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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你所留下的

紅花

Nov 28, 2023

114

4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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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她想。或許是花、是雲，是曾見過的清澈藍天。

　　也許更糟？是泥、是灰，是深夜中的一場惡夢。

　　不論她作何想法，也與逝世之人毫無關聯，僅僅是為了自己好過罷了。

　　坐在大廳之中的前排座位，她深深閉起雙眼，剩下耳朵打開聆聽著周遭的聲音，經文聲保持著一定速度念誦，恰好保持在她聽不懂的範圍內，唸著誰也聽不懂的經文，真的能讓誰獲得救贖嗎？

　　在毫無氣息的人面前，做這些真的有用嗎？在儀式進行之前，她曾詢問過是否一定得照流程走，但長輩的堅持及一句「若是沒做，會不得安息」，堵住了她所有的困惑。

　　如果現在所做的種種，都是為了已逝的他，她願意跟隨著冗長的儀式，回顧與他的一切。

　　可是為何越努力回想，她們所經歷的過往越只剩一片空白？她記不清，相識之初，他是用何種眼神看著自己，而她們又說了些什麼；她記不得，求婚那天，他口中說出的求婚詞、自己是否淚泛眼眶。

　　他的離去似乎帶走了很多，多到她無法一一細數，多到甚至她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會在此處。

　　炙熱的艷陽曬到皮膚發燙，天空中沒有一片雲，是個無比燦爛的好天氣，她呆呆地望著天，思考起自己何時來到戶外，她的記憶明明還停在誦經、停在靈柩仍擺在大廳時，怎麼轉眼間，她就來到了火化場？

　　遺留在人世間唯一的肉體，即將化做一堆粉末，就像從未存在過，要是灑落於地，也只會被當作灰塵掃起，丟進垃圾桶中乏人問津，等到五年十年後，是不是就不會有人想起他？

　　他曾帶來的月色朦朧，將再也不復存在，星空璀璨，卻再也不如當初明亮，一頓少了人的晚餐、一杯無人分享的飲料，是她必須接受的未來。

　　「等等家屬在準備火化時，請大聲的喊『火來了，快跑』喔。」

　　「為什麼？」她難得開口詢問，聲音聽起來嘶啞不堪。

　　「怕魂魄因為眷戀肉體，跟著肉體一起被火燒，所以才要提醒他快離開喔！」對方敬業地回應她的疑惑，同時也刺痛她的心。

　　原來他也會留戀嗎？

　　她以為只有自己留在回憶裡，每當她睡去，她便會陷入無盡的記憶，夢中有他對著自己淺笑，還有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頭，告訴她別害怕。

　　是不是自己所夢便是他的靈魂呢？因為放不下心，才會每每入夢，是嗎？

　　若真是如此，他會不會跟肉體一起受到高溫炙烤？能夠把骨頭化成灰的溫度，那該是多麼痛苦的高溫，她不想要對方承受太多痛苦。

　　靈柩緩緩的被送入爐中，周圍的人喊著「火來了快跑」，她慢了半拍才跟上，輕聲喊，火來了快跑。

　　火來了，如果不跑會很痛。死亡原來也會感受到疼痛，究竟是誰說過「死亡無法傷害我」，說出那句話的人，一點也不負責任，看看他、看看即將化做灰的肉體，他的魂魄若跟著進去火中，怎麼可能不痛？怎麼不會傷害到他呢？

　　火來了，快跑。她在心底又默唸了一遍。

　　沒有人告訴她，究竟他離開了沒，於是她又唸了一次。

　　怕沒有聽清，她一遍又一遍的複頌，聲音也逐漸大聲，靈柩早已完全沒入爐裡，旁人也已停下喊聲，說不上寂靜的空氣中，迴盪著她帶有鼻音的大喊。

　　「小姐，已經夠了。」葬儀人員上前阻擾她的行為，一手拍了拍她的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無視對方的好心，她揮開對方的手，再一次吶喊著：「火來了快跑！」

　　快跑吧！跑去一個無病無痛的地方吧！

　　快跑吧！不要看她的眼淚、不要再執著了。

　　「……快跑……。」

　　跑得越遠越好，跑到他再也看不見，她獨自撿拾散落一地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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