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洛絲是因為肚子餓才醒的。
她睜開眼睛，沒有看到女巫師的蹤影。她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毛毯，那本珍．奧斯丁的小說早已消失不見，她猜是女巫師帶走了它。
她將毛毯摺好放到沙發椅上，緩緩下樓來到餐廳，發現女巫師正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啜飲熱湯。
女巫師抬起頭，依洛絲發現導師的嘴唇恢復一般的粉色，她拉開椅子，坐到導師對面的座位上，面前除了一人份的熱湯、蔬菜與烤魚外，也有杏仁馬鈴薯布丁。她記得這道料理，之前和管家學過，用杏仁、檸檬和肉荳蔻調味的馬鈴薯泥菜，烘烤四十分鐘後盛入盤中，並以切碎的杏仁裝飾。這是中產階級才能負擔得起並烹煮的食物，依洛絲很驚訝女巫師居然知道這道菜的製作方法。
她嘗了一口，滋味意外不錯，她慢慢地清空盤子裡的食物。詢問女巫師是如何知道這份料理時，她顯得異常坦承。「我問過一位在莊園擔任管家的朋友，他把那份食譜給了我。現在我還是會與他保持聯絡，也是他拜託他的另一位朋友提供我管道購買各種乳製品。作為交換，我必須每年為他祈福禱告，滿足他的願望。」
所以她的導師仍會與人接觸，只是次數不多。但這又產生了第二個問題。「購買？」她困惑的看著女巫師，詢問某人的積蓄究竟從哪裡來十分無禮，但現在她的好奇心已經大過於維持基本禮節，她不確定她是否願意回答，不知道這個疑問會不會造成她的困擾。
「我自有方法。」女巫師沉默幾秒，以一句話帶過這個話題。她站起來，將髒碗盤疊在一起並走向廚房，依洛絲連忙收拾碗盤跟在後頭，發現水槽乾淨無比，已經沒有了黑玫瑰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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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師開始清洗水槽裡的碗盤與廚具，依洛絲主動上前幫忙，挽起衣袖刷洗用來煮湯的鍋子。
洗碗的期間，兩人沒有交談，依洛絲想詢問導師的身體是否無恙，卻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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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女巫師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將乾淨的碗盤放到桌上，「那是月神帶給我的懲罰。」
「懲罰是？」
「夜晚來臨，我會成為月神的奴役，祂使我忘記了我的名字，忘記我的出生，讓我在這世界上隱形，給予我另一個身份。」
月神的巫師。依洛絲忖度，不知該不該將她從《傲慢與偏見》獲得的碎片告訴她。
「我注意到妳看了《傲慢與偏見》。」孰料，反而是女巫師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那本書寫的很好。」
「它讓我明白偏見的毀滅性。」依洛絲說，「在來到這裡之前，我也聽過關於妳的傳說。」她邊說，邊將鍋碗瓢盆放回它們應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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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那些傳說能夠準確地形容我這個人嗎？」
聽見這句話，依洛絲沉默了半晌，搖頭。「我不知道。」
「妳必須學習分辨迷霧的真偽，擁有自己的思考與意志，不能被迷霧帶著走。」女巫師說，披上斗篷，「我必須更改我們的課程，今晚，我要教妳如何祈禱，以及探索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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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著煤油燈轉開門把，依洛絲連忙從衣架上抓取屬於她的斗篷，將門鎖好，跟上女巫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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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師帶著她來到了距離不遠處的空地，下弦月高掛於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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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森林沒有起霧。」依洛絲說，看向站在她前方的女巫師。
「我指的霧並不是實體。在這裡。」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請閉上眼睛。」
依洛絲遵守導師的指示乖乖閉上眼。
「我需要妳再度進入黑夜，去回想妳在進入杜鵑窩之前的記憶。」女巫師的聲音溫柔，「必要時，我會接住妳，帶妳離開。」
依洛絲點頭，再度進入漆黑一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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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請想像一個能夠讓妳感到安全的地方。」女巫師的聲音響起，黑暗中，依洛絲看不見她的身影。
驀地，一道火光點亮四周，她聽見柴火的聲音，手指拂過柔軟舒適的床鋪，淡紫色的壁紙、做工精細的白色梳妝台與衣櫥，窗簾隨風搖曳——那是她的房間，位於索恩莊園的三樓。「走出去到隔壁房間，告訴我妳看見了什麼？」
依洛絲走出臥房，來到走廊上，她記得隔壁房間是書房，收藏了大量藏書，索恩伯爵通常都會在這裡工作。「是父親的書房。」
「挑選一本書。」依洛絲點頭，目光投向書架上陳列的書籍，抽出艾蜜莉．白朗特的《咆哮山莊》，「注意上面寫著什麼。」
她翻開手上的書籍，發現內容變得完全不一樣，文字敘述的不是山莊，而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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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洛絲．瑟夏．索恩，生於一八五零年，父親是戴樂古．索恩伯爵，索恩家未來的繼承人。依洛絲拂過紙張，翻開下一頁，卻發現一張插圖，是她於法庭審理時敘述證詞時的模樣。
她不想想起來，也不想記得。
「我很抱歉，小瑟。」父親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我相信妳。」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為何還要將我送到精神病院？依洛絲仍記得自己對著父親大吼，一樓法院大廳的窗戶整排碎裂，就連頭上的燈都跟著晃動。
兩名警衛抓住她的臂膀，她尖叫、踢腳，甚至咬了警衛一口，隨即被警衛用棍子打暈，拖著上了專程前往杜鵑窩精神病院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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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力了。」索恩伯爵的眼裡泛著淚，目送馬車駛離法院所在的街道。這次，透過第三人稱視角的她看清楚了，伯爵的眼裡閃過一絲恐懼。
「依洛絲。」她是個連父親都會懼怕的怪物。
「依洛絲，闔上書本。」他根本不希望她繼續待在這個家。
此時，一雙手奪走那本《咆哮山莊》並闔上。依洛絲回過神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女巫師正站在她面前望著她，「我不該讓妳一個人留在這裡。」她將書本放回書架上，「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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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哪裡？」依洛絲深呼吸一口氣，看著導師用修長的手指勾出夏綠蒂．白朗特的《簡．愛》，卻只抽出一半，她往下壓，身旁的書架發出機關運轉的聲響，書櫃緩緩退開，露出一條往下的階梯與密道。
依洛絲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這種地方。「這是？」
「迷霧的一部分來自虛構。」女巫師說，提起手中的煤油燈照明，「真實與虛構總是混在一塊，妳必須學習去分辨，找出一條通往真相的道路。」
「什麼是真相？」
「個人的意志、想法，事情的真理，都是真相。」女巫師的聲音在密道裡形成回音，依洛絲跟在身後，直到女巫師停下腳步。
眼前出現一道木門，女巫師轉開門把，示意依洛絲上前一步。1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6dyb13wY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