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伸出手準備打開透明的密封袋時,萊斯猛然伸出手,把我正要拉開的兩手緊緊握住。
「你瘋了嗎?在這裡打開『高度傳染病人的遺物包裹』這種危險的東西。」萊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的雙眼。「何況這個病症甚至可能是新類型的病菌或是病毒,傳播媒介還不確定。你太魯莽了。」
我才張開嘴,萊斯便用更為嚴厲的目光,緊迫凝視我。
「就算你不在意,我也需要保證醫院內人員的安全。」萊斯就此握著我的手與密封袋把我拉出雜物室,「走吧。要打開的話,先到第二實驗室去。」
在附屬醫院中設有的實驗室共有三個,但僅有第二實驗室裡,有真空隔離用的氣密操作箱。萊斯打開第二實驗室的燈光,置放於地面,全體用不鏽鋼製作、巨大的氣室箱就把燈光反射到潔白的牆壁上,彰示其存在。
氣密箱高於我的胸口。正前方的大活門上,附著兩個朝向裡側設置的操作用手套;在四面相應的位置,都附設一扇由強化玻璃製成的觀測窗,但只有正面的使用者可以利用手套,操作並檢驗氣密箱裡的受檢物。有時候在阿米塔吉教授的細菌學課程上,我們也曾利用它來檢取一些樣本上存在的高傳染性細菌。
萊斯走近氣密箱,開始檢查內部狀況。確認了狀態無誤以後,她就轉頭示意我過去。
我在附近的桌子上,取過一沓全部的密封袋,放進氣密箱裡的輔助桌上。我知道在檢查過後不將每件物件都好好的再次密封,萊斯就絕對不會讓我把氣密箱打開;即使氣密箱能用紫外線與氣體消毒內部空間與內容物也一樣。
確定好活門已經緊緊關上,我確動真空機,抽光箱內的空氣。取過椅子坐在正面時,萊斯也坐在氣密箱側面的椅子上彎下了腰,把臉湊近觀測窗。
我把手伸入像是太空衣一樣硬挺的手套中,打開了密封袋。
粗壯的手套無法靈活的取出裡面的物件,我只能逐些倒在輔助桌的金屬桌面上。從袋中先取出的物件依序是香菸、打火機,還有鑰匙。香菸包裝近乎完新,雖然上方的錫紙被拆開過,但以手感猜測,頂多只被抽過一根。打火機也似乎並無甚麼特別,只是常見的一支zippo;我試著隔著手套吃力的點火,但轉頭看見萊斯用無奈的神情看著我時,才想被裡面是真空。我放下打火機,開始檢查鑰匙。
式樣古舊的鑰匙們僅用一個扣環栓住,隨意地在排列,看不出特別的規律。鑰匙共有六把,其中三把是十字鑰匙,兩把普通的平面鑰匙,還有一把旗鑰匙。所有鑰匙柄部造型皆不相同,我猜想那是擁有者用以分別鑰匙的方法。我把它們拿在手中,仔細的翻轉察看;可惜的是除了因摩擦而泛黑的邊緣外,我找不到有甚麼特別的記號。放下鑰匙,我的目光再次回到密封袋上。
我把密封袋翻到看得見信件的那一面。上面的收件人名稱曾被打火機擋著,無法看清;然而現在已經取出,再沒甚麼遮擋。在那中央,用清楚的筆跡寫上了「喬治‧阿米塔吉」這個名字。
隔著兩扇強化玻璃窗,我和萊斯對視了一眼。
密封袋中除了信件以外,剩下的只有一個大皮夾、還有一個幾乎和袋子一樣大的塑膠製公文袋樣式的資料夾。我把手伸進此時已變得鬆動了些的袋中,將餘下的東西全部取出。
邀請函的去信地址是「緬因州劉易斯頓區,安杜烈路2號,貝玆學院,地域研究學系棟」。翻過背面,我從已打開的舊開口處,取出內函。
使我稍微訝異的,是在信封中取出的竟然只是一個比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所用的信封稍小上一個尺碼、印有國際空郵郵戳的信封。上面依然有著「喬治‧阿米塔吉博士」的名字;然而在信封上的商務印記、以及地址都有所不同。信件左上角印刷的機構名稱是「國際天文聯合會」,而去信地址則變成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所屬,應用物理實驗室」。在迷惑中我把信件翻到背面,發現了一行用鉛筆寫上的留言:
「都到貝玆就任兩年了,還沒有更新地址?——H‧M」
我輕輕皺眉,不禁笑了一聲。在某種不安與疑慮被稍稍解消的空氣中,這次我確實的取出了內函。
「國際天文聯合會 會員大會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0q6K9snJp
(International Astronomical Union General Assemblies)
致喬治‧阿米塔吉博士:
親愛的會員閣下,第二十六屆國際天文聯合會會員大會,將假 二零零六年八月十四日,於捷克共和國首都布拉格舉行。本次會議將以探討星系演化、近地天體與恆星形成為主,發表多項演講,與公開各會員的論文及研究成果。同時,本次大會亦將進行對已排定的草案進行投票表決。
現誠邀閣下一同參與盛舉。隨函附上本屆大會預定排程發佈的演講、論文與草案詳單。冀望閣下的蒞臨。
敬祝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0zvQ9VH2b
安康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UGE5KNHUo
國際天文聯合會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pFc2jd0qJ
執行委員會 謹啟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4uqW3UelC
二零零六年七月一日 」
除了邀請函,信內確實附上了在文中提及的表單。我略略看過,看見了在第五與第六項決議草案上附帶的資訊細節,又提到了「冥王星」——
我取過喬治‧阿米塔吉的資料夾,解開繩子。資料夾內確實是天文資料,而且一如預期,幾乎全部皆與冥王星有關。我翻動紙頁,前後看過一遍;隱隱中忽然有道聲音告訴我,這些資料我有印象。在我準備開第二次前,我終於想起了那是甚麼。我把雙手從氣密箱的手套中急急抽出,拿出隨身的公文袋。
打開戴維斯‧阿米塔吉教授所留下的公文袋中那份針對IAU目前正爭議地準備將冥王星除名的相關資料,赫然發現裡面的不少論文與相關的資料,皆與喬治‧阿米塔吉所攜的資料相同。
拿著資料,我把目光置於其上卻沒有細看,便陷入長久的思考中,想索所有關聯的可能性,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猜大概有一到兩分鐘,我幾乎僵止不動——可能更久——直到我發現萊斯也離開了氣密箱的窗戶前,徑直的看著我的雙眼。
「你還好嗎?」萊斯小心的問。
「噢……」我輕呼一口氣,「我沒問題。只是需要花點時間整理而已。」說畢,我把戴維斯‧阿米塔吉教授的資料重新放回公文袋中收好,回到氣密箱前。
最後餘下的,是喬治‧阿米塔吉的皮夾而已。碩大長條狀的皮夾看起來可以裝上許多東西,然而並非如此。皮夾裡面夾入了一本美國護照,還有一張機票;除此以外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東西。除了少量的現金、各種證件和信用卡以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翻動他的證件,我終於第一次看見他的容貌。略胖的下巴、感情平伏的小眼睛,那證件式的微笑。一切都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五十歲男子,和看過一次後就難以在短時間忘記其容貌的戴維斯‧阿米塔吉教授一點都不相似。把護照打開,我取出機票細看;「洛根國際機場 飛往 布拉格魯濟涅國際機場」。航班的日期是八月九日。
在納悶喬治‧阿米塔吉為何不預約從緬因州直接前往布拉格的航程卻特意選擇到麻省這裡啟程的理由的同時,我把機票翻轉察看;在空白的背後,被寫上了一個日期。
九月十四日。
心中默唸著這個日期,我再次確認他的遺物,在其中尋找可能與之相關的線索。然而似乎一切都毫無關連。我只好放下手中的一切啟動氣密箱的消毒程序,再將各雜物分別放入簇新的密封袋中裝好,打開氣密箱。
「所以……現在如何?」萊斯一邊揮手撥開面前那稍稍漫出的消毒氣體,一邊走近正在整理雜物的我。
「我不知道,雖然確實的得到了更多線索,但與之相反的是那些線索看起來反而把謎團緊緊包住了。」我聳了聳肩,「也許我得再到別的甚麼地方碰碰運氣。」
「嗯,慢慢來吧。」萊斯跟著嘆了口氣,然後就轉變了話題。「對了,我今天的當值只到正午,待會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在天使餐館。」
天使餐館。這名字勾起大學時期我所有午間的回憶。
「我想沒甚麼問題。」我看了看手錶,笑著回答。「那現在先這樣吧。我待會還得先去別的地方取點東西。」
「好的,待會在天使餐館裡碰面。」萊斯回應。
離開第二實驗室、目送萊斯回到那扇厚重的關後,我離開大學,走往早上那所骯亂又堆滿紙箱的屋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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