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兩年,安徒生成為我的助手,協助我設計『夜行軍』在行動中使用的各種詭雷和爆裂物。」湯普森說:「他的工科專長幫了我不少忙,我則教導他在實務上,爆裂物是怎麼製作的。其中他最感興趣的,是冬眠炸彈。」
福樓拜曾說,當你在小說中提到一支手槍,這支手槍在小說裡就一定要擊發。
照理說,小說中提到一顆炸彈,這顆炸彈就一定要引爆。
但現實中往往並非如此。
在福樓拜的年代,時鐘上一次發條頂多走一個禮拜,而且大部份又大又笨重。
現代的鐘表可以走好幾年才換一次電池,而且體積愈來愈小。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定時炸彈設在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等到大家都忘記時才引爆?
1984年,愛爾蘭共和軍(IRA)的成員帕特里克.馬吉(Patrick Magee)以化名羅伊.沃爾什(Roy Walsh)入住布萊頓酒店時,在酒店套房裡安裝了一顆小型的冬眠炸彈,準備暗殺一個月後,在酒店參加保守黨大會的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
炸彈逃過了警方跟炸彈探測犬的法眼,在一個月後準時引爆,造成五人喪生,三十四人受傷。甚至摧毀了柴契爾夫人套房的浴室。
但是託飯店堅固的維多莉亞式建築庇護,柴契爾夫人和先生毫髮無傷,只受了虛驚。
「而且現在我們除了定時器,還有很多電子感應器可用,」湯普森攤開手,讓人不禁納悶,他以前是不是就這樣在台上講課的,「市面上有很多感應高度、溫度,濕度之類的感應器,偵測室內人數和距離的紅外線感應器,還有以電池為動力,小到可以藏在隨身物品的無線電信標。
「所以我們現在不只能設定炸彈什麼時候引爆、甚至還能設定炸彈在哪裡、有多少人在場,甚至誰在場的時候才會引爆,
「對於那些認為炸彈體積很大,專找大型物件搜查的保全跟警察,我們還能將炸彈分別藏在好幾個小東西裡面,等他們放在一起、或大部份放在一起時才引爆。」
「還能拆成好幾塊?」夏普愣了一下。
「你聽過那個日本黑幫老大跟鯉魚的故事嗎?」湯普森說:「以前在日本有個專賣毒品到美國的黑幫老大,美國的緝毒署跟CIA從氰化物、炭疽桿菌到精靈炸彈都用過了,連這個老大的一根頭髮都沒有傷到。
「後來他們找上了FBI編制下一個秘密的實驗室,好像叫『奧茲』什麼的。對方給了他們幾條活生生的名種錦鯉,他們用關係把錦鯉送給那個幫派後沒幾天,他們的老大就被幫眾發現倒在庭園的池塘旁,整個上半身都不見了。
「後來我聽說那些錦鯉的肚子用毒梟藏毒的手法,塞進了工兵用來掃雷的液態炸藥,用定時器跟無線電信標控制,只要早上那個老大到池塘邊餵魚,鯉魚全都聚到一起時就會引爆。一條魚體內能藏的炸藥不多,但幾條魚體內的炸藥同時引爆,要炸死一個人,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的意思是,那個傢伙...把這些都學會了?」夏普吞了下口水。
「或許吧。」他聳聳肩。
「我的老天爺。」
「兩年後,『夜行軍』真的讓他離開了?」王萬里問。
「這兩年他唯一接觸的人只有我,組織認為他能洩露的秘密很有限,」湯普森說:「組織按照他的要求,把一百萬美金存進二十個他指定名字的假帳戶裡,就讓他離開了。」
「那麼容易?」
「他用炸彈威脅組長跟我的故事傳開後,組織裡很多人都害怕他。而且他跟了我兩年後技術更成熟,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追殺他會沒事。」湯普森坐定,「他之後回美國了嗎?」
「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會來找您的。」我從五年前那場畢業前的轟趴開始講起。
講到易千帆為什麼會坐輪椅,他為什麼會失去自己的妻子跟獨生女兒。
五年後莫頓的死刑執行失誤,布雷如何被斬成碎塊,他們的辯護律師跳樓,承審法官的腦袋被打穿。
哦,當然,我沒忘記那個被扭斷脖子的獄友。
湯普森跟夏普聽完之後,坐在當地好一陣子。
「天啊。」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普才開口。
「有一次我們在裝配一顆比較大的炸彈時,他突然說:『如果士圖在這裡就好了!』
「我問他『士圖是誰』,他只說是他的同學,就沒再講下去了。」湯普森望向我:「你就是他說的那個同學吧。」
「他講的太過頭了,」我說:「換成我,炸彈可能馬上就引爆了。」
湯普森瞄了我的雙手一眼,「除了警察跟記者,你應該還有做過其他的『工作』吧?」
「是啊,不過沒有一樣成功,」我舉起自己的手掌打量,「如果不是運氣好,搞不好我已經死過很多次了。」
湯普森微笑,「我認為他的行動應該還沒結束。」
「我們就是為這個來的。」我的夥伴把兩個文件夾放在檯上,裡面是過去三年來,紐約市司法部門所有改建過的建築物資料,「我們想請您評估一下,如果是您,會將炸彈放在哪裡?」
湯普森打開文件夾,像坐在巴黎時裝店的貴婦翻閱型錄般,一頁一頁仔細端詳。
最後,他在照片上有幢中央有鐘樓的三層樓大理石建築那一頁停了下來。
「市政廳?」我探頭望向那一頁。
「去年這幢建築大廳的穹頂加裝了水晶吊燈。」湯普森指向那一頁的一樓平面圖,「換做我,就會將炸彈藏在裡面。」
「這個穹頂看起來不那麼好摧毀吧?。」夏普說。
「沒有你想的那麼難,」他的手指在圖面上比劃,「穹頂是一種兼具堅固和脆弱的建築結構,每一塊石頭互相嵌合,讓穹頂非常堅固,但只要缺了一兩塊石頭,結構就會瓦解。要是我就先轟掉拱頂石,穹頂結構瓦解後會跟吊燈一起垮下來,等吊燈掉到地上再引爆炸彈的其他部份,摧毁建築物的核心部份。
「因為穹頂的位置剛好在建築物的中央,在裡面的人就算沒被穹頂掉落的瓦礫壓中,沒被第二次爆炸波及,也會因為建築物中央引發的大火和崩塌逃不出去。」他停了一下,「而且,這顆炸彈根本沒辦法拆除。」
「沒辦法拆除?」一個字眼蹦進了我的腦海,「傅科擺?」
「傅科擺?」夏普問。
「吊燈吊在穹頂下,原本就會因為地球的自轉自然擺動,」湯普森點頭,「我會在炸彈上裝上感測器,當炸彈的移動幅度跟模式不如預期時就引爆,即使拆彈員吊在半空中,因為干擾了吊燈正常的擺動,炸彈還是有可能直接引爆。」
「你這麼有把握?」
「安徒生還在時,有一次組織要求我們設計一顆炸毀類似建築物的定時炸彈,當時是我教他如何設計的。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想他應該會沿用當時的設計。」湯普森說:「畢竟這可能是他最後的作品。」
「那你有辦法拆除這顆炸彈嗎?」
湯普森低下頭,鼻頭近到差點要貼在紙頁上。
過了一陣子,他才抬起頭,「給我兩天時間,我會開需要的器材清單給你。還有 - 」
「還有?」
「我需要這位小兄弟幫忙。」湯普森望向我,「畢竟安徒生說你的本事不錯,讓我見識一下吧。」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