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情緒起伏讓我喘著氣、止不住身體的顫抖，發熱的腦袋在沉靜中逐漸冷卻，我瞪著教官那擔心的眼神，心裡頓時充滿屈辱，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待一個任性的小孩一樣，既柔和又憐憫、刺得我渾身是洞，無以言喻的羞愧讓我說不出話來。

  這算什麼？可憐我嗎？明明就是你......你以為把我逼到這步田地的是誰？如果沒有提到那件事、如果你沒有擺出那種無可奈何的態度，如果......該死！我在想什麼？丟臉的是我，自爆情緒的也是我，是我自己把自己落得連台階都沒得下，這根本怪不得別人。

  是我自己、都是我......也許藍頤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無法掌控自我情緒的小鬼、是個連情況場合都分不清的......無可救藥的小丑。

  跟他說了又能怎樣？對著他赤著脖子怒吼了之後呢？當初委屈求全的是我自己，這都是我沒有勇氣承擔自己做下的抉擇的結果；為什麼當初會認為自己能夠有承擔後果的能力？為什麼明知道自己無法承受卻還是倚仗著虛無的自信答應了？

  該死......

「抱歉問了不該問的。」肩膀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我再也無法面對教官那讓我如灼燒般難受的擔憂眼神，我猛然掙脫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逃離了教官室。

  打開門，外頭接近正午的刺眼陽光讓我一時無法睜眼，比起溫暖更接近炙熱的氣溫像是槌子一般打斷了我亂成一團的思緒，像是剛剛睡醒一樣，我恍惚的瞇著眼睛，只覺得頭好重、眼皮好沉，意識逐漸模糊。

  無意的向前踏步，日光下，我彷彿被包裹在溫暖懷抱當中，舒服的感覺讓我放棄了思考，任由那股感覺帶著我往前邁進。

  溫暖......好溫暖......

  像是處於母親懷抱中的初生嬰兒，無可言喻的歸屬感讓我無比放鬆，我沉浸在令人依戀的溫存當中，儘管五感像是被壟罩、被遮蓋住一樣毫無聲息，我卻不以為意，只覺得這些並不算什麼大事，計較這些全無意義，我只要依偎在這溫暖當中就滿足了，其他別無所求。

  在朦朧中，我好像撞到了人、在朦朧中，我好像踏上了樓梯、在朦朧中，我好像聽到人的談話聲，明明感覺和我隔得很遠，卻像耳語般我腦海中迴盪，儘管我聽不清耳語的內容，但那輕柔的語調彷彿讓人放鬆的搖籃曲，一步一步的帶領著我陷進混沌、渾渾噩噩的在迷茫中前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底停頓的懷疑像是流星般一閃即逝，溫暖與快樂、舒適與安全感、還有油然而生的怠惰淹沒了一切，保留的一絲意識像在激流當中飄盪的浮木，不知何時也會在這片美好當中沉沒。

  有什麼不好？沒什麼不好吧......這不就是我一直以來所想要的溫暖嗎？既然我已經得到了，那那些麻煩又四處亂竄的思緒拋棄了又有什麼不妥？我已經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了，還能夠留有什麼遺憾？我根本就不必在意這些事情，只要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哥哥！哥哥！」

  ......是誰？這是誰的聲音？

  迷濛間，與舒適的一切相比而顯得突兀的言語出現在耳邊迴盪，就像是蒼蠅一樣，怎麼也趕不走、還不斷的彰顯自身的存在，

「哥哥！哥哥！」

  閉嘴......

  聲音經過我的漠視後卻得寸進尺的越來越大聲，大聲的蓋過耳語般溫潤的搖籃曲、大聲的擾亂了我享受快樂的清幽，就連周圍包裹我的溫暖似乎也在跟著這煩人的聲音流逝。

『吵死了！閉嘴！不要！給我安分一點！』

  不知為何，一直都輕柔的耳與突地成了粗鄙的低喝，刺耳的聲音撥動了我的怒火，一切都被這蒼蠅般的叫喚給毀了，怒火像是澆了油般越演越烈，那叫喚成了我所有怨念的集中點，熾熱的感覺悶得我難受，我想要揮動雙拳，打跑這煩人的蒼蠅，可我方才毫不在意的束縛卻成了冰冷的枷鎖，我只能夠任憑怒火在心中燃燒著，無處宣洩。

「哥哥！哥哥！快醒醒啊！」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無能為力與狂躁與一條條竄出的念頭不斷交疊、肆無忌憚在我的心中衝撞，原先輕柔的耳語成了粗鄙的怒喝，讓人心醉的溫暖也完全消逝，我所眷戀的、所夢想的、所依偎的一瞬間全變了貌；怒喝在喧囂當中逐漸淒厲，尖酸刺耳的音調讓我毛骨悚然，奔騰的怒火在恐懼當中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慑人的冰冷，原先的溫暖懷抱成了囚禁的冰牢，霜寒入骨的痛苦讓每一刻都成了煎熬，夢一般的處境全變了貌，如今擁抱我的，只剩下無盡的地獄。

  我顛狂的想要大聲叫喊，急遽膨脹的情緒和壓抑讓我宛如即將自爆的炸彈，只能在緊繃的拉扯當中承受痛苦，等待爆炸那刻來臨......

  誰來......救救我......

「快醒醒啊哥哥！」

  原先讓我煩躁的叫喊竟成為我唯一的救贖，我渴望似的想讓自己聽清那叫喊的聲響，像是聽到了我的祈願般，我逐漸摸清了那不斷重複的音節，充斥得哀鳴與嚎叫在這瞬間像是瘋了一般，比起方才更加淒厲的在我耳邊吶喊著，在悚然的恐懼中，我竟也逐漸聽清了哀鳴的內容。

『為什麼......是我們......沒有錯......抹消......我們......』

  模糊的音節、哀戚的慘嚎、沉重的悲傷，還有在話語背後數也數不清的怨念，先前不懂哀明內容的我只覺得那聲音刺耳的恐怖，但是現在，我卻彷彿能與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濃濃恨意產生共鳴。

「你們的遺憾......是什麼？」我喃喃自語，禁錮的冰牢碎裂成了齋粉，囚禁我的、折磨我的都消失了，哀鳴聲像是被拖走一樣漸行漸遠，但是心中的沉重卻讓我不自覺的挽留了那令人悲嘆的哀鳴聲。

『過去......未來、現在。』

  解答很短，留下了虛無的所有，我像是蘇醒般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