人的詞彙都這麼缺乏創意呢?
「我剛剛聽到了什麼?」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猩紅色的魁地奇隊服在昏暗的光線下輕顫,是安潔莉娜,她又驚又怒地瞪著佩羅。
「你——」安潔莉娜踏起大步,周遭捲起狂風,黑色長髮揚起,她彷彿化身為了亞馬遜女戰士,「你!自大的山怪鼻屎——」
瞧,安潔莉娜有創意多了。
「我真不敢相信!」她繼續罵道,「你說什麼?你憑什麼?人家表現好礙到你了?要不要那麼自卑?嗯?有時間來罵人還不給我滾回去複習!丟人現眼!」
佩羅似乎被安潔莉娜驚人的氣勢嚇住了,愣愣地瞪著她們幾秒鐘,才慌忙逃離這條走廊,安潔莉娜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吆喝:「下次再煩她,就讓你變成真正的熊貓!」
克萊拉輕拍安潔莉娜的手臂,試圖讓她冷靜一些,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接近的人影。
「這裡是圖書館門口!安靜!」平斯夫人尖著嗓子厲聲斥責。
克萊拉連忙道歉並拉著還在忿忿不平的安潔莉娜快步往另一頭走去,遠離平斯夫人的視線範圍,她們才拐過一個轉角就跟面前同樣快步奔來的兩個人撞了滿懷。
「噢!」弗雷和喬治同聲驚呼,克萊拉和安潔莉娜被他們硬生生撞倒在地。
「好痛!」安潔莉娜怒吼。
弗雷和喬治連忙扶起跌到地上的兩人,對安潔莉娜的怒火顯得十分困惑。
喬治看了一眼面部猙獰的安潔莉娜,「怎麼了?」他轉向克萊拉悄聲問道。
「我來說!」安潔莉娜瞪了喬治一眼,「剛剛那個佩羅——對!雷文克勞的那個!他對克萊拉說了很難聽的話!我真想拔了他的鼻!子!」
克萊拉聞言,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妳還笑!」安潔莉娜這回瞪向她,「剛剛為什麼傻站在那聽他罵妳!我們可是葛萊芬多,受了欺負就要還擊啊!」
「莉娜。」克萊拉輕聲安撫,「沒事的,我不覺得被欺負了,佩羅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安潔莉娜張口又想繼續說,弗雷和喬治馬上擠到她們中間。
「好啦,我肚子快餓扁了,莉娜,你不是剛剛才說想吃烤牛肉嗎?走吧走吧。」喬治說,作勢摸了摸他的肚子,伸手要拉安潔莉娜,卻被她大力拍開。
「我從來沒有允許你叫我莉娜!」安潔莉娜兇狠地說,雙腳卻順從地跟著喬治往前走。克萊拉對讓安潔莉娜氣成這樣感到抱歉,幸虧安潔莉娜的脾氣總會隨著她胃裡的滿足程度而變得溫和,等她填飽肚子,那滿腔的怒火大概也完全消退了吧。
弗雷站在克萊拉身邊盯著她瞧,克萊拉注意到以後回望向他,「我不跟你們去吃晚餐了,莉娜幫我帶的三明治還有剩,你也快去吃飯吧。」她說。
然而弗雷還是站在原地,稍嫌彆扭的從長袍口袋裡掏出一瓶藥水。
「這能治頭痛,龐芮夫人說要全部喝完才有效。」
「噢——謝謝你。」克萊拉沒有想到弗雷還去幫她拿了藥,對弗雷感激地笑了笑,而弗雷依舊盯著她,一聲不吭。
「弗雷?」
「我也要回去放東西,走吧。」他突然說,領頭走向葛萊芬多塔樓。
從寒冷的十一月開始,爬上葛萊芬多塔樓的路變得比以往還要漫長,位於八樓的胖女士畫像正對中空的圓形樓梯井,因此學生在爬高聳的樓梯時,還必須忍耐不時從低樓層灌上來的冷風,熟悉麻瓜世界的巫師女巫們,總會在心裡偷偷想念電扶梯,多麼美好的發明!克萊拉聽級長奧莉嘉.卡特說過,幾乎每學年的學生議會都有雷文克勞或葛萊芬多的級長提出城堡優化方案,但經過前人的努力,眾人發現霍格華茲城堡有自己的堅持,永遠只接受修繕不接受改造,因此這一方案總是不了了之。
克萊拉步履艱難地登上螺旋型樓梯,她一般是相當享受這段路程的,平時她會漫步在從高塔壁上的小窗肆意灑落進來的一點陽光下,身旁雕刻精美的鐵製扶手上,鐵薔薇也在隨機而落的陽光中綻放,有時塔樓還會有鳥鳴宛轉迴盪,周遭的畫像會精神地和她閒聊,讓這段路程充滿樂趣。
不過,這僅限於天氣好的日子。
難道畫像裡的人們都能感受到外頭的氣溫嗎?他們在冬日裡沉寂,不是跑離了畫框就是裹著毯子沉睡,也可能是因為天色已暗,或者正值晚餐時間,總之,通往葛來分多塔樓的這段長樓梯,現在因為種種因素變得清冷無比,無數盞壁燈的火光雖然讓此處燈火通明,卻沒有讓空氣也變得溫暖。
冷風彷彿被冬日賦予了生命,特別擅長在衣服空隙間穿梭,絕不放過鑽進任何一點細小空間的機會。一股寒風嗖地竄上來,克萊拉的長袍被稍稍捲起,冰涼的空氣瞬間爬滿她全身,她忍不住縮了一下,手臂不小心碰到走在左側的弗雷。
啊,弗雷又要取笑她了。
克萊拉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滿地轉頭望向弗雷,做好反駁他的準備,卻意外地發現,弗雷仍然悶頭走著,默不作聲。
她望著他,目不轉睛,弗雷安靜的一面很新奇、很新鮮,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但她身邊的的確是弗雷,她很確定,弗雷長袍袖子下的右手手指正在輕點他的大腿,這是他常有的小動作。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85Nrnui05
「是說,你們怎麼都跑去圖書館了?」克萊拉問,視線依然停留在弗雷的側臉。弗雷轉頭看她,對上她的目光後卻撇開了頭。
「去找你。」
他的呼吸聲紊亂而急促,絲毫不像是平時八層樓上下爬幾趟都還活蹦亂跳的弗雷。
「等等。」克萊拉拉住他的手,弗雷的手溫暖異常,在這冰涼的空氣中暴露許久後尤其不對勁。
「⋯⋯什麼?」他含糊地說。
「你怎麼了?」克萊拉問,弗雷迅速瞥了她一眼——她的眼角稍稍向下彎,雙瞳翦水,混雜一點關切和無措,鼻頭被寒風凍的泛紅——此時的她恍如一朵在清晨綻放的小花,露珠在花瓣邊緣要滴不滴。
「你——」弗雷急切地開口,「你聖誕節要留下來對吧?」
克萊拉困惑地瞧著他,點了點頭。
「我也是,我是說,我們都是,我和喬治,還有榮恩和派西,因爲爸媽要去找查理。」
「真的嗎?」克萊拉叫出聲,眉眼舒展開來,「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溜去活米村?到時候一定會很好玩!」
「噢⋯⋯嗯,沒錯,會很好玩⋯⋯」弗雷應聲,只見他又深吸了口氣,「我其實是想問你,聖誕節那天你應該沒什麼事要做吧?」
「沒有。」克萊拉迅速答道,卻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周身昂揚的興奮感瞬間收回到她身上,她再次望向弗雷,「所以你怎麼了?為什麼要轉移話題?」
「我沒有轉移話題。」弗雷扭頭,壁燈的黃光照著他後頸的紅色細毛,「那本來就是我想問的,然後你聖誕節晚上的時間留給我——」他頓了頓,「就我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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