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速子哭泣
將人們聯繫起來的羈絆,究竟有多強大,這點黎明卿早已深深體會。
白笛探窟家所配戴的白笛,都曾是與該探窟家擁有深厚羈絆之人。 這些人犧牲自己化為白笛,成為探窟家開拓前路的力量。
只有擁有白笛的探窟家,才可以開啟位於深界五層〈亡骸之海〉的〈絕界祭壇〉,繼續往下探索阿比斯。另外遺物真正的力量,也只有擁有白笛之人才能真正發揮。
白笛無疑是珍貴的存在,但所謂的羈絆只有演變成白笛這樣的可能性嗎? 黎明卿想到了其他答案,那就是抵禦〈上升負荷〉。
當探窟家在阿比斯進行上升行為時,就會遭受〈上升負荷〉。 隨著上升的高度愈高,探窟家會遭遇的詛咒也越恐怖,從輕度的頭暈和噁心到五感喪失並自殘都有可能,更嚴重的還會喪失人形與心智。
若能攻克〈上升負荷〉,無疑會是探窟家嶄新的歷史,而黎明卿發明的〈彈藥包〉成功完成這偉業,然而其成就背後充滿了鮮血與罪孽。
黎明卿將出生於貧民窟或被拋棄的孩童們撫養成長,與他們陪伴深厚的羈絆,之後在取得他們同意的情況下,將其製作成〈彈藥包〉。
成為〈彈藥包〉的人們,只會留下承受〈上升負荷〉的感覺器官,並被裝入特製箱子中。 承載替使用者承受 〈上升負荷〉心意的〈彈藥包〉,能讓使用者不受〈上升負荷〉影響。
讓使用者免疫〈上升負荷〉影響,不過是〈彈藥包〉應用方式之一。 〈彈藥包〉真正能力是,讓犧牲者替使用者承受詛咒與傷痛。
既然背負他人心意才能前行至今,那黎明卿自然也願為珍視之人犧牲自我。 他打算製作一個替愛麗速子腿部承受傷痛的〈彈藥包〉,而素材就是自身的雙腿…
「手術結束了喔。」 亞當的呼喚,將黎明卿的意識喚回現實。
麻醉逐漸從全身退去的的黎明卿,先是看看被擺在一旁的自身雙腿,隨後又看往自己接上的機械義肢。
「我已經按照昴之前的託付,將你雙腿切下後,將其大多肉塊去除,並保持其基本外型。」
「辛苦你了。」 向亞當表示感謝後,黎明卿俐落從手術台上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 通常接上義肢的人,都要花費漫長時間習慣,你竟然動作能這麼流暢。」
「只不過是過往有類似經驗罷了。」 黎明卿以平穩的語調回應亞當的驚嘆。
對於使用過許多複雜且神祕的遺物的黎明卿而言,駕馭剛接上的義肢完全不成問題。
黎明卿拿起特製箱子與工具,開始製作起〈彈藥包〉。 亞當在一旁用熱切的眼神觀察。
「你想用雙腿製作的〈彈藥包〉承受馬娘腿部的傷痛,這裡我能理解。 但為何你能如此肯定〈彈藥包〉在這世界仍能發揮作用呢? 畢竟它是其他世界的產物吧?」
「事實上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與我原先的世界有不少相似之處。」 黎明卿回答亞當的同時,仍以熟練的動作製作〈彈藥包〉。
「例如阿比斯是獨屬我原先的世界的存在,而馬娘也是這世界才會有的存在。」
「白笛探窟家配戴的白笛,寄宿著犧牲者的靈魂,使用者能感受到同伴靈魂的陪伴。 而這世界同樣也有靈魂存在,只是擁有特殊體質的人才能看到。」
「另外我在曾這世界發明接近〈精神隸屬機〉的〈靈魂互換機〉。 我能在這世界創造接近阿比斯遺物的造物,也是兩個世界本質相似的證明。」
「正如你之前的疑問,若兩個世界本質或法則不同,前一個世界的造物,很可能在後一個世界無法發揮效果,反之亦然。 我創造〈靈魂互換機〉的知識,許多都來自我使用〈精神隸屬機〉的經驗。 而〈靈魂互換機〉能生效,就證明了兩個世界相像的事實。」
「你知道〈靈魂互換機〉能生效,就代表你做過實驗了,誰是你實驗對象?」 聰明的亞當瞬間就抓到重點。
「是蚊子與老鼠。 寄宿老鼠靈魂的蚊子,在地上用腳緩慢前行,擁有蚊子靈魂的老鼠,則為了吸血而爬到我身上。」
「真是有趣的景象,哈哈哈。」 亞當被黎明卿描述的場景逗笑。
「這樣就製作完成了。」黎明卿捧起剛製作好的〈彈藥包〉。
「可以讓我碰碰看嗎?」
黎明卿將〈彈藥包〉交給亞當,亞當將其仔細端詳,並露出沉浸的神情。
「你真的對〈彈藥包〉很感興趣呢。」
「那是當然。 我對人類深感著迷,而〈彈藥包〉這結合了你的瘋狂與犧牲者的祝福的造物,無疑是一種體現人類精神的存在。」
「〈彈藥包〉已經製作結束了。 你要進來看看它嗎?」 亞當向手術室外的菜月昴詢問。
「不用了。 我不想接觸這類血腥的事物。」
「儘管製作過程很殘酷,但〈彈藥包〉外觀意外很普通喔!老實說我認為你應該看看它。 雖然不清楚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定是被深深傷害過。 這樣傷痕累累的你,應該接觸這充滿祝福的造物才對。」
「我的內心不會因為接觸這類事物得到慰藉。」 菜月昴以冷酷的口吻回應。
看菜月昴沒有見識〈彈藥包〉的意願,黎明卿將它收起來,準備在愛麗速子明日的比賽中將其交給她。
事情告一段落,菜月昴開車將黎明卿與亞當送回特雷森學園後,三人就此告別。
拿著〈彈藥包〉的黎明卿在走回宿舍的途中,聽到人們竊竊私語。
「他怎麼突然裝上義肢了? 是發生什麼意外嗎?」
「會不會是實驗引發了什麼事故? 他可是速子的訓練員呀!」
「要不要向他確認一下情況?」
「不好吧? 我們跟他又不熟。」
沒有理會背後的聲音,黎明卿繼續前往宿舍。 回到房間後,他將〈彈藥包〉裝上背帶,隨後上床並閉上雙眼。 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情況下,他只需等待明日的到來。
而另外一邊,愛麗速子也準備上床休息。
「明日就要比賽了,真想快點知道豚鼠君讓我繼續奔跑的方法到底是什麼。」
內心滿懷興奮的愛麗速子此刻不知道,等她知道方法的真相後,會感受到深入靈魂的悲痛。
無論等在前方是多麼殘酷的事實,明日都會到來。 迎來隔日太陽的愛麗速子,早黎明卿一步抵達賽場並展開熱身。 當她熱身一段時間後,注意到黎明卿身影從遠處浮現,她立即向對方打招呼。
「豚鼠君,你終於來啦! 快將你的方法…」
尚未將話語說完,愛麗速子的眼瞳就因驚駭而放大。 黎明卿逐漸接近她時,她發現他接上了機械義肢。
「速子,早安呀。」
「才不是什麼早安吧! 豚鼠君你的腿怎麼了?」 愛麗速子激動的語調,跟黎明卿平淡的口吻形成強烈反差。
「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代價罷了。 比起這個,讓你繼續奔跑的方法完成了。」 黎明卿將〈彈藥包〉戴到愛麗速子背上。
「妳只要背著它比賽,就不會再受傷痛影響。」
「豚鼠君,你該不會…」愛麗速子的智慧,讓她很快就接觸到真相的核心。
黎明卿剛剛提到了「代價」一詞,加上他才說要為她準備繼續奔跑的方式,就接上了機械義肢,愛麗速子已大概知曉箱子裡的物品為何。
「請速子選手進入馬閘,比賽要開始了。」 比賽工作人員催促愛麗速子。
「等我完成比賽後,我要好好質問豚鼠君。」 不甘的愛麗速子,只能暫時離開黎明卿並進入馬閘。
當比賽開始,雙腿不再被疼痛束縛的愛麗速子,以壓倒性的速度超越其他馬娘。 儘管實現夢寐以求的事,她的內心仍沒有絲毫快樂,只有無盡的哀傷,因為實現這願望背後的犧牲過於龐大。
幾滴淚水從愛麗速子眼眶溢出,脫離她的面龐後滴到地面。 她奔跑的路徑留下淚水的痕跡。
「速子選手成功超越了其他選手,佔據第一的優勢。 等等,她在哭嗎? 速子選手因不明原因邊哭邊跑著。」 比賽講解員注意到速子的異常。
對於這反常的現象,觀眾們也露出悲傷與擔憂的神情。 沒有觀眾能從馬娘悲傷的奔跑中,收穫希望與幸福。
儘管愛麗速子最終取得勝利,但她沒有絲毫喜悅。 事實上她此刻心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悲痛。 當比賽結束,她立刻把黎明卿帶到實驗室。
「豚鼠君,告訴我…箱子裡面的東西,是你的雙腿嗎?」
「沒錯。〈彈藥包〉內有我的雙腿。」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愛麗速子抓起黎明卿,將他拉往自己面前,逼迫他看清自己悲傷與憤怒混雜的神情。
「我確實想要盡情奔跑,但那不是建立在豚鼠君的犧牲上! 我不想豚鼠君為了實現我的願望而傷害自己!」
「這我當然知道。」
「那為何還要做這種事?」黎明卿冷靜的回答,進一步激化了愛麗速子的悲切與怒火。
「因為我想見證妳的未來,同樣追求未知的妳未來能抵達何處,也是我渴求的未知。 妳的道路不應就此斷絕。」
「那難道豚鼠君就該為此傷害自己嗎?」
「若要得到渴望的事物,犧牲是再所難免。 這次只是我犧牲的時機到了。」
如同黎明卿所言,最初他製作的〈彈藥包〉,其使用的素材就是自己。 透過〈精神隸屬機〉讓下個自己誕生,再將上個自己做成〈彈藥包〉。 然而〈精神隸屬機〉的副作用,使他不被阿比斯認可為人類,〈彈藥包〉也因此無法生效。
犧牲自身時機尚未到來的黎明卿,選擇將各處的孩童撫養長大,讓他們成為 〈彈藥包〉素材。
既然靈魂昨日成功被曼城茶座修復,就代表輪到自己為他人犧牲的時刻到來了。 對黎明卿來說,他只是完成過往早該實現的事情。
無法接受黎明卿的答案,被悲憤控制愛麗速子她舉起右手,準備打向他。 然而手臂最終沒有發動攻擊,而是輕輕放下。 儘管黎明卿深深傷害了她,她仍不忍傷害為她付出到如此地步的他。
「珍視的對象實現自已的願望,明明應該是幸福的事情才對,怎麼會如此痛苦…」 愛麗速子緊抓著黎明卿肩膀哭泣,他則是輕撫她的背,幫助她平復心情。
珍視之人為自己犧牲,等自身發現真相時為時已晚,只能為已發生的悲劇哀嘆。 這是愛麗速子第一次如此悲傷與無力,然而黎明卿無法真正安慰她,因為他就是她這次悲痛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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