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艾萊妮意料,自從上一次無疾而終的談話以後,她與西追見到面的時間反而越來越少。西追平時本來就忙碌,除了到圖書館學習,就是參加魁地奇訓練,現在還時常有人看見他出入奎若的辦公室,據本人所說,是因為有一些關於黑魔法防禦術的問題要請教。
艾萊妮並沒有對此多做反應,倒不如說這樣正合她意。就這樣順其自然,西追也會一點一點遠離她的。
她戳了戳地毯上的一根羽毛,抬頭環視周遭,赫夫帕夫家譜樹前一如往常聚集了不少人,他們都在等待一會兒的晚餐時間,空氣中尤其瀰漫著一股興奮,因為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霍格華茲最盛大的活動之一,萬聖節晚宴很快就要開始了。
「為什麼要四年級才能參加舞會呀!」米卡忿忿不平地自言自語。她們剛結束一天的課程,在家譜樹前休息,這兒的毛毯像是用棉花織成的,軟呼呼的非常舒服。米卡趴在柔軟的地毯上,將臉埋在毯子裡磨蹭。
「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嚷嚷有什麼用?」西貝兒在一旁和安琪拉下巫師棋,不時低頭確認米卡有沒有趁她不注意拿走她的淺藍色棉外套。
「我就想抱怨一下嘛!別再看了,我才不會偷你那件漂亮的小衣裳!」米卡故意提高了嗓音。她總喜歡用些不一般的詞彙形容她中意的東西,據她所說,如此才能表現出一種獨特性,而且根據情境有時候能誕生出適當的諷刺性語言。她偷偷抓住了那件外套的衣角,繼續說:「你難道不想跟誰一起跳舞嗎?西貝兒?」
西貝兒手一抖,一枚騎士棋落下,小騎士爬起來對著她跳腳。「我、我才不敢跟西追跳舞!」她小聲疾呼,將騎士放回棋盤上。
「誰要你跟西追跳舞?你可以和巴奈特,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別說傻話,如果要跳,我想跟像王子一樣的人跳,巴奈特那樣的──啊!你還我!」
只見米卡抱著藍色外套,笑著在地毯上翻了一個跟斗,隨即敏捷爬起身,一溜煙奔到上層的樓梯去了,西貝兒立即丟下那盤尚未分出勝負的巫師棋前去追趕,留下安琪拉和艾萊妮目送她們遠離。
「來下棋嗎?艾萊妮?」安琪拉將棋局打亂,重新擺放好所有的棋子。艾萊妮放下手裡的書,移到安琪拉對面坐下。安琪拉手裡的是白棋,卻讓她做先手,艾萊妮便輕輕動了一枚黑色的騎士。「你不想參加舞會嗎?安琪拉?」
「我嗎?我比較喜歡一邊看大家跳舞,一邊吃東西,所以有晚宴就夠了。」
「那你明年要跟我一起跳舞嗎?」
「明年?」
「我們四年級呀。」
「好啊。」安琪拉笑著,小鈴鐺般的笑聲讓她笑起來像個小精靈。「明年我們一起跳。」
艾萊妮也對她微笑,安琪拉的笑容讓她不由得想起西追,溫柔又清新,總會一點一點滲入她陰暗的內心。她再次移動了黑色騎士。
「啊。」小小的驚呼聲自她耳後傳來。「被吃了。」聲音的主人發出一聲惋惜。
「哈囉,西追。」安琪拉抬頭打招呼,一手收回了艾萊妮的騎士。
「嗨,戰況如何?」西追對上艾萊妮有些受驚的目光,溫暖的笑著。
「我們剛開始玩而已,你想加入的話可能要等很久喔。」安琪拉說,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艾萊妮,她早就注意到艾萊妮默默地在躲著西追。
「沒關係,下次吧,艾萊妮,奎若教授說要找妳,發生什麼事了嗎?」
「奎若?」艾萊妮聽見意料之外的名字,這才回神,開始在腦中思索自己和奎若的關聯,卻一點都沒有頭緒。
「不知道,可能是我常常上課不聽他說話。」她半開著玩笑,安撫地看一眼面露擔憂的安琪拉,安琪拉捏了捏她的手。「要不要陪妳一起去?」
「沒關係。如果時間太晚的話,我就不去晚宴了。」
「那你晚餐怎麼辦?」
「隔壁不就是廚房嗎?」艾萊妮輕聲笑了笑。「先走了,你們都別跟來喔。」
西追和安琪拉對視了一眼,兩人看著艾萊妮淡然的態度反而心下不安。
在安琪拉腦中,一個奇特的想法突然萌生,這個想法令她膽戰,光是想想就令她心驚不已。
艾萊妮會不會永遠不回來了?
安琪拉再次忐忑地看一眼西追,始終不敢將這句話訴諸於口。
日暮時分,霍格華茲長廊的陰影被無限拉長,就像沒有盡頭似的,艾萊妮瞧見自己巨大的影子,這讓她在短暫的時刻中得到了一些力量,影子裡的她似乎非常強大,能夠驅散那無謂的詛咒,能夠保護她想保護的人,能夠讓她不用再害怕失去。
這股力量在來到奎若辦公室門口前便煙消雲散,艾萊妮背脊一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萬聖節無人的走廊感覺特別的陰冷。
「進來!」奎若幾乎是尖叫著喊出聲,和平時畏首畏尾的他完全不同。
艾萊妮輕輕推開那扇門,奎若那巨大的紫色頭巾特別醒目,他背對著門,等艾萊妮關好門以後,猛地轉身,雙眼骨碌碌地直盯著她。艾萊妮下意識後退一步。
「教授?」
『讓她過來。』空氣中一陣嘶嘶聲,這是一句像蛇的低語。
「好的,我的主人。」奎若說,魔杖一揮,艾萊妮倒抽一口氣,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被橫空拽了過去。
「您這是在做什麼?」她驚呼著,試圖想摸出自己的魔杖,卻動彈不得,只能無助地瞪著奎若,而那如蛇一般的低語聲再次出現。
『看她的眼睛。』
奎若聞言,馬上抓住艾萊妮的臉,他的眼睛泛紅又空洞,艾萊妮突然感到一陣戰慄,就像上次她和奎若對視時一樣,她的心臟又開始振鳴,一股灼熱在她胸口旋轉,讓她難以呼吸。
『用破心術!』
有個鉤子侵入她的意識之中,硬生生從她腦海深處勾出一幅又一幅畫面。紅頭髮的男人與黑髮的女人對她尖叫著,他們的面容早已模糊,但艾萊妮認得出來,那是她的親生父母,他們朝她發狂大吼,她的視線在轉瞬間天旋地轉,雙手被跩著,踉踉蹌蹌地被拉進陰暗的地窖,她在那裡頭度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親生父母時常會來看她,每次來的時候身後都跟著神父及修女。艾萊妮記得那股灼熱,像是要燒毀她的每一條神經,她每天都在大聲尖叫,懇求他們將冰水澆到她身上,有一次她咬傷了一位神父的腿,滿口血腥,另一次她打斷了修女的手,手掌震麻,常常回過神來,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紅的血,而那鮮血底下,是乾涸的血跡,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與雙腳,上頭佈滿或深或淺的血痕。
她在那陰暗濕冷的地窖裡度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後那個男人出現了。
金棕色的頭髮及肩,在腦後梳成半頭,長長的皮衣,手裡拿著魔杖。
『沒事了,我帶你離開。』
接著是鄧不利多,他銀色的長鬚在燭火下閃閃發光,他的魔杖發出淡藍色的光芒,艾萊妮看著光芒沒入她的胸口,儘管那股灼熱隨著光芒消失而加劇,艾萊妮的指甲縫隙卻也沒有再出現暗紅色的血塊了。
『等我回來。』
那個男人拍了拍她的頭,再也沒有回來過。
艾萊妮雙眼滿是淚水,視線裡是模糊的木頭天花板,她的下巴被奎若狠狠抓住,回憶讓她只能無力地看著目光所及。
「威⋯⋯廉⋯⋯」
「對⋯⋯不起⋯⋯」
她細微的聲音透過奎若的手指,那蛇一般的細語聲再次響起。
『夠了!去辦正事!』
「主人,要怎麼處置她?」
『先留著⋯⋯我要回來再搞清楚⋯⋯』
奎若猛地放手,艾萊妮聽見自己掉在地板上發出的砰咚聲,耳鳴讓那聲音感覺離她好遠又好近,她頭疼欲裂,全身燒灼,有個能量在她身體裡四處衝撞。在淚水模糊中,她看著奎若走出了辦公室,用力地關上門。
艾萊妮不知道自己暈倒了多久,那股能量強襲她的心臟,讓她痛得醒了過來,混沌的腦袋讓她無法思考,在這之中,她唯一清楚的,就是離開這間辦公室。
她拖著半個身子,一點一點地來到外頭的走廊上,天空已經黑了,夜風蕭瑟,她灼熱的身軀卻沒有因為晚風而降溫,逐步升高的體溫讓她想起那些血腥的日子,她的殘暴,那名為詛咒,住在她身體裡的怪物。
鄧不利多為她施加的限制顯然就要被突破,巴布林教授畫下的抑制符文似乎也失去了效用,那頭野獸就要被放出來了。艾萊妮虛弱地盯著夜空,欄杆外的黑夜如此冰冷,儘管她怕黑又怕冷,但這冰冷的黑夜卻是平等的,它會平等的吞噬掉她身體裡正在燃燒的怪物。艾萊妮爬到了欄杆邊,夜風呼嘯而過,她的雙頰被吹得生疼。
『相信我。』
西追的聲音直到此刻都還不放過她。
「對不起。」艾萊妮含糊地呢喃著,她抓著石頭圍欄,奮力爬起身。
『我想保護你。』
「對不起。」她嘴裡有鹹味,滾燙的淚水已經在無意識間佔據她整張臉。
『我想要陪你一起。』
艾萊妮鬆開了扶著欄杆的手。
快要失去控制力的身體癱軟下來,倒在地面上,堅硬的石造地板像是成為了她身體的全部。
「艾萊妮──快──」是西追的聲音,西追的聲音還在持續出現,即便她已經那樣冷漠地推開西追,內心卻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迫切地需要他。
一個巨大的綠色影子壟罩了她本就模糊至極的意識,那個影子舉起另一個巨大的東西,在空中揮舞。
「──萊妮──醒──」另一個影子突然擋在她與綠色影子之間,是西追,又是西追,幻聽就算了,現在她都能看見西追的身影了,西追和那綠色影子一樣在揮舞著什麼。
「烈火熊熊──」西追大喊著,突然有股強烈的熱氣撲騰而來,艾萊妮試圖讓雙眼不要完全閉上,西追的影子面對著熊熊火焰,黑色長袍在熱浪中翻滾,艾萊妮將這幕畫面印在心中,失去了最後一點意識。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RwGgoM2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