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許抬頭看了看天,這裡的樹木份外茂密,想要找出可以看到天空的空間很有限。由於叢林遮蔽了九成的天空,張豐許不確定現在是日間還是夜晚,他已經在這片樹林裡走了好久,放眼過去只能看見高大聳立的大樹,有時會有很大的蟲在眼前飛過。張豐許感到有一些暈眩和悶熱,忽然耳畔傳來細微的哼嗯聲,他仔細傾聽,發現並不像是山林裡的動物飛蟲發出來的聲音,那聲音很像是由人因痛苦而發出來的喘鳴。
他循著聲源走過去,發現有人躺在地上。張豐許立即上前查看地上那人的情況,還未開聲詢問對方,他就已經控制不住眼眶裡的淚水,洶湧而出。
躺在地上的人是一位少年,身上穿著泥黃色的制服,少年那雙早已失去希望的眸子,像是告訴他已快步入死期,他頭上流了不少血,傷口表面更有些蟲在爬行,腰不能動,一條腿更呈彎曲狀,形成了不是正常的角度。
剛巧有一隻很大的蟲想爬進他的口裡,少年發現了有東西想從口裡入侵,他牙齒一咬,把蟲子咬碎,蟲漿在他的口裡四濺,腥臭令人噁心的味道立即擴散開來。少年只是眼眸輕微縮了一下,木無表情的吃掉蟲。
程洋已經躺在這裡有三天了,由於傷到腰,他爬不起來,腿傷也要命的痛入心扉,加上從高處墮下來,腦袋亦因為碰到硬石破了一個洞,雖然血已經凝固,但傷口在這種高溫潮濕的地方已經受到感染,從今早開始他發燒了,頭很痛亦出現暈眩的症狀。黃金救援的72小時已經過去,若再沒有人發現自己,他勢必會在這裡化成一堆白骨。
他頭動不了,身體亦動不了,只有兩對手可以向高空伸長,還有一對眼珠看向天空一小片的空隙,從茂密樹林裡偶有因風而被吹動打開的天空。
三天以來他靠著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蟲子爬過來,再抓來充飢,而水從樹上的葉片落下小量的朝露支撐。剛開始時,他還有生存的意志,可惜度過了三天,他已經感覺不出身體上的任何痛楚,那代表他已開始進入昏厥的前夕,假若他就這樣昏過去,那便代表他沒救了。
程洋的臉頰早已虛弱得凹陷,嘴裡不斷的呢喃︰「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張豐許撲倒在他身上,試圖想抱起對方,但他的手搆不著,只能穿透程洋的身體,根本就抱不起他來,就好像張豐許是一個虛幻的人物,根本不存在於程洋的空間內。
他由程洋出事後的第三天,開始來到他的身旁,他甚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程洋在受苦。
第四天,程洋發著高燒,全身都在冒汗,神志開始不清起來,他在昏迷的夢境裡不斷夢囈說要回家,他想回家。
第五天夜裡,程洋睜開眼眸看向星空,他眼眶又再次湧出淚水。他很不甘,為何自己一直以救人為榮的理想,會落得如此的下場,他不希望自己孤伶伶的死在這裡,他很想家,想念家中的母親。
張豐許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他哭得更是悲壯,不斷伸手想給程洋最後的安慰,但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他恨自己什麼都做不到,胸口的疼痛蔓延全身,痛入骨髓。
第六天,程洋眼眸已沒有神采,蛆蟲開始爬上他的身體各處,蠶食他的肉體。
一直坐在程洋身旁的張豐許,發瘋似的大嚎大叫,心臟痛得很想親手把它挖出來。這種無助等待死亡,實在是摧毀人的一切意志。
張豐許沒法想像得到程洋心裡的鬱結有多怨恨,他現在除了瘋魔的哭喊,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做到。
天亮,晨光從外面灑進醫院裡每一個角落,輕柔地給各位病人說一聲,今天也請加油。
臉上帶著早已乾涸淚痕的張豐許,正失神的坐在病床上,他眼睛茫然的盯著房內唯一的一隻窗。
對於這兩天內發生的事情,他非常地茫然。
他低聲地喃喃自語︰「背後星?許綠,你在不在?」
房間內除了從窗外吹送進來的微風,一切都很安靜。張豐許第一次感覺到風沒有以前讓他舒暢的感覺,外界傳進來的聲音,只是一些病人走出中庭舒展筋骨的走動聲,平日總會讓張豐許感受到另類的情感,屬於大自然世界的聲音,他已經聽不到。
張豐許抱膝哭泣。
許綠離開了他。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jsgHFfb7e
以前一直讓他很困擾,來自另一個境界的騷擾,隨著許綠的離開,亦離開了張豐許。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XSo7hTsk
沒有山神的祝福。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g2RfYbGph
張豐許終於變成平凡的一個人。
程洋一直陪伴在他的身側,但奈何張豐許已經看不到祂了。
昨晚的夢像是一個記憶,張豐許知道是山神給他最後的一份禮物,一些程洋早已忘記的過去,透過了山神的視野呈現在張豐許的夢中。
許綠盡心盡力協助他完成對程洋的承諾。
『帶你回家。』
周源生帶同小青探望張豐許,他自然看得到程洋,對於這名從少年變成男人的惡鬼,他非常地鄙視對方。
小青就更力不用說,祂簡直想當對方不存在。
周源生小聲問張豐許︰「身體沒事了嗎?」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G5Fnn6DRk
張豐許對周源生輕輕地點了頭,表示他的身體沒有問題。
小青爬上了病床,在接近張豐許的瞬間,祂嘶叫了一聲。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LU66Sw1ls
張豐許看到小蛇,無奈地向祂露出了苦笑,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小蛇頭。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qhYWOv9a
「對不起了……我現在沒有靈氣可以讓你提升修為。」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VlMXYA066
周源生一聽便愕然,「豐許……你……」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QhSrJB1Qz
他猛力一指病房裡的某角落,問︰「你看到祂嗎?」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k3fcUr4LI
張豐許眨動了眼睛,再次露出苦笑。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TbZ1fanxi
「原本程洋一直都在呀?抱歉了……我現在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你不用再留在我的身邊。」
小青因為先前動用了不少的靈力,阻擋山鬼化的程洋傷害張豐許,祂意想不到結局會是這樣子。
祂難過地爬上張豐許手腕,抬頭跟他說話︰「許哥你聽不到我說話了嗎!?」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Lm7pYCSD
張豐許俯視床上的小青蛇,看見祂在嘶嘶叫。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VGLmDddIb
他歪了歪,說︰「小青我真的沒辦法呀……」
小青驚恐,雖然他早已有心理準備,張豐許可能會因為先前的事情,失去了一切的力量,但他還是心存盼望,希望一切都不會成真。
周源生昨晚已從王泊行口中得知山神的存在,原來張豐許是因為獲取了山神的祝福,再加上他天生帶煞,所以才會開啟了另一度的大門,現在隨著山神的離開,祝福的消弭。張豐許已經沒有任何的神力庇佑,在沒有護力的情況下,他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的一天。
沒法能活過四十歲,代表他是會死在這個歲數之前。
病房一角默默站著恢復當初少年模樣的大鬼,正痛悲地盯著張豐許看,就在張豐許醒來的一刻,程洋就已摟著他訴說自己的過錯,可惜張豐許已看不見祂,也摸不到祂,更加聽不到祂說的每一句話。
凡人和鬼魂根本存在於兩個不同的空間,既然一開始就是不能交習的兩個世界裡的人,現在也只是回歸正常的規律。
程洋走向床邊,小青雖然已不再懼怕程洋,但還是退開了一點的距離,免得過碰觸大鬼,周源生固然看得到程洋,不過他沒有小青這種弱者害怕強者的心理問題,也沒打算迴避對方。程洋基本上沒多看一眼這一人一蛇,祂珍惜的摸了摸再已沒有任何感應的張豐許臉頰,然後一吻印在他的臉龐,再移上他的嘴唇。
周源生眼睛瞪得老大,早兩天已經見識過山鬼從對方的嘴巴裡吸走精氣,他以為吃人魂是要從嘴裡吃,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
他身體發僵,看著程洋在輕薄全無感知的張豐許。
小青蛇也哆嗦著,雖然祂老早察覺出程洋,對張豐許的異常執著和獨佔欲,但沒想到關係可以發展至這一層。
一直被程洋亂親亂摸的張豐許,突然有些臉色發白,他伸手按了下自己的額角,發現有些暈眩。
小青發現張豐許身體上的異狀後,立時向程洋怒吼︰「洋哥你給我適可而止!」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Va44EZPMK
程洋扭頭,一隻眼睛怪異的張開,眼眶滲出腥紅,回吼道︰「豐許是我的。」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LWeGZ2NQ1
周源生推開程洋,大叫道︰「王泊行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接近小許的嗎!?」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PmkvKq3V9
小青厲色瞅了一眼程洋,說︰「他現在只是凡人,沒有源源不絕的靈流精氣提供,你這樣湊上去會害死他的。」
確實凡人跟鬼魂纏上後,可能會因被大量吸走精氣而死亡,加上程洋那點心思已昭然若揭,小青真不想看到張豐許會死於對方的手裡。
程洋大力將手握成一個拳頭,握得指尖都發白起來。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NgLNCca0V
祂咬著下唇,很不甘的消失在病房裡。
張豐許感到腦袋仍很暈。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w0M5uFcE
周源生便輕輕扶住對方躺回床上。
他一想到是因為程洋,才令張豐許失去力量,還有張豐許只剩下十多年命的事,他就氣上心頭。
「誰管祂了!你也知道,祂現在有多本事。山鬼喎!誰夠祂大!」
張豐許沒吭聲,因為他的腦袋依然很暈眩,以至他沒法集中能力去思考,他閉上眼後,又再次深眠起來。2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R1McTq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