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我可一點都不驚訝。」
「你的朋友完全成為駐校醫院幽靈了。」
弗雷和喬治站在克萊拉身後一人一句,這一次他們只是跟來探望一動也不動的艾萊妮。
「別這樣。」克萊拉沉聲道,儘管連她都不得不同意雙胞胎的話。
分明剛開學那個週末艾萊妮才進校醫院躺過幾天,這一次又出現類似的情況,據西追所說,他們甚至碰見了山怪。這件事教授們並不知情,因為在西追用烈火咒趕走山怪的下一刻,哈利和榮恩就為了幫妙麗而英勇出擊,打昏了那隻怪物,所以教授們的目光都在那三人身上。
「我只有說艾萊妮昏倒在路上。」西追小聲向克萊拉說明。
安東尼接到消息也趕到了校醫院,在看見西追以後,他的表情像是看見了黏在哈利魔杖上的山怪鼻涕。(當晚榮恩繪聲繪影地描述了整個事件)
「為什麼每次她發生這種事情你都在旁邊,迪哥里,你要是知道什麼,最好給我全部說清楚。」
「我只是送她過來而已。」西追撇開視線,語氣中帶著一點倔強,同時也有一點--憤怒?懊悔?克萊拉沒有分辨出來,她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無論西追那黑暗的情緒是什麼,這會兒她可沒有心思去調解他們之間的矛盾。
「安東尼,你別這樣,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啊。」克萊拉說。
或許是聽出了她的不耐,安東尼冷哼一聲,不再糾纏下去。
一直到龐芮夫人吆喝著趕人他們才踏出校醫院大門,這期間有許多人來探望艾萊妮,其中包括丹尼斯和艾萊妮的室友們。克萊拉看見那位叫安琪拉的女孩面色蒼白,雙眸濕潤,似乎隨時就要哭出來一樣。另外兩個女孩臉色也不太好,她們一個將一件淺藍色的外套蓋在艾萊妮身上,一個將一束鈴蘭放到花瓶裡,西追跟三人說了一會兒話才送她們出去。
「看不出來她人緣這麼好。」弗雷在他們一道走回葛萊芬多塔樓的時候說,「有好幾個一二年級的人,還不只有赫夫帕夫,甚至有一個史萊哲林的小女生,上次也是這樣。」
克萊拉隨口應聲,對此並不意外,艾萊妮的為人就是如此,她沒有見過比艾萊妮還要熱心助人的人了,那些低年級生無非都曾得到過艾萊妮的幫助。
況且現在重要的不是這件事。
忐忑、擔憂、焦慮,這些情緒彷彿化身為一條巨蟒,緩慢將此時的克萊拉纏繞、纏繞、纏繞。
如同她對安東尼說的,艾萊妮的身體從沒有健康過,每個月到聖蒙果全身檢查是家常便飯。儘管如此,兩個月內昏倒兩次,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這樣的不安一直持續到第三天早上,噩耗總是突然而至,吃早餐時麥教授單獨把她叫到大廳的角落,神情凝重地告訴她--艾萊妮已經被轉送到聖蒙果醫院。
「教授,她的情況很糟糕嗎?」克萊拉發覺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
「別擔心,只是要送她去檢查,她在那邊也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
「她會醒來吧?」
「一定會的。」麥教授說,克萊拉覺得就連麥教授都不太相信自己說的這句話。
儘管悲傷的事情總是接踵而至,美好也不會停下它的腳步。天氣漸寒,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凍結了十一月的霍格華茲,不只黑湖成了一塊暗色的冰,城堡四處也結起了白色的霜。這是克萊拉唯一慶幸艾萊妮不在學校的事,因為艾萊妮非常非常不喜歡寒冷。
是什麼樣的美好跑來寒冷的十一月摻上一腳呢?葛萊芬多的所有學生都非常亢奮,魁地奇球季就要開始了,今年他們得到了哈利,正是能從史萊哲林手中一舉扳回城的好時機。尤其是院隊隊長木透,鐵了心要拿下這一屆學院盃,所以作為備受矚目的搜捕手,哈利的校園生活加上木透嚴格的訓練菜單以後變得十分忙碌,儘管他看上去快樂又興奮,卻不能掩蓋他總是在回到寢室以後倒頭就睡的事實。
「哈利看起來好累。」克萊拉說,她望著哈利疲憊的背影,男孩正一步拖著一步走上通往寢室的階梯。
「因為禮拜六就要比賽啦,木透完全卯起來了。」弗雷脫下他穿在最外頭的運動衫,他們也剛剛從訓練場回來。
「這樣不會太快了嗎?我是說,他還只有一年級,壓力會很大的。」
「你沒看過他飛對吧?」喬治神秘兮兮地靠到她耳邊,「明天訓練你過來就知道了,下場比賽的王者絕對是葛萊芬多。」
喬治的話並沒有錯,隔天在球場看台上,克萊拉驚訝地看著哈利用一個美麗的空中迴旋抓住了那顆頑皮的小金球,那根光輪兩千簡直就是哈利的另一條腿。雙胞胎一直飛得很好,但克萊拉第一次見到能飛的這麼敏捷又好看的人,而他甚至才剛學會飛行兩個月。
克萊拉趁著他們休息跑下去到球員休息室裡,安潔莉娜一看見她便高興地與她擁抱,剛剛的訓練中她發揮的很好,狀態極佳,一連接了好幾顆刁鑽的球並射門成功。「只要週六能保持,加上秘密武器哈利,我們一定能贏。」這句話她已經講了好幾天。
雙胞胎也沒讓哈利休息,逕直把他拉到克萊拉面前。哈利靦腆地對她點頭道謝,綠色眼睛閃著光芒。
「我們跟他說了你很擔心他的心理狀況。」弗雷解釋道,「你看吧,不用擔心,哈利完全沒事。」
「他有沒有事你怎麼會知道呢?」克萊拉說這句話時語速很快,努力讓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要崩塌。
這是開學以來她第一次面對面和哈利說話,克萊拉只能試著假裝自己完全不緊張。
雙胞胎,尤其是弗雷,曉得她在面對哈利的時候有奇怪的心結,總是千方百計想讓他們「和好」,但克萊拉還沒有找到自然地跟哈利相處的方法,在那之前,她唯一的選擇是盡快逃離現場。
否則心裡的鬱悶會壓垮她。
如果母親錯了——如果父親真的害死了哈利的父母——
這些想法總是不受控制地竄上來。
雙胞胎大概也擔心她會像上次一樣開始躲他們,並不會追上來深究,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克萊拉都清楚她需要一點時間,所以她很感激雙胞胎能夠幫助她和哈利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然而不久以後,弗雷似乎終於無法再對她畏畏縮縮的態度視而不見了。
週五晚上,與史萊哲林比賽的前一晚,她將一瓶特製的安眠藥水遞給弗雷。
「不成,你得自己給他。」弗雷雙手抱胸,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嚴肅。克萊拉收回手,滿懷希望地看向喬治。
「如果幫人轉交了東西,我的手就會爆炸。」喬治說著,故意轉了轉手腕。
「走吧,他就在那裡。」弗雷比他平時要強硬許多,直接抓住克萊拉的手腕向坐在窗邊的哈利走去,克萊拉掙扎了下,弗雷並沒讓她得逞。「我們會跟你一起,別怕。」他這一句話說得特別低沉,克萊拉緊了緊手中的藥水瓶,最終還是任由弗雷拉著她走向哈利。
哈利和榮恩、妙麗待在一起,他們面前堆了幾本筆記本,看上去像是某堂課的作業,妙麗正專心地盯著上面的內容,不時對榮恩和哈利指著某個部分,然後他們便會根據妙麗所說的修改答案。
「哇喔,感覺萬事通小姐順便幫我們看作業也不成問題。」弗雷這時已經放開了克萊拉,直接擠進三人的小圈圈,一手搭上榮恩的肩膀,榮恩一臉厭惡地想推開他卻沒有成功,只能用話語表達他的不耐:「你是三年級耶!吼,快走開啦,你們符咒學明明都學的很好。」
「嘿,哈利,有個東西要給你。」喬治沒有理榮恩,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克萊拉行動。克萊拉接收到喬治和弗雷的目光,深吸了口氣,將那瓶安眠藥水遞過去。「我想你可能會需要這個。」哈利面露詫異,克萊拉感覺心臟跳的飛快。
他會收下嗎?會不會覺得有壓力?
「這是什麼?」哈利問。
「我們克萊拉的招牌,改良版一飲活死水。」
「包你睡得香香甜甜,這可是要花不少錢的喔。」
「別聽他們亂說,我沒有要收錢,哈利,這可以讓你放鬆一點,睡前喝半瓶就可以了,太緊張會睡不好覺。」
「謝謝。」哈利收下了藥水,顯得有點受寵若驚。
「嗯。」克萊拉緊張地對他微笑。「明天會順利的,祝你好運。」
安潔莉娜平穩的呼吸聲輕輕在房裡迴盪,克萊拉沒有因此感受到睡意,反而越加紛雜了她腦中的聲音。她仔細回想今晚跟哈利相處的每一個細節,檢視自己有沒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關心哈利?這是理所當然的,克萊拉還沒有理清這種心情,只是覺得自己必須加倍對哈利好,並非要彌補什麼,畢竟她沒有虧欠哈利。是啊,她又沒有虧欠哈利什麼,為什麼要那麼戰戰兢兢呢?
克萊拉翻了個身,柔軟的毛毯包覆住她全身,現在正是入睡的好時機,但她偏偏就是無法進入睡眠,一如既往。
她起身,輕輕拉開床頭櫃旁的抽屜。
抽屜裏頭擺著一個專門放置藥水瓶的木盒,陳舊的盒蓋下是用薄木板隔出的三十個小格子,每一格都放著一只試管形狀的藥水瓶。克萊拉抽出其中一個,輕輕晃了晃瓶裡清澈的藥水,藥水在清冷的房中泛著如繁星ㄧ般的色澤,她打開瓶蓋,一飲而盡。
溫潤的藥水變換著奶香、洋甘菊、雪松的氣味,緩慢旋轉著從她的頭部蔓延至全身。
可能是因為這個月睡前她喝了太多,就算直接喝完一瓶都沒有立即睡去。
克萊拉嘆了口氣,因為副作用明天早上可能會暈眩好一陣子吧,明明剛開學的時候她還對艾萊妮說過不要喝過量,結果不到三個月她自己就要把一學期的份量喝完了。
現在她非常慶幸弗雷推了她一把,親自將藥水交給哈利以後,至少讓她糾結的心情得到一點舒緩。
哈利,祝你有個好夢,祝你一切順利,希望你能每天都感到幸福,希望你不會感到孤單。
克萊拉在心裡喃喃唸著,逐漸沉入夢鄉。
隔天的比賽並不能說順利,雖然結果是好的,過程卻是波瀾萬丈。
哈利的掃帚,那把最新型的光輪兩千,在比賽中途失去控制。也不知道克萊拉的祝福是否有好好發揮效用,哈利沒有從掃帚上摔下來,到底說應該是幸運的。況且就算出了意外,哈利依舊十分英雄式的--或者說戲劇化的--用他的嘴接住了金探子,結束了比賽。
當晚的慶功宴在葛萊芬多交誼廳盛大舉行,幾個高年級生施咒讓艷麗的紅色與金色布幔交織垂掛在半空,圍繞著交誼廳中央的巨大圓柱形壁爐,金色的獅子和鳳凰浮雕環繞在上頭,隨著熱氣蒸騰,牠們會意氣風發地擺動尾巴或雙翼,讓壁爐另一邊的人也能感受到相同的溫暖。
幾乎所有葛萊芬多的人都聚集在這兒了。
眾人嘩地將哈利拋起,歡呼聲和笑鬧聲充斥整個交誼廳,在麥教授的允許下,廚房送來了各式點心,空氣中瀰漫各種香甜的氣味,克萊拉努力擠到靠近中心一點的位置,球隊的成員被團團包圍在此處,因為今天,他們都是葛萊芬多的英雄。
弗雷和喬治總算放下了哈利,李.喬丹不停拍他們的背,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話。柯林頓把他的倉鼠帶了下來,興奮地讓牠在哈利手上爬來爬去(平時他很寶貝這隻倉鼠,絕對不會這樣做)。榮恩想把他的老鼠斑斑也帶來同樂,但斑斑似乎提不起興致,只是在一旁發呆,或是啃著蛋糕。
哈利臉上的笑容前所未有,克萊拉觀察了他兩個月,第一次看見他露出如此燦爛的笑容。
她覺得寬慰,同時也感到有淚水刺痛了她的雙眼。
克萊拉低下頭,悄悄退開,快步來到無人的交誼廳二樓,這兒的圓形天頂被施了和大廳天花板類似的魔法,只不過上頭顯現的不是外頭的天空,而是在那天空之上,更加遙遠的宇宙蒼穹。
她手指輕觸立在二樓中央的球形天儀,天狼星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如此耀眼。
『獵戶座,看到了嗎?克萊拉,俄里翁的腰帶,再過去一點那顆最亮的星星。』
尤娜,她的母親,指著繁星的某處對她說。
『爸爸。』
『對,是爸爸,爸爸的名字很好聽對不對?』
母親溫柔的嗓音很悲傷。
『媽媽,你不要哭。』
『你要相信爸爸,克萊拉。』
母親總是這樣說。
但誰能保證?誰能保證那不是母親盲目的愛、盲目的信任?誰能保證?
天狼星在她眼前始終閃耀,感覺非常溫暖。
溫暖的讓人害怕。
以往天文課填星圖的時候,她會刻意第一個解決天狼星,這樣她才不會在後續中出錯,才不會在過程中胡思亂想。
但是偏偏她時常在一個人的時候去尋找那顆星星,就像現在一樣,即便星星不會為她指明方向,星星只會在那裡自顧自散發光芒,等著人來尋找。
「天狼星?」另一個聲音在廣闊無人的空間裡突然出現,克萊拉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弗雷正從樓梯口的方向朝她走來。
背光的他走的很輕,掛在身上的彩帶隨著他的步伐在漫光中拖曳。
克萊拉心裡很不踏實,很不安,很焦慮。
然後她跑來看天狼星。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一股羞愧湧上她雙頰,她被弗雷抓了包,在這種時候跑來找父親的替代物尋求安慰,到底在想什麼?明明父親正是讓她感到焦慮的主要原因。
還好弗雷還不曉得這些,克萊拉想到這裡,只覺得有股煩悶堵在心頭。
「你躲在這邊做什麼?」弗雷站在她身旁,微微彎腰,湊到她眼前,似乎想在昏暗的光芒中看清楚她的臉。
「想一些事情,你不覺得今天哈利的掃帚變成那樣很奇怪嗎?」克萊拉沒有說謊,這的確是她忐忑不安的原因之一。
「奇怪是奇怪。」
「還好他沒有受傷,怎麼那些危險的事總發生在他身上呢?」
「......我今天也有被博格打到。」
「嗯......還會痛嗎?」
「......」弗雷抿了抿嘴,「一把新的光輪兩千突然失控是很奇怪......會不會是有人下咒啊?」
「下咒?黑魔法?」
「不知道,我亂說的,你明天要去聖蒙果嗎?」
那把失控的掃帚彷彿影射著接下來的日子,搖搖欲墜的日常終有一天會墜落。至少哈利抓到了金探子,至少最後他還算是毫髮無傷。
如果有人對掃帚下咒,那只能是教授,克萊拉不相信霍格華茲有任何學生能夠使出那樣高階的黑魔法。
不過,假設真的有人下咒,教授們會看不出來嗎?鄧不利多會看不出來嗎?
難道是故意不說的?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慄。
克萊拉瞥了一眼身旁的麥教授,一邊踏出艾萊妮的病房門口。
這個周日麥教授帶她和安東尼來探望艾萊妮,好消息是艾萊妮的身體好轉了許多,沒有繼續高燒不斷,壞消息是她依舊沉睡不醒。
那把在半空中失去控制的掃帚依舊在她心裡四處亂竄。
暈倒的艾萊妮、差點摔死的哈利,接下來是什麼?還有什麼在這段惴惴不安的日子裡奔馳?
克萊拉一回到學校,就看見羅茜朝他們跑來。
「安東尼!克萊拉!」羅茜喘著氣喊道,音量比她平時要大上三倍,周遭有幾個人轉頭看向他們這兒,因為說話的音量而讓周圍的人回頭,這在平時安靜的羅茜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收到了貝文女士的信。」羅茜把手裡皺掉的信件交給安東尼。
一切來的太突然,克萊拉這才發現羅茜青著一張臉,脖頸處都是汗水。她急忙掏出手帕為羅茜拭汗,試圖安慰受驚的羅茜,這當下她不小心碰到羅茜的臉頰,羅茜的臉簡直涼的不可思議。
「克萊拉。」安東尼將那封信遞過來,他的手在顫抖,連帶著信紙也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克萊拉在他眼中看見和羅茜相同的驚慌。
親愛的羅茜
因為你們明天早上就會看見預言家日報,為了先告知你們事情經過,所以寫這封信給你,無須惶恐,接下來的事情麻煩你轉達給其他孩子們。
今天早上莊園被襲擊了,屋子失火,現在沒有辦法住人。謝弗里斯女士受了傷,已經被送到聖蒙果,我和埃蒙沒事。聖誕節時你們必須留在霍格華茲,我們暫時不能再回到莊園了。
不用太擔心,相信暑假時你們就可以安全回來,屆時魔法部會為我們找另一個地方。
預言家日報不會提到襲擊,羅茜,這件事要對其他孩子保密,只要告訴他們房子失火就足夠了。
卡莉.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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