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催更, 清塵收露, 小曲幽坊月暗。” 珉兒背著我,幽幽吟出周邦彥的古詩。我靜靜地站立於旁,玩味著她話語中的訊息。 這是在暗喻著我們的邂逅,相戀相伴,而今又面臨離別的哀愁。
我輕輕的撫摸在珉兒身旁的豎琴。
“珉兒,為我再彈奏一曲好嗎?”
珉兒緩緩地轉過身,在月色裏,她琥珀色的眼瞳,透出無盡的情意望著我。隨後,珉兒又坐下來,環抱起豎琴。輕輕的往琴弦撥弄。霎時間,美妙剔透的樂聲,流動於室。
我如癡如醉地望著珉兒,極力將這一幕印在腦海中,又用耳朵嘗試把所有的音符都記下來。
很少人注意到,彈奏豎琴只需要用八根手指頭,不用尾指。要撥弄每根琴弦,都需要用暗柔的力度。上佳的豎琴手,拇指都會高高豎起,其他四指彎曲呈半圓型。每一個動作都是為音符而生,完全流暢,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宛如武林高手般。在珉兒手指一張一合中的舞動下,生動的音樂不絕於耳。
隨著樂聲,一束束銀色的光波從琴弦流出,浮動在空中。珉兒烏黑亮麗的長髮,也飄動起來,襯托著她皎潔明亮的臉龐。樂聲越來越激昂澎湃,豎琴特有的音色是如此美妙絕倫。此刻,我宛如置身仙境。
我不禁微微閉上雙眼,專注的傾聽,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音符。珉兒彷彿在用豎琴,向我述說著我倆之間的情意綿綿。音樂流轉在耳中,我腦海裏浮現起我們相遇,相識,相戀的經過。
忽然,空氣中傳來一陣陣淡雅的花香。我睜開雙眼望向珉兒,只見她全身上下佈滿著銀光,頭髮轉換成深藍色,一朵朵不同大小的白色鮮花逐漸自她髮中落下。珉兒仍舊未停止彈奏豎琴。當我們的目光留駐在彼此,愛意自然的從眼中流露出來,珉兒甜甜的對我一笑。
也許,世間上所有的相遇和宿命都記載在每顆星星之中。
誰曾想過,一位身在花界的豎琴仙子會與一位在凡間的平凡男子相遇。
我出生於唐家,背負著第四代奇珍花草藥掌門人的責職。相傳唐家與秦始皇當年派去尋找長生不老神藥的人們,頗有淵源。唐家祖先有一本秘笈,我們擅用花草藥來治病,甚至可以讓人保持青春顏容和身軀直至暮年。除此以外,我們還能以花草藥修煉媚術迷惑他人。
到了我這一代,為了防止惡人濫用花草藥的媚術,祖父臨終前讓我們將那一頁秘訣燒毀,日後只以口頭相傳於下一代掌門人。這是另一個故事,待來日有機會,我再娓娓道出。
此時此刻,我想告訴你關於我見到珉兒的第一次,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在那個風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特意隻身前往深山幽谷中,為的是採取斜陡山岩間稀有的花草藥。
在唐家,除了學習至精通於秘訣和草藥書,我們也接受了最嚴格的體能訓練; 所有男子從小都學習攀岩,以採取生長在斜陡山岩間,最稀有的花草藥。
當日,我於凌晨四點出發,足足步行了十個小時,走了二十多里路,穿梭於森林裏,直到抵達錦岩山的山腳,才微微覺得有些累。我抬頭望向天空,陽光燦爛,可是天色絢麗帶紫,乍看之下,有些銀色的光圈。我不禁感到有些驚訝,天顯異象,這到底是吉是凶?
於是,我環顧四週。放眼望去,綠樹成蔭,萬木吐翠,鬱鬱蔥蔥,生機勃勃;耳邊傳來陣陣的蟲鳴鳥叫聲,微風輕輕的撫在我臉上,帶來了花香。我深深的吸一口氣,這竟然是我不曾知曉的花香味!要知道我熟知數千種花草藥, 可我分辨不出來這個花香,那是全新的一種花類,我不覺為之振奮,快步踏向前,尋找那花香。
說時遲 那時快,我剛跨一步,不知名的白色鮮花漫天降下,忽現的銀光一圈圈把我包圍起來。我愣一愣,還來不及反應,耳邊響起不知名的樂器聲。“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動人的聲音?” 玲瓏剔透的音樂,聽起來有點像古箏,可又不是,每一個音符都深深的挑動了我的心弦。這樂聲美麗得讓我覺得彷彿置身仙境,無法動彈。
我就這樣呆呆的站著,聽完了整首曲子。片刻,琴聲再次響起。我終於抬頭一望,只見騰在半空中,有個女子,一頭長髮垂直腰間。第一眼,那像是黑髮,定睛一看,竟然是極深的藍色,隨著音樂的彈奏,大小不一的白花,不停從她髮中掉落。皎潔美好的臉蛋上,她微閉起雙眼,半垂的睫毛像羽翼,一束束的銀光從她指尖和琴弦流出。她坐在一棵篸天古樹的大枝椏上,雙腳與雙手環抱著某種樂器,那形狀說不出的奇特,彷彿是半個心型,上面綁著多條琴弦。她手指靈動飛快的在琴弦舞動著,銀光和白花隨著音樂共舞,一時之間,讓人分辨不出來,到底是彈奏音樂的人,音樂,還是此情此景的意境;哪個才是最美的?
那是我與珉兒的邂逅,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罕有的豎琴和親自見識到豎琴的演奏。此曲只應天上有 人間能得幾回聞?
隨著最後的琴音剛落,珉兒抬起雙眼望著我,只見她雙眸清澈純淨,琥珀色眼瞳略帶一絲黃金色的光芒,挺立的鼻子下,珉兒彎起了淡粉色的雙唇對我甜笑。頓時,我的心房一陣酥麻,彷彿電擊一般,可又無比的歡喜;自然而然地,我嘴角露出呆滯的傻笑。
珉兒看著我,忽然呵呵笑起來,如銀鈴般的笑聲竟然非常悅耳。她的長髮時而深藍,時而略為黑紫,一片片嫩綠的小葉子隨髮落地。那時,我才察覺到之前落地的白花落在地面,生長起一小片白色花海,那是我說不出明堂的花種類;落在地面的綠葉,也長出了各種草類和青綠的小苗,淡雅的花香和植物的清香,撲鼻而來。
我還來不及思考,耳邊傳來柔軟而略為低沉的女音,"這是今年春季的花草,我帶來了九種新草藥,分別是:鈴草,百綠,紅葉,紫丹,槿木,白丁,串卉,香三柱,星子草;這些是人間不曾有的草藥。待過了三個月後,唐公子您再過來此地,到時自然會學懂這些草藥該如何運用。“
這番話讓我陷入更深的訝異,只能怔怔的望著眼前那絕美的女子。她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珉兒看著我燦然一笑,隨後她又再次抱起豎琴,靈活的指尖,撥動琴弦,美妙的音樂如同掉落在玉盤的珍珠,但又多了一些柔和飽滿的回音,悅耳動聽。我不自禁地閉上雙眼。這一次,在豎琴的音樂里,我的腦海出現了很多畫面,又伴隨著珉兒的旁述,彷彿是在讀著一本有聲書。
透過層層的畫面,我的驚訝程度到了極點。我看到了珉兒來自仙界,是一名花界的豎琴仙子。每年的春天,珉兒都會落至凡間,用她的豎琴音樂,把花草帶到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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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我才知道珉兒的琴音可以連結人類的頭腦,放攝畫面和聲音;甚至她也可以透過心識,直接用心語來和人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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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里,珉兒逗留在錦岩山中,我們相處了一個月。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待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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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陶醉在豎琴的樂聲中,一边回憶起我們相遇的美好。忽然之間,天空傳來陣陣雷鳴閃電,轟隆轟隆巨響。珉兒中斷了彈奏,白皙的纖指,輕輕按在琴弦上,止住最後音符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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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兒焦慮的看著我,眼波流動,帶著千言萬語,絲絲不安和不捨。我心頭一緊,眉頭深鎖,我知道是離別的時候到了,珉兒已經留在人間一個月了,這是天上的鳴鼓在召喚她回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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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然,我需要離開了。三個月後,你記得回到我們最初相遇的地方,去摘取那些花草藥。到時,你一定會明白如何運用它們。“說畢,珉兒對我甜甜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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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話來,大步邁進,想牽起珉兒的手。怎知道,在那一剎那,我抓了個空。珉兒和豎琴瞬間消失了,雷鳴聲愕然靜止;空氣里仍然瀰漫著花香和屢屢淡銀色的小光圈,美妙的豎琴音樂隱隱的迴盪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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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一顆淚珠緩緩滑落我的臉頰,我彎身撿起地上的白色花朵。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海棠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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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無限的惆悵,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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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豎琴仙子,我們還能再重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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