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臺北市信義計畫區。
離開五光十色的百貨商圈,朝東側步行幾個路口,便可置身於一片樹影搖曳的高級住宅區。照理說是治安無虞的地段,卻偶爾有黑色豪車停駐在路燈刻意黯淡之處,從車內釋出一群曼妙的身影。
除此之外,凌晨時分,只有樹梢的晚風沙沙作響。
從那幾個特別暗的地方走出幾步,便是一棟佔地廣闊的大樓。側門不透光,透過監視器確認身份後,還須由守在門後的保鑣領路,才能從正確的那部電梯刷卡直達十樓的招待所。
通過重重把關,踏入招待所,映入眼簾的是八卦雜誌上才有的豪奢生活:環形餐桌以黑色石板砌成,白色瓷盤擺滿雞鴨牛羊、蝦蟹貝鮑,還有兩三盤粗獷的料理,料理旁的標示牌正以各種角度向《野生動物保育法》提出挑釁,顯然今晚不歡迎任何形式的素食者。美式風格的吧臺上,形形色色的玻璃瓶從櫥櫃擺到檯面,初入場是品酒,十二點後是灌酒,現在這個時間是倒酒,主要倒在豪車載來的賓客身上。沙發底下,甚至可以找到未開封的酒瓶,像被遺忘的垃圾一樣躺在那裡,靜靜積塵。
除了飲食交流,娛樂節目必不可少,只是這裡玩得比較客氣:吧臺上平鋪一束束新臺幣仟元大鈔,旁邊的牆壁猶如藍色鈔票構成的許願牆。賓客在鈔票背面寫名字,交由服務生貼上去,每當抽到寫有自己名字的鈔票,便可獨得整面牆的財富。
「中了中了!真的是我的名字!」
前廳爆出中獎的驚呼,聲音難掩激動,畢竟牆上的金額足足是普通人工作一整年的收入。
「勝董──人家今天運氣真的很差,勝董分一點身上的運氣給人家好不好?丹尼哥要一起?好啊,一起來幫人家加油……。」
眼見鈔票一張張從牆上取下,其他賓客捱著主辦人和主辦人邀請的貴賓,嬌聲軟語地向招待所深處走去。招待所的後半截設有兩間帶洗手間的休息室,倘若有賓客用盡籌碼,可以請主辦人或其他有意願的貴賓進入套房,幫彼此打理儀容,換取重返遊戲的機會。
前廳無止盡地飲酒玩樂,用不完的現鈔漫天揮灑,端上桌的外燴供給無度。與此同時,位在招待所的另一頭,茶水桌和冰箱旁有一塊無燈、不起眼的角落。乍看只是一塊用不到的畸零空間,頂多擺些盆栽、文件櫃,然而從牆面油漆的縫隙中,隱隱透出青光。
「Device connected successfully, waiting for validation.」
一個制式的系統音從牆壁後方傳出,恰好被冰箱的馬達運轉聲掩蓋。越過這扇隱藏滑門,內部赫然是大量電子設備與線路,數台螢幕與行動裝置取代照明,在牆上泛起一層未來感十足的青光。
房間中央,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他面前是四台CRT顯示器與一台舊式的平板電腦,一行行程式碼在畫面上奔馳而過。
「Device successfully passed all validations.」
系統音再次響起,「VALIDATION SUCCESSFUL」的字樣同時出現在四台CRT顯示器中央。數秒後,其中三台的畫面分別被三個英文字母取代:B、L、M,最後一台是滿滿的雜訊,持續發出怪異的電流音。
高大的身影緩緩開口,低沈的聲音迴盪在房內:「艾納香,海金沙,久等了。」
靜默數秒後,英文字母「B」的顯示器提高亮度,同時從平板電腦傳出失真的嗓音:「薺薴,等你很久了。」
「薺薴,沒有你的消息,在哪裡?」這句話來自「L」的顯示器,聲音來源被重重噪音覆蓋,在昏暗的室內加倍詭異。
「東亞。」高大的身影拉來一張椅子,坐在房間中央,「監管機構密集,缺乏通訊環境,這個地點馬上要廢棄,我們把握時間。」
當他坐下,微弱的螢幕光線照亮了他的面容,是一張冷漠中透露幾許疲憊的臉:深深的輪廓,鷹鉤鼻、高髖骨,以及銀色的鬚眉──是老年男性的臉孔。
現場使用的語言是普通的現代英語,並以不知名的方式將CRT顯示器連至平板電腦,使後者發揮麥克風兼揚聲器的功能。儘管門外正在徹夜狂歡,老人卻不在意,彷彿相隔咫尺的一屋子人不對此處構成絲毫的通訊風險。
「薺薴,龍膽死了。」顯示器「B」那失真的嗓音說,「我們沒收到信,這不尋常。」
「艾納香,我有收到信。」老人的語氣有掩不住的疲憊,「龍膽寄來的信被人動過手腳,我受到重傷,目前正在休養。」
他的一番話顯然大大刺激另外兩方,平板電腦傳出譁然的噪音。
「薺薴,誰能傷到你?」顯示器「B」,亦即那個被喚為艾納香的聲音問道,「我早說過,別去那些人多的國度築巢!這很糟糕,你遲早會曝露。」
「我沒有築巢。」
「薺薴,一樣的意思,你們這些搞金融的就是喜歡玩文字遊戲……你受傷了,總得找個安全、不被打擾的地方──你需要一個巢穴。」
「我沒有要築巢,你有,我沒有。」
「海金沙,幫我說說薺薴,再講下去,他又要狙擊我國家的貨幣。」
「我沒有狙擊你們貨幣,不要把金融問題往外推。」
另一台顯示器「L」,即他們口中的海金沙關心道:「薺薴,身體還好嗎?龍膽在信裡說了什麼?」
「我還好,身體損傷四成。」老人無視於艾納香的嘆氣,繼續說道:「龍膽是自然死亡,自從他出現症狀,就放棄巢穴,打算一個人等死;幸好他在最後幾年遇到一個伴侶,能有人陪自己慢慢走向生命終點,他很幸福──以上是信的內容。在那之後……」
話到唇邊,他的臉上出現明顯的動搖,過一陣子才開口:「……有人取得龍膽的遺體,加工成粉末,用來在信上設置詛咒。不,我不認為信是偽造的──他們雖然攔截信件,但顯然不明白我們傳遞訊息的原理,只是碰巧搭上這個機會,利用我們對彼此的信任實施攻擊。」
「一群恐怖份子、心理變態,骯髒的運氣。」平板電腦隨著艾納香的聲音嘈雜起來,「毀損遺體等同否認人性,在任何文化都是不被允許的事,何況他們還幹了詛咒的勾當,當地監管機構必須介入。」
老人微微頷首,「據我瞭解,粉末的主要成分是人體,添加龍膽遺體應該是作為儀式性用途。事實上,基於對社會的危害,我這邊的監管機構已經有動作了。」
艾納香失真的聲音似在嗤笑:「現代人花招越來越多,是吧?詛咒、儀式、收集人體樣樣來,我要是你那邊的監管機構,連上線開會的時間都沒有。」
「薺薴,龍膽的信呢?」海金沙問,「如果他是寄收藏品給你,或許你再寄給我們……。」
「不,出了點意外。」老人說這話時,臉上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
「龍膽寄給我一個古董瓷瓶,當我吸收上面的訊息,詛咒同時像土製炸彈一樣在我體內爆開。要是持續造成損傷,我會愈來愈難克制築巢本能,勢必引來監管機構介入……但是有人跑進我房間,把瓶子踢破,詛咒也停了。」
「你指的這人是僧人?修行人?」海金沙模糊的聲音充滿不解。
艾納香有同樣的疑問:「是受過訓練的士兵?類似美國那個基金會,叫做特工還是什麼的……。」
「不……一個普通人。我的鄰居,住在隔壁。」
「噢。」艾納香說,「是有錢人。」
「不尋常。」海金沙說。
「不尋常。」老人同意,「損傷來得太快,當時我已經有輕微築巢跡象,對普通人來說非常致命,但這人居然走得進來,還能夠看見我、聽見我,貌似只受到輕微的影響。我決定以古董的價值作為債務,要求這人留下來,為我管理房屋。」
「真不簡單,沒受過訓練還能活下來,算你挖到寶。希望那傢伙能撐久一點。」
「當然,畢竟攸關我的生存。」
老人最後一句話落下,房內陷入沈默。CRT顯示器轉為黯淡,久久未有聲響。
門外,奢糜的深夜派對已來到酒水交融的階段。精心裝瓶的美酒被拔開塞子,倒在抽動的賓客和貴賓身上,吸飽酒液的厚地毯有如一塊長滿菸蒂和紙屑的大海綿,「啪」地承接落下來的空瓶。瓶子沿著走道骨碌碌滾動,直至觸及盡頭的牆面。
牆角泛起一絲螢光。
「薺薴……」海金沙帶著雜訊,緩聲說道:「原諒我的唐突,我只是想確定我沒有會錯意。」
「海金沙,你總是瞭解我的感受,」老人輕聲說:「我出現症狀了。」
平板電腦被噪音覆蓋,良久才讓海金沙勉強把持到發言權:「這就是為什麼龍膽只寄信給你的原因嗎?因為……症狀會透過信件傳遞?」
「不、不會傳遞,龍膽只是……只是累了,不想再為自己的決定辯解。作為多次迭代的個體,我能夠理解他的感受:維持生存對我們來說,愈來愈像是一個例行工作──當我察覺這個想法,已經太遲了。」
作為主機的平板電腦僅能傳遞聲音和話語中的資訊,並未保留相機模組。被喚為薺薴的老人像是忙碌的生意人,抽空為海外的兩名同伴解說老友的死因,但最後一句話洩漏了他的狀態。
昏暗的室內,不知從何時開始,老人用寬闊的手掩蓋自己的臉,銀髮從耳邊垂下,身旁的電源指示燈為他打光,一明一滅。
「薺薴啊,」艾納香冒出來的聲音頗不客氣,「我很難贊同,生存是本能,不是選項。假如那個症狀會造成損傷,那麼擴大捕食和巢穴不就好了?就像支出增加,只要擴大收入,不就解決了?」
「艾納香,」老人的聲音從掌間傳出,「你可以保有你的不贊同,但你的債券可能會在近年產生流動性問題,你試試能不能解決。」
「海金沙,幫我說說薺薴,我有幾百億在他手上。」
「薺薴……」海金沙接道,「我很佩服你的生存之道,但萬一艾納香這次說得有道理──別搶著說話,艾納香──不妨運用薺薴你的財力,和監管機構協調一塊地方作你的巢穴,例如廢棄軍事基地或者離岸的島嶼……。」
老人搖頭,「艾納香、海金沙,我為今天的語氣感到抱歉,不過這無關築不築巢,你們很難理解龍膽和我面臨──」
一陣震耳的噪音從平板電腦爆出,持續數秒後平息。老人朝著第四台CRT顯示器瞥了一眼,上頭有模糊的人影在移動。
「抱歉……我該走了。」他起身,「這個地點即將作廢,等我復元,會再聯繫你們……給我一些時間調適,好嗎?」
「薺薴,離開東亞吧,那裡人口實在太多了。過來找我,或去歐洲找海金沙,別讓自己一個人──」
老人失聲笑出來,「一個人?我讓自己一個人?」
在老人的笑聲中,顯示器接連發出「嚓」的聲音,螢光成像從畫面上褪去,靜默的CRT顯示器彷彿四台從回收廠撿來的報廢品。平板電腦被扔進房間角落一台書櫃大小的工業機器,機器一陣抖動,玻璃與金屬絞碎的爆裂聲持續了三分鐘,房內回歸寂靜。
推開隱藏式滑門,他無聲無息的步伐越過地面上交纏的肉體,前廳更是一片狼籍,被稱作主辦人的中年男子坐在真皮沙發上,翻著白眼、喘著粗氣,癱坐一旁的小模遍身黏滿酒汁與染成各種顏色的仟元紙鈔,長髮低垂,毫無動靜。
經過環形餐桌,老人從盤中拿起一粒手工去核的櫻桃,放入口中。吧檯後面的水龍頭聲持續了不知多久,調酒師背對座椅,緩緩搖動調酒杯;備餐區隱約可見服務生的身影,正將餐盤上的食物倒入垃圾桶,金屬夾來回刮過盤面,卻不見一點殘渣,甚至醬汁都被來回反覆的動作刮得幾近乾涸。
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捨,老人高大的身形踏出招待所,緩步沒入無燈的樓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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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半,數台散落於信義計畫區的轎車打開車門,朝著約定地點快速聚攏。
「警察!手舉起來、趴在地上!」
大批檢警破門而入,招待所內眾人仍處於懵懂不清的狀態,主辦人掙扎著從沙發上爬起,口中大喊:「怎麼可能!丹尼,你暗算我!」隨即被便衣警察強硬地押在地面,動彈不得。
檢警兵分兩路,一隊人在室內快速敲打牆面、搬動家具,另一隊人直衝後半截的休息室,他們撞開門,才踏進去便急煞車,一齊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
「怎麼了?」較資深的刑警朝休息室探頭,馬上發出瞭然於心的怪叫:「靠夭喔!底下那個是不是掛了,把上面那個還在動的拉下來──哦靠!白眼翻成這樣還能做……這裡頭不太對勁,大家皮拉緊一點。」
「資安組的過來!機房在這!」
外面傳出喊叫,那隊到處敲打的沒幾下就在走廊盡頭發現隱藏滑門。最先衝進門內的警察快速張望,看見桌上一枚類似於USB的樸素裝置,立刻拾起來,接上公務筆記型電腦。
「找到硬體錢包了!依照程序,將錢包中的加密貨幣轉移至調查局的……」這名員警話說到一半,眼睛瞥見桌上一張紙條,只消一秒鐘便理解上頭的訊息。
「……轉移至調查局的錢包,並將隱藏錢包中的資產一併轉移。」
本來被按壓在地的主辦人聽見他前一句話,扭曲的嘴角尚能泛起一絲冷笑,到了後半句霎時轉為錯愕至極的臉孔,瘋了似的大喊:「我沒犯法!你們這是違法查扣私人資產!你們這是──」
「好了閉嘴,洗錢就洗錢,你早該知道有這一天。」押著他的員警嫌惡地看向男子佈滿油光與冷汗的身軀,隨後向隱藏機房內的同仁喊話:「檢查一下鏈上地址,資產都轉乾淨了嗎?他們都有用密碼保護冷錢包,不是嗎?」
「學長等我一下,再幾秒鐘──好了,這下各條鏈的資產都轉移完畢,通訊軟體的紀錄也備份了。」員警端著公務筆電和那枚像是USB的裝置,從機房內走出,「這傢伙真外行,把PIN和Passphrase寫在紙上,還放在硬體錢包旁邊……哪、你自己看,這是你寫的吧?」
「你說誰外行!我──」看見紙條上一串英數字構成的通行密語,以及那明顯屬於自己的筆跡,中年男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此刻他心中開超跑、買遊艇的人生下半場,已被現實擊碎一地。
「我沒有寫這種東西,我怎麼可能……不會蠢到……丹尼!」中年男子忽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你暗算我!是你說檢警周四凌晨才會來,你他媽騙──」
「碰」地一拳,員警的拳頭打在他臉上,把中年男子揚起的頭打落在地,一時半刻無法開口,但是周遭員警已被那句「周四才會來」激起一波竊竊私語。
「果然嗎?內鬼難防。」角落的一名資深刑警一邊搜集證物,一邊低聲自語:「不過現在明明就是周四凌晨,真不知道這傢伙在說什麼鬼話,開趴開到頭殼壞去了吧……。」
「你說的那個丹尼已經快掛了啦。」另個戴口罩的年輕員警沒好氣地對著中年男子說,「你們開趴將近三十小時,別說記住班機時間,沒有全部在床上中風,已經算撿回一條命了。」
三十個小時……?直到那名中年男子被上銬拉起,臉上的表情仍充滿憤恨與不解。
「我有說錯嗎?」戴口罩的年輕員警朝他敲敲手錶,一面走向盡頭的機房,「你們從周二晚上十點一路玩到現在,現在是周四凌晨快三點,後面還有兩個喝到昏迷的在那邊搶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傢伙。」
我沒有、我不懂──直到那名中年男子,即某顧問公司總經理、跨境洗錢案的首腦,被拖到門口搭電梯下樓,仍沿路用虛弱的聲音竭力呼喊。
人抓走了,檢警可沒閒著。他們在招待所內四處搜證,比對查獲的通聯紀錄,並走到角落咬耳朵、討論善後方式。那個丹尼和這個董、那個董的,通通抬上救護車,剩下就看個人造化。部分被喚來的鋼琴師與小模因不明原因而陷入呆滯,正在聯繫醫療機構;另有調酒師一名與外燴服務生兩名,在呼喚名字後逐漸清醒,唯獨記憶仍停留在昨天凌晨,伴隨輕微脫水症狀。由於家屬報案,三人留下資料後已陸續護送返家。
機房內,戴口罩的年輕員警看似不經意地靠近那台工業粉碎機,打開底部的廢料口,往裡頭瞥了一眼。
一名刑警正好瞧見他的舉止,出聲詢問:「嘿!你在幹嘛?有發現什麼嗎?」
「沒有,在檢查這台粉碎機。」年輕員警將廢料盒復位,「他們收購大量改裝的二手行動裝置,每隔一段時間就用這台機器粉碎,手法實在是很狡猾,我懷疑他們有專門的產業鏈。」
「是啊,還有這四台老古董……」那刑警指指CRT顯示器,「你們年輕人可能沒印象了,以前電腦都這──麼大,還得另外做個抽屜來放鍵盤!」
「這我國小上電腦課用過啦,現在有些偏鄉的課輔教室也還是這種顯示器,大概是嫌犯跟二手手機一起從商店搬回來的吧?」
「或許喔!這年頭什麼東西都有人收藏。」
閒聊一陣,刑警又晃回前廳去了。戴口罩的年輕員警佇立在四台CRT顯示器前,輕輕敲了敲厚重的映像管機殼。
「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他喃喃自語。
明明截獲通訊,卻無法解譯內容,傳給其他國家的同行請教,卻得到「我們早就放棄了」和「需要正式交換情報」的軟釘子。
靠在牆邊,他按著濃厚的黑眼圈。
「搞了半天,昨天凌晨衝過來根本白費了,就像憑空蒸發一樣……。」
昨天凌晨,他人在宜蘭地區的高級飯店,處理一樁特定條件才能遭遇的異常現象。收到案件通報時,他正被困在飯店不存在的走廊中,跟一個永遠維持特定距離的抽象人影面面相覷,結果他拿起手機正對前方大聲說「欸我有急事,我有工作,你看──我有工作,要走了喔」一面朝後退,居然就這麼退回入口處,這個異常現象實在對勞工很貼心。
枉費他騎最狠的車,飆最狂的風,凌晨三點前趕回信義區,仍然一無所獲──沒有任何人走出這棟大樓,甚至偵測不到移動的人型實體或生物。無奈自己並非司法單位,好不容易捱到周四凌晨,跟著檢警一起衝上樓,到頭來只是忙了一場淒涼。
一碼歸一碼,原本這次反洗錢收網行動極可能功虧一簣,畢竟內鬼在那裡,離境的班機也在那裡。要說「突襲」行動的幕後功臣,說不定是……。
「能把十幾人的時間感知攪亂這麼久,人還不在現場,也找不到儀式性痕跡……難道說,他和那堆瘋子不是一夥的?」
感覺手機震動,偽裝成員警的青年伸手探入口袋,按下靜音。
「換個角度想,不仰賴任何媒介、不需要代價,就能施展這種程度的操控……」思及此,他做出結論:「OK!有不得了的東西入境了,回去趕快把公假用掉。」
位在他口袋裡,手機正不斷閃爍著紅色警示,他不必打開也能猜測到上面寫著什麼。
🔴危害種類:幻覺1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UMZt9BpwQ
🔴危害程度:殘存
他裝作漠不關心地晃出機房,把招待所各處的窗戶打開,說是「用清晨的空氣清洗資本的臭味」。帶著涼意的微風在室內穿梭,不知不覺間,口袋中的手機已停止閃爍。
一名員警從備餐區的垃圾桶挖出一袋丟棄的肉類料理,發出惋惜的聲音,緊接著又從冷凍庫找出紅酒燉牛頰肉和一堆高級得要命的外燴餐點,現場發出一陣歡呼。
戴口罩的青年混在裡面叫好,跟著把冰箱裡的料理通通拿出來加熱,眾人各自坐在屋內較為乾淨的地方,邊吃邊聊、邊滑手機,咒罵內鬼,幹譙上級。
青年面對牆壁,拉下口罩,送進一口松露炒飯的同時解除手機鎖定。在今天的案件欄,他簡單註記:已解決,不是那群搞儀式的,查無異常。
正體不明的危害也好,強大到構成籌碼的機密也好。只要不擾亂社會秩序,甚至還在檢警辦案路上幫了一把,就比那些在路上亂畫儀式、四處收集人體的活人要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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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mea:菊科艾納香屬1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diyYjlRzN
Lygodium:海金沙科海金沙屬1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G8pbJXqNk
Mosla:唇形科石薺薴屬1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3AAU75g4L
Gentiana:龍膽科龍膽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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