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戰 - 人生如戰第四章第二節

三個月後。

「就是這樣，我和小紅他們又被院長罵了……」

「呵呵，小孩子嘛，難免會頑皮一點……」

「嗯，不過我長大後，被起被罵，更常被院長擔心……」

「呵呵，年輕真好……」

「……對了，以前還試過……」

「呵呵……」

「……陳老爺子，不如我扶你到處走走？」

「不必了，這村子我看了一輩子，早已看厭了。呵，真不知道，人死後上不了天堂，又會到哪裏去，看到什麼呢？」

「……」

「哎呀，年輕人，你真不懂接話啊，這可不行啊……」

「不，我只是在想如何答你……」

「呵呵，答不了也沒關係……反正，我很快便可親眼看到答案了……」

「……」

「唉，雖然我看不到，但你現在一定苦着臉吧。」

「我……老爺子，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還想做什麼……」

「啊，啊，還想做……他們……其他人……有嗎？」

「他們沒有了，那你呢？」

「……沒……有了……」

「真的嗎，你甘心……」

「很快樂……的一生……」

「你不是被關在這裏嗎？」

「……」

「老爺子？你又聽不到嗎？」

「……」

「……陳老爺子，你……又睡著了嗎？」

「……」

「……真受不了，老人家總是要睡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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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坐在地上，靜靜地看着旁邊椅上的陳老頭。

良久，麟碰了碰他的冰冷的手，徐徐地道：「昊慧，他死了。」

昊慧嗯了一聲，小刺蝟抬起前腳，溫柔地拍拍麟的手。

麟站起來，把陳老頭的屍體背起。他把屍體背到村中一間屋子。

屋子內有十一具屍體，被整齊地排列在地上。當村中有老人過世，麟便把屍體運到這裏。

麟把陳老爺子輕輕放在屍體們旁邊。他後退一步，讓自己能一眼看到屋中十二具屍體，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們到最後還是笑着的，三個月間，沒有一人給過臉色我看……他們心知肚明，我會在他們死後燒掉他們。」

「他們是自願的。你還記得嗎？當你告訴他們，你寧願一次過把屍體燒光時，他們有什麼的反應？」

「他們說我是一個溫柔的好孩子……哈，好人會答應這種事嗎？」麟自嘲一笑。「這三個月間，我只是不斷和他們聊天，我盡量挑以前開心的回憶，希望他們在最後的時光可以笑多一點，開心一下。實際上，我沒有為他們做過什麼。現在他們死了，我還要燒掉他們的屍體……」

「你主動提出這件事，難道你想反悔？」

「不，我不想他們最後一個人痛苦地自焚，所以……我不能不做。即使我反悔，他們也不會罵我了……」

「這三個月間，你說了自己不少的事，他們卻對自己介紹甚少，不是說不記得，就是說沒有什麼好提的，你對他們……」

「……也不是很了解，終究沒有什麼交情。」

麟淒然一笑，心裏告訴自己，眼前的屍體生前也不是自己什麼重要的人。他左手火光閃現，逐漸靠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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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背後驀然傳來一把聲音，麟心中一驚，自己沉溺在悲傷中，不知不覺放鬆了對周圍的警惕。

「請問你在做什麼？」一名和麟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少年離麟約十步之遙，看着麟疑惑地問。那少年一頭亂蓬蓬的白髮，臉目溫柔，給人好好先生的印象。但他現在的眼神非常銳利，宛如要射穿麟一樣。

「啊，我，不……」麟被少年的眼神看着，不由自主別過頭去。他說話吞吞吐吐，不知為何，他無法對少年解釋自己正在做什麼。

麟心煩意亂之際，衣服中的小刺蝟咬了他一口，耳邊傳來昊慧適時的提醒：「冷靜點，如實相告就好。你忘了嗎？現在你正在做的事是他們同意的，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你要先問問他是誰。」

昊慧的話使麟鎮定下來。沒錯，自己做的事不需要隱瞞，沒有什麼不能告訴別人的。麟隨即反問少年：「你又是誰，為什麼我要告訴你？」

少年的眼光依舊鋒利，他小心地道：「我是這條村的後代。」

麟忍不住哈了一聲，眼前這人說謊不打草稿。他手指着青年，自信滿滿地道：「你騙人！我從來沒有從陳老頭他們口中聽過，除了跟反抗軍走的人，哈達村還有什麼人！」

「反抗軍？這裏的人跟反抗軍走了？」

麟這才發現自己多嘴了，他臉色一紅，提高聲量：「你到底是誰啦！為什麼要謊稱自己是哈達村的人？」

少年不慌不忙地解釋：「我是哈達村好久之前，離鄉別井的一撥人的後裔。我的祖先為尋求發展而離開哈達村，在外面落地生根。」

麟更顯懷疑。「我從來沒有聽陳老頭他們說過，哈達村有一部分人到了外面。你說自己是他們的後裔，有什麼證據嗎？」

少年苦澀一笑，臉上的表情更顯淒慘。他搖了搖頭，無奈地道：「難怪你會不相信，畢竟我說的話毫無實感。實際上，你要證據，我真的給不出來，但是……」

少年說得全身顫抖，他突然低頭跪下，額頭甚至碰到地面。「我求求你了！那些跟反抗軍上戰場的人搞不好會死無全屍，你身後的屍體，已經是哈達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了！身為他們的後裔，我怎樣也不想讓他們就此灰飛煙滅！所以請你大發慈悲，把……」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麟聽他說得天愁地慘，情不自禁答應了他。「反正村長他們只是不想變成孤魂野鬼。只要遠離村子，不燒掉也沒關係吧。」

那少年驚喜地抬起頭，顧不上擦掉眼淚，他感激地上前握着麟的雙手。「太……太感謝你了！話說，恩人你到底是？」

麟看着少年真摯的眼神，開始解釋自己在做什麼，三個月前村中發生的事，村中的人已跟反抗軍離開，除了十一名老人。

「原來如此，恩人真是悲天憫人的大好人！」少年聽完麟的話，佩服地稱讚麟。「多謝你為他們着想，現在雖然哈達村已經沒有人了，至少我希望可以帶走他們的遺體回去安葬。」

麟被他讚得不好意思。麟拍拍少年的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如果你真的是他們的後裔，那你絕對比我更有資格處理他們的遺體。」

少年低頭不斷道謝，弄得麟也不好意思了。麟見少年孤身一人又兩手空空，心想難道他要

獨力把屍體搬回去？

那少年告訴麟，和自己一同前來的他，還有三名同是哈達村後裔的朋友，他們正在那峭壁上和馬車一起等待。說完，少年便離開屋子，去叫他那三位朋友來幫忙。

麟安心了不少。只要把遺體交予少年，自己就不需要燒掉他們了。

麟留在屋子，見少年身影消失，他開心地對衣服中的小刺蝟說：「真幸運啊，這樣就不用燒掉他們了。」

當少年出現的時候，小刺蝟馬上鑽進了麟的衣服。由於屋裏環境昏暗，只有些許月光照明，少年沒有看到小刺蝟。

昊慧卻沒有像麟般高興，她疑惑地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突然有一群哈達村的後裔跑出來？」

事情的確太過巧合，少年也給不出有力的證據，但麟覺得那少年面容和善，不像是壞人，那少年騙自己又有何好處？

「你說的沒錯，但我總覺得怪怪的……大多數人也認為上不了天堂的人是失敗者，他卻跑到這種地方，大費周章想接他們回去安葬？」

「那，我問問看能不能跟隨他們一起回去好了。就算他拒絕，我們也可以偷偷跟蹤他們。反正三個月間，我們還是沒有神渺宮的線索，離開一下也可以吧。」

「……目前也只好這樣了。哦！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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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一會便帶他三位朋友回來了。三人和麟打了聲招呼後，其中一位刺蝟頭的男人看着十二具屍體，吹了一口哨，輕佻地道：「就是這些吧？十二個老東西啊，馬車能裝下嗎？」

另一名健碩男人摸摸自己的光頭，難為地嘆了口氣。「能裝下的，不過我們要坐在上面了。」他看似四十有餘，在場年齡最大的他想像那個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請你們快動手好嗎？」最後一人是一位和霍靜年齡相約的女性。那女性看起來彬彬有禮，說話的語氣卻咄咄逼人。她轉頭看向麟，臉上浮現優雅的笑容。「事情我已經聽說了，謝謝小兄弟願意讓我們帶走他們。這裏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女性向麟遞過一枚金幣，麟連忙拒絕。「不用了，舉手之勞罷了。你們可以讓我不用燒掉他們，我還鬆了一口氣呢！」

少年走近二人，硬是把女性手中的金幣塞給麟，語重心長地對麟說：「請你務必收下。」

麟拗不過他們，只好把金幣收下。那刺蝟頭男人見狀哈哈大笑：「這就對了小兄弟，就當是你把屍體賣給我們啊！」

「什麼？」麟被他失禮的說法氣到，少年連忙代朋友道歉。

「抱歉，他的口有點壞，請你原諒。」

「你的朋友，似乎和你不同，對祖先們沒有太大敬意啊。」

少年臉色一紅。「不，他們……怎麼說呢，畢竟只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所以……倒不如說，像我這樣會哭出來的人，才是太重感情的怪人吧。」

「重感情可是好事。」麟見少年略為自嘲的表情，不同意他的想法。「至少你比他有人情味啊。」

少年聽到麟的話，眼神一閃，微微低頭不語。

麟頗感奇怪，心想難不成自己說錯了什麼？他正想和少年道歉，少年驟然抬頭哈哈一笑，開朗地說：「你真是太過獎了！我先去幫忙啦！」

麟還反應不過來，少年就往正在搬屍體的朋友跑去。

「啊，等等！我還想問，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回去？我想至少看到屍體下葬。」

麟身旁的女性神色一僵，眼神遊離地問麟：「為什麼呢？我們的村子離這裏滿遠的，而且下葬也沒有什麼好看。」

「不是的，我答應他們會燒掉他們的屍體。雖然你們接手此事，但我也想看到他們被安葬，這樣我才算對得起他們。」

女性還想說什麼，那邊的少年卻直接答應了。「可以啊，那我們在村子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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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把十二具屍體全搬到馬車上，用布把屍體蓋好後，他們找了兩間屋子，分成兩組去休息。途中，麟問他們知不知道神渺宮，四人卻搖頭不知。

臨分別前，女性給了麟一個麵包。

「請等一等，這麵包給你，吃飽了明天才有力氣上路。」

麟心頭一喜，向女性道謝。自那天起，村中只剩下行將就木的老人，無法產出任何食物，儲存的糧食也被三個月前離村的人帶走。在這三個月間，麟在村中周圍採集果實給自己和老人們吃。現在能吃到久未嘗過的麵包，他忍不住眉開眼笑。

麟回到屋子，他口水直流，就要把麵包放進口中，好好品味一下。

「麟，別吃！」

聽到昊慧的話，麟皺起眉頭，掃興地放下麵包。他還未問昊慧為什麼阻止自己，小刺蝟已從他的衣服竄出來，直直地跑出屋子。「把麵包藏起來，躺到床上等我回來。」

麟看着小刺蝟離開，他不禁撇撇嘴。他看了看手上的麵包，最後還是咬着牙把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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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刺蝟向少年一行人的屋子跑去，透過小刺蝟的眼睛，昊慧看到那屋子的窗戶散發着光芒，馬車則停在門前。

小刺蝟圍着屋子跑了一圈。哈達村的屋子全都破破爛爛，佈滿了小洞小孔。果不其然，昊慧發現了不少可以通往屋子的洞口。她估算着其中一個洞口的大小，認為它應該可以容納小刺蝟。小刺蝟穿過洞口，進入房子。房子不大，牠剛出來便看到坐在床上的三人，卻不見那刺蝟頭男人。

昊慧心裏一驚。「其中一人跑到哪裏去了？」牠貼着牆偷偷跑到床底。房子中間只有一根蠟燭，不充足的光源成為了小刺蝟的掩護。

房中三人默言不語，正在閉目養神。

不久後，三下有節奏的叩門聲響起。禿頭的男人起身開門，一道被斗篷籠罩的人影走進來。人影脫下斗篷，不出所料是刺蝟頭男人。他一臉興奮對白髮少年說：「尤德！沒有！那屍體不見了啊！」

昊慧心中一驚，霎時間千頭萬緒。「他叫那白髮少年尤德？念雪蝶提到的那個？話說，屍體難道是……他那麼高興，是因為？」

「冷靜點，基亞。」禿頭男人往外看了看，確認外面沒有人後關上門。他轉身拍了拍基亞刺刺的頭髮，無奈地提醒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吧？那少年如何？」

「嗯？啊，他啊，早已睡了。」基亞拍開頭上的大手，歪了歪嘴。「他早就上床睡覺了，那麵包應該也被他吃了。他睡的屋子不大，四處看不到那麵包，肯定進了他肚子。」

禿頭男人對基亞的報告不太滿意。「應該？照你的說法，你根本沒有看到他吃下麵包。」

基亞還想反駁，女性卻搶先開口：「我認為麵包被吃掉的可能性很高，那少年看着麵包垂涎三尺，我們有目共睹。」

「蕾說得對。」尤德淡淡地道。「如果不放心，我們之後試試叫醒他吧。如果他真的吃了麵包，蒙汗藥會讓他短時間醒不來的。格特，這樣可以嗎？」

格特點點頭。尤德把一個水壺扔給基亞，期望地道：「辛苦你了，基亞。你說那屍體不見了？」

基亞原本正在大口地喝水，聽到尤德的話他不小心被水噎著了。格特拍拍他的後背，沒好氣地道：「冷靜，喝慢點。我們又不會走掉。」

基亞彷彿聽不到格特的話，他臉上掛着鼻涕和口水，欣喜若狂地對尤德說出自己的發現。「尤德！那屍體不見了！這村子的傳聞是真的！」

蕾翻了一個白眼，用紙擦掉基亞的臉上的髒東西。「你確定嗎？會不會是被別人挖走而己？」

尤德苦笑地看着眼前的三人，他的雙手隱隱發抖，卻依然抑制著心中的激動，贊同蕾的意見。「正如蕾所說。基亞，你確定那屍體不是被人拿走了？如果哈達村的傳聞是真的，那他應該是自己爬出來的。你有檢查過土坑的痕跡嗎？」

基亞一愣，他還真的沒有仔細察看過。他一邊對尤德道歉，一邊拿起斗篷。「那我倒是沒有，抱歉，我現在去……」

尤德阻止了他，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對三人道：「今天算了吧。現在太晚了，很難看到東西。明天，我們先把屍體運回去，之後偷偷回來，確認那人走了，我們才慢慢研究。」

三人哦了一聲，沒有反對尤德的話。基亞想起一事，佩服地吹了聲口哨：「話說，真想不到，反抗軍幾個人能全滅百多名官兵。那小妞滿有一套的嘛。」

蕾把蠟燭吹熄，順手把蠟燭的油彈到基亞身上。「收起你那色迷迷的嘴臉，快睡覺吧。」

聽到基亞叫痛，尤德苦笑一聲。「的確，這還真是出乎意料。雖然那女孩能看出並非等閒之輩，但一人消滅百多名敵人真的很厲害。」

蕾不服氣地回應：「那一百名官兵只不過是雜魚罷了，我們也做得到啊。依我看，那少年敢一人旅行，肯定有兩下子，搞不好也有幫她。為什麼他卻說是那少女一人全滅官兵啊？」

「在我們眼中他可疑，難道他不覺得我們奇怪？」格特反問蕾。「他說的未必全是實話。不過，這裏的人被反抗軍帶走，只剩下他為老人送終應該是真的吧。我能看出來，他這種善人做不出屠村這種事。」

「我也有這種感覺，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好了……」尤德拍了拍手，結束了話題。「快睡吧。」

小刺蝟等了一會，待聽到四人的打呼聲，才回去找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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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聽完昊慧的話，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昊慧偷聽到的話信息量太大，他不禁感到頭昏腦脹。

「什，什麼？先讓我整理一下頭緒。」麟側躺在床上，揉揉隱隱發痛的額頭。「那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的白髮少年，就是念雪蝶提到的尤德？那個叫反抗軍和官兵來哈達村的人？屍體又是什麼？為什麼不見了他們會高興？他們給我的麵包有蒙汗藥？哦，這個妳說過了……」

小刺謂前腳拍了拍麟的鼻子，昊慧幫他簡單總結一下。「反正就是，尤德他們有貓膩，絕對不是普通人，哈達村後裔的身份應該也是胡謅出來的。」

「那我一定要拿回屍體才行。」麟下定決心，自己絕對要實行和村長他們的約定。「那群傢伙，不惜從我手中騙過屍體，到底想做什麼？他同時告訴反抗軍和官兵哈達村的事，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恐怕，他的目的和哈達村的傳聞有關。」昊慧推理道，她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他們提到的屍體和土坑，很可能就是我們在峭壁附近發現的那個。」

麟心中一毛。「妳的意思是，他們之前就來過哈達村，在這裏埋了一條屍去驗證傳聞的真假。等等！那土坑是空的，也就是說……」

「不，那屍體是被人挖走的。」昊慧肯定那屍體沒有復活，三個月以來，她已鉅細靡遺檢查過土坑。「土坑的痕跡表示，裏面的東西不是自己……爬出來的。」

麟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一個死而復生的人，自己挖開埋葬自己的泥土破土而出，他馬上便感到毛骨悚然。麟拍拍心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幸好，如果那傳聞是真的，我搞不好就待不下去了。」

昊慧笑了一下。「怎麼？之前聽人說傳聞是假的還不害怕，現在知道可能是真的就膽戰心驚？」

「不，那……就是太匪夷所思了。」麟不想承認自己害怕。「死人復活這種事實在是……」

「麟，你……會希望死者復活這種事是真的嗎？」昊慧突然嚴肅地問他。「例如你的院長和炎鬼父母？你希望他們復活嗎？」

麟沉默起來，他從來沒有想過死者復活這種事。當院長和炎鬼父母死亡時，他感到無比的憤怒、悲傷和自責。如果他們可以復活，那他希望他們能活過來。

麟把自己的奢望告訴昊慧，隨即又苦笑一聲。「不過，這實在太異想天開了。院長說過，生命只有一次。即使是奇蹟代名詞的祈技，也沒有聽過可以復活死人的。」

「是啊，死者復活終究是妄想。」

「……昊慧，妳也有嗎？想復活的人？」

「沒有。但有掛念、懷念和想念的人。」

麟把「掛念、懷念和想念」唸了幾遍，他不解地問她：「這不就代表妳想復活那人嗎？」

「不一樣，我已經接受了那人死亡的現實。」

「但妳還會想念那人不是嗎？這能叫接受嗎？」

「接受不等於忘記。」昊慧似乎不想解釋了。「你早晚會明的。好了，快睡吧。明天你裝作昏睡不醒，待他們離開便馬上尾隨上去，何機搶回或直接燒掉屍體，沒有異議吧？」

麟搖搖頭，表示自己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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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間，麟進入了夢鄉。他感覺只過了一𣊬間，接着臉上倏然間被刺了幾下，昊慧的聲音隨之而來。「麟，快醒醒！他們走了！」

麟一個激靈，鯉魚打滾般從床上彈起。他慌忙走出屋子，向峭壁急奔而去。小刺蝟爬在他肩膀上，昊慧對他說明情況。

「馬車五分鐘前離開。按你的速度，應該可以追上他們。」

「又要拼命跑啊。」麟無奈一笑，回想起自己和封山仲「賽跑」一事。「對了，辛苦妳了，妳是不是一晚無眠？」

「怎麼可能，我當然有睡，不過睡在他們屋子附近。我在你睡著後，才移動過去。」

麟步入幸月森林，然後運轉宙海，腳下步伐加快。昊慧提醒，堂而皇之在大路上追蹤，容易被尤德他們發現。麟一邊在樹林左閃右避，一邊留意森林旁邊的大路。如果沒有在斯達山三年的訓練，麟還真做不到這一心二用之舉。

狂奔了十分鐘，麟看到了馬車。昊慧適時提醒他：「穿上斗篷吧，不要暴露真面目。從現在開始，你爬上樹，把樹當成地移動。在斯達山你應該習慣了吧。」

麟從行李中拿出黑斗篷，把它籠罩全身。麟奮力一跳，牢牢地抓住一棵樹的樹身。麟手腳並用，轉眼間便爬上一棵樹。他在樹上向前一跳，便跳到另一棵樹上。就是這樣，他像猴子般在樹上跳來跳去，以樹葉作掩飾，從後追蹤馬車。

終於，馬車在森林的邊緣停下。尤德四人下了馬車，似是在討論什麼。

麟從樹上跳下來，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響，在草叢中伏下身子，慢慢靠近他們。他勉強聽到他們的談話。

尤德對其餘三人下達指令：「好了，在這裏分開吧。格特先把屍體運回去，蕾和基亞和我一同回去察看土坑。」

蕾和格特點點頭，但基亞卻不能認同。他疑惑地問尤德：「尤德，為什麼不先一起回去啊？」

尤德向他伸出手，基亞發現尤德的手在微微發抖。尤德不好意思地解釋：「抱歉，其實是我忍不住了。說實話，我現在馬上就想回去看看那土坑。你們也是吧？蕾，格特你們昨晚根本沒睡好吧？」

格特摸摸頭頂，害羞地露出粗獷的笑容。蕾也用手遮掩發紅的臉龐，並一手推開好奇靠過來的基亞。基亞看不到蕾的黑眼圈也不在意。

基亞對三人感同身受，他自覺自己的心還留在那土坑裏。他又不服氣地說：「那麼，為什麼格特要先自己一人回去？既然我們四人也在意，就一起回去啊！」

格特豪爽地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地道︰「好了啦，基亞。那土坑固然令人在意，這些屍體也很重要啊。不論那土坑有沒有令那屍體復活，這些屍體還是有用的。」

蕾此時舉手提議︰「不如我也陪你回去吧……」

「不用了，蕾妳可是我們之中最聰明的人。尤德雖然不差，但太年輕了。基亞更不用說了。我作為最年長的人，受小小委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尤德感激地看着高大的格特，知道他已下定決心。尤德硬是壓下心中的不舍，和蕾及基亞跑回村子。

格特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後，他再度成為車伕，準備策馬前進。

然而，當他的手已經舉在空中時，一道意想不到的聲音從後傳來。

「站住！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格特的手陡然加快，他想不顧一切讓馬先把馬車拉走。但馬鞭揮不到馬身上，因為馬鞭被斬斷了。格特只覺眼前黑光一閃，接着自己的脖子被猛然掐住。

麟狠狠地瞪着格特，左手隨時準備發出火焰。「不許動，除非你想試試被脖子被燒爛的滋味。」

格特瞪眼咋舌，為什麼應該中午才醒來的麟會出現在這兒？麟兇悍的眼神讓格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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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緊緊控制住格特，同時警戒他會不會突然發難。麟察覺到格特的眼神變得比較平靜，似是冷靜了下來。

「我……不會反抗……放鬆一點，不然很……難說話……」

聽到格特含糊不清的話，麟才意識到自己太用力了。麟微微減少手上的力氣，但還是沒有放鬆警惕。「你們騙了我吧。你們根本不是什麼哈達村後裔，你們有什麼目的？」

「騙了你是我們不好，我代表我們四人道歉。」在這種情況下，格特居然選擇先道歉，而不是回答麟的問題。格特的態度讓麟心中一動，因被騙而生的氣也減少了一些。

「我們是誰……只是一群旅行者罷了。」

「……為讓死人復活而旅行？」

「你怎麼……」被麟戳破自己一行人的目的，格特不禁大吃一驚，他很快便想通箇中緣由。「原來如此，你偷聽到我們說話了啊。」

「沒錯，再結合哈達村的村聞，便能推斷出你們大致的目的了。」麟說出自己的猜測，他瞅了後方被布蓋着的屍體一眼。

「你們到底想對他們怎樣，想復活他們嗎？」

格特留意到麟的眼光。「哼，你還真是個好孩子。你和他們只相處了三個月，就那麼關心……唔！」

麟左手施力一掐，打斷格特的癈話。「我不在意你怎樣看我，快說！你們到底想對他們做什麼！」

「……視情況，搞不好他們會活過來吧。」

麟眼睛一瞇，左手不知不覺更用力了。「搞不好？說清楚一點！」

「八年前，我們曾經偷偷來過這裏。根據傳聞，我們把一條屍體埋在那峭壁附近。如果傳聞屬實，那應該……」

「我見過那土坑，裏面什麼也沒有。不過！」麟回想起昊慧的話，斬釘截鐵地打碎格特的幻想。「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那屍體早就被不知道什麼人挖出來了！村中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真的有死人復活，那傳聞是假的！」

「是嗎……」格特半信半疑。「那我很遺憾告訴你，他們的屍體，我們會埋在那裏做實驗。」

霎時間，場面鴉雀無聲，只有天空傳來的咕咕聲。

格特的回答，正是村長他們萬分不願的事。麟百思不解，為什麼傳聞是假的，他們還要這樣做？

「即使你說的是真的，我們也需要尋根究柢。」格式雙眼反映出堅定的光芒。「尤德早就想過那屍體沒有復活的話怎麼辦，我們接着會嘗試埋葬哈達村的人，看看是不是只有村子的人才會復活。」

「你們……」

「追尋死者復活一定是艱難漫長的旅程，我們早就明白了。」格特驕傲一笑。「只要有一絲可能性，我們就會去嘗試。」

麟看着格特的眼神，明白他們真的會把村長他們的屍體作實驗用途，自己打消不了他們的主意。麟左手使勁，想把格特掐暈。「我不能讓你們把屍體埋在峭壁那裏。你們無意殺我，那我就只會掐暈你。」

格特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嘿嘿的聲音。

格特詭異的笑容讓麟心中一驚，他感到頭皮發麻。麟感到頭上有什麼東西，他連忙往後一跳，接着一道灰色影子從天而降，猛然劃過麟剛剛的位置。麟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頭大禿鷹。

格特咳了兩聲，一手摸摸禿鷹，一手搓搓被掐得發紅的脖子。

麟嘖了一聲，看到格特從車廂拿出了一把閃閃發光的巨斧，格特已經進入戰鬥狀態了。

事已至此，麟不打倒他，就沒法燒掉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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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搶先出手，利劍向格特揮去。格特露出好戰的笑容，毫不猶豫用斧頭迎擊。

叮！

巨斧與利劍相接，麟只感到右手發麻，險些連劍柄也握不住。「好大的力氣！」

格特雖然短兵相接得利，但巨斧的斧刃被砍出了一道缺口。格特暗暗心驚，讚了麟的劍一句。「好劍！小兄弟，你不簡單啊！敢問尊姓大名？」

「孤兒罷了，沒有什麼尊性大名，我叫麟。」麟回答格特。這時，麟發現那禿鷹除了最初的一擊，便沒有任何動靜。麟疑惑地思考，為什麼那禿鷹只在一旁看着？

「那禿鷹不是我操縱的。」

麟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格特會如實相告。

「面對你這樣的後輩，我還不屑說謊。」

「謝謝了，不過我要速戰速決！」麟想通了，既然那禿鷹不是格特操縱，那就是尤德他們三人控制的。換句話說，尤德他搞不好已知道格特在和自己戰鬥，甚至已經正在趕回來了！

面對麟的攻勢，格特沉下身子，以守勢對應。

麟見格特只守不攻，明白他想拖延時間。「怎麼可以讓你得逞！」

麟加強攻勢，他故意集中一點，只攻擊斧上的缺口，企圖破壞格特的武器。

格特察覺麟的意圖，登時反守為攻，想打麟一個出其不意。然而，麟一直警戒着斧頭的動向。當麟發現斧頭突然向自己襲來，他高高一跳閃過巨斧，同時把劍往地上一插，剛好插在斧刃的缺口位。隨着格特用力一揮，缺口便被利劍撕開。格特急忙收力，但斧刃已經快要一分為二了。

麟腳剛碰地，便想把劍拔出，格特當然不會讓他如願。他狠狠一揮斧頭，想用斧刃把麟拍飛。

麟心念電轉，宙海運遍全身。左手成拳，火焰包裹的拳頭猛擊在斧刃上，給了垂死的斧頭最後一擊，斧身轟的一聲四分五裂。

格特看見斧刃被麟的火拳擊碎，登時大叫一聲，拋下斧頭赤手空拳向麟撲去。

麟看準時機，在原地賞了格特一發上勾拳，把格特打得眼冒金星，向後倒去。麟拔出劍，指着躺在地上的格特。「夠了吧！」

格特雖然下巴被擊中，但他皮粗肉厚，很快便回過神來。格特看見麟的劍離他的腦袋僅一尺之遙，全身一動不動。

「真想不到，小兄弟這麼強。」

「怎樣也好，你投降了吧？」

「投降？那可不行！」格特忽然右手一抓，想把地上的沙塵潑向麟的雙眼。但麟反應更快，他一腳踏在格特胸口上，雙手同時一動，右劍穿過格特左手掌心，左手一揮，一團火焰撲向格特右手。

「嗚啊！」

「這樣你就沒戲唱了吧！」

麟看着雙手被廢的格特，惡狠狠地警告他：「你再想反抗，我下次就把你雙腳砍了！」

格特痛得滿頭大汗，他躺在地上看着麟往馬車走去。「呼……呼……你不殺我嗎？」

麟沒有回頭，「你們用蒙汗藥而不是毒藥，所以我不會殺你。」

格特哈哈大笑，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哈哈哈！麟小兄弟，你難道沒有殺過人嗎？」

麟受不了格特的笑聲，他回頭警告格特：「吵死了，笑什麼！我當然有殺過人，小心我殺了你！」

「被人激一激，就不斬腳，而是要殺了我嗎？麟小兄弟，你果然很天真，你對奪走生命一事看得不夠重！」

麟不管格特，他掀開馬車上的布。昊慧提醒過他，要檢查屍體，看看尤德他們有沒有做什麼手腳。

格特聽不到麟的回應，依然自顧自的說：「被你殺掉的人真可憐，居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毫不在乎地幹掉。」

「你胡說什麼？什麼毫不在乎！」麟心中一怒，忍不住出聲斥責格特。

「嘿嘿，我不是說你冷酷無情。麟小兄弟，你是不是每一次都是被迫殺人？」

「廢話！誰會想殺人啊！」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了？」

麟身驅一震，他無視昊慧的阻止，跑到格特身旁，用劍指着格特，要他閉嘴。

格特看到麟的表情，察覺劍尖微微發抖。他絲毫不懼，繼續說道：「果然如此！因為是被迫的，所以殺人也沒辨法。小兄弟你一直都對自己這麼說吧，這就代表，你根本沒有正視自己奪走的生命！」

「不是！」麟一拳打在格特的臉上，他現在只想讓他閉嘴。「你在胡說！我根本……」

「重視生命的人，才不會對自己奪去生命一事諸多藉口！」格特的話彷彿震天動地，震懾了麟的內心。

現在的情況和炎鬼對話時一樣，麟因格特的話心緒不寧。他還想給格特一拳，昊慧的警告卻突如其來。

「小心！快後退！」

麟的反應慢了一步，他剛往後一跳，臉上便火辣辣一痛。麟右邊的眉被劃破了，兇手正是那一直觀戰的禿鷹。

「格特，沒事吧！」

尤德他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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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戰 第四章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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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戰第四章第二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