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一對男女因陌生而相愛,因了解而分開;因為陌生所以產生無數想像中的美好,實際相處因了解彼此後無法忍受對方的不美好而分開;那些對太平天國抱有美好幻想的人經過親身接觸體會後才赫然發現幻想與現實有多大的距離,但相對於冥頑不靈的滿清,他們還是偏愛太平天國多一些,因彼此的基督更接近,至少太平天國還有改造成真正的基督之國的可能,不過這樣的偏愛只是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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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四年二月,奉旨督辦團練的曾國藩在湖南衡陽誓師時發布「討粵匪檄」,節錄其中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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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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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以捍衞中國傳統文化來對抗太平天國消滅清妖光復漢家的政治攻勢,效果十分顯著。自此太平天國的文宣戰就落在下風,這樣的下風一直持續到滅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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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八年,洪仁玕帶著改造太平天國的使命前往天京,洪秀全聞訊喜不自甚,口口聲聲說要將軍政事務一應交托,洪仁玕還帶來了自己寫的資政新篇,資政新篇涉及太平天國各領域的國家階層的改革,節錄其中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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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旗邦卽米利堅,禮義富足,以其爲最。其力雖強,而不侵凌鄰邦。有金銀山,而招別邦人來採。別邦人有能者,冊立爲官,是其義也。邦長五年一任,限以俸祿,任滿則養尊䖏優,各省再舉。有事各省總目公議,呈明決斷。取士、立官、補缺及議大事,則限月日,置一大櫃在中廷,令凢官民有仁智者,寫票公舉,置於櫃內,以多人舉者爲賢能也,以多議是者爲公也。其邦之跛盲聾啞鰥寡孤獨各有書院,教習各技。更有鰥寡孤獨之親友,甘心爭爲善事者,願當衆立約保養。囯中無有乞丐之民,此是其禮儀、其富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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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容閎的目光可以看到太平天國當時的真實景象。容閎,一八二八年出生於廣東香山縣,是中國第一位留學生,為首位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的中國人;他曾造訪太平天國,直面天京的權力核心,與秉政的干王洪仁玕有過數次談話,洪仁玕與容閎是香港舊識,洪仁玕許以高官厚碌力邀容閎加入太平天國,然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容閎失望而去,他的生平包含太平天國的經歷都用英文寫在他的自傳《西學東漸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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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閎對洪仁玕提出七項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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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依正當之軍事制度,組織一良好軍隊。
二、創辦武備學堂,以養成多數有學識軍官。
三、建設海軍學校。
四、建設善良政府,聘用富有經驗之人才,為各部行政顧問。
五、創立銀行制度,及釐訂度量衡標準。
六、頒定各級學校教育制度,以耶穌教聖經列為主課。
七、設立各種實業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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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閎所建議的都是太平天國需要的新政,與洪仁玕的資政新篇不謀而合,可說是太平天國版的洋務運動,洪仁玕是見過世面的人,受到歐洲文明的影響,他在香港親身體會到一個彈丸小島在短時間內由毛毛蟲蛻變成蝶,所以洪仁玕與容閎談得很高興。但經過天京事變的內鬨後,洪秀全不信外人舉止更加詭密,連堂弟洪仁玕的『資政新篇』僅允許刊行而將其束之高閣,更別提容閎所提的七點建議了。話說回來,關於天國國策的天朝田畝制度即因領地變動頻繁實大實小、戰爭不斷與行政人才不足等不利因素的當下都沒有辦法徹底施行,遑論其他制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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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焦點切回到太平軍攻陷江寧(南京)改名天京後楊秀清總持國政的那一段時期,楊秀清因總持朝政、軍政能力出眾(兩破清軍的江南與江北大營)加上他有代天父說話這個威力驚人的武器,這個武器是洪秀全在紫荊山時期認可的,這使得楊秀清成為了太平天國洪秀全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上之人,這也因洪秀全一直閉門不出躲在天王府這極樂天堂裡,不過天資聰穎的楊秀清確實有才幹,楊處理國政有條不紊讓太平天國運作順暢,難能可貴的是楊秀清居然目不識丁,所有公文都要專人念誦,這卻無損於他的執政品質。雖有執政能力,楊秀清卻目中無人,這是他的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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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件不大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總攬軍政大權的楊秀清與洪秀全等人的歧異日漸擴大,這樣的差異是全面性的,一八五三年十二月,因洪秀全奢靡成性,不斷花重金訂製龍袍,楊秀清請洪秀全節制開支,韋昌輝卻在旁搭話說洪的身份尊貴,做些龍袍理所當然沒什麼,見兩人有些火藥味,洪秀全出面打圓場嘉獎楊秀清忠言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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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是個天性浪漫,不識大局,驕奢淫逸又重享受的人,所以常幹出格的事然後讓旁人幫他擦屁股,使得掌權的楊秀清感到困擾,因為他就是為天王擦屁股的人,對楊秀清來說大局就是統一天下,而統一天下最重要的先決條件就是掌握民心,尤其是清廷治下讀書人的心,他知道靠拜上帝會的信仰無法拉攏讀書人,尤其是清廷自居捍衛孔孟之道者來對抗太平天國的拜上帝會教義,清廷在輿論戰上占了上風,楊秀清努力的在儒家經典裡尋章摘句試圖悄悄放入太平天國各式文宣品中,洪秀全卻常常昧於形勢幹些焚書坑儒的行為來,楊只好常藉助天父下凡來修正洪出軌的行為,畢竟洪是天父的二兒子,老子說話兒子不得不聽。可惜的是楊秀清這招用得太濫,還不知不覺得飄了起來,風箏太高太遠就容易斷線,楊不計後果的頻頻用天父下凡修理洪秀全來提高自身威望,要知道洪秀全可是睚眥必報的雄猜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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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都天京之後,教義與政策之間產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於是逐漸分成兩派;其一是楊秀清的務實派,楊為了因應現實狀況主張應當局部揚棄教義;其二是洪秀全為首的基本教義派,作為上帝的二兒子,拋棄教義等同於推翻洪的統治權,就算局部也意味著將洪逐出太平天國的權力圈,這是洪秀全無法忍受的,所以他必須極力擁抱基本教義;兩派表面和諧實則勢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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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野心膨脹的楊秀清想要洪秀全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了,想統一天下他勢必要踢開死抱教義的洪秀全;而洪秀全想保全自己與現有的權力地位,就要反制;雙方陷入了零和博弈之中,一方的損失就是另一方的收益,直到一方沒有籌碼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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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秀清的排場與儀仗與洪天王比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太平天國頭臉人物在街上遇東王儀仗如果不持禮以敬的話就要被鞭撻,且楊秀清對於首義六王之一的北王韋昌輝常施以折辱,對洪秀全雖稍作收斂卻也不太客氣,不時藉著天父附體來折駡洪秀全,凡是天父降臨時洪秀全等人就必須跪拜聽旨,有時在宴會上,有時在會議裡,有時在出遊途中,出其不意,總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甚至洪秀全還要去東王府跪下聽旨,這時楊秀全會用天父的口吻教訓洪秀全,某次楊還想染指天王府的佳麗們,差一點就要打天王洪秀全的屁股四十大板,所幸在施打前楊秀清改變主意用天父的名義免了洪秀全的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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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王韋昌輝和前燕王秦日綱就沒那麼好運了,常被上帝附體的楊秀清下令當眾打屁股,打屁股就等於打臉了,屁股打疼事小,丟面子威嚴掃地事情才大,而且連楊秀清的家僕都不把北王韋昌輝放在眼裡,日積月累之下,兩人對楊秀清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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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王楊秀清將洪秀全的心腹幹將調出天京,接著他居然向洪秀全提出要萬歲這個頭銜,這就近乎逼宮了,是可忍熟不可忍,洪秀全表面欣然允諾但提出說要等楊秀清生日時作為大壽的禮物再奉上,實則緩兵之計在拖延時間,楊秀清居然不疑有他,很高興的等待著大壽之日的到來。洪楊兩人在太平天國的政治格局下,就只有魚死網破一途,勝者全拿,敗者引刀就戮,這樣的生死較量必然發生,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按照楊秀清掌握的權勢,他可以輕易除掉洪秀全,但楊秀清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假使這樣做的話太平天國會元氣大傷,不要說統一天下,恐怕連自保都有問題,所以放在眼前最好的方案是洪秀全把最高領袖的位子禪讓給他,然後由楊秀清把洪秀全徹底保護起來,像明朝開國前的小明王一樣豢養,一旦開國,小明王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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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暗地裡找來對楊秀清不滿的韋昌輝與秦日綱,又向領軍西征的翼王石達開發出書信,要求石達開帶所部回天京勤王,這就是西征軍功虧一簣的真相。部置妥當後,洪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石達開,這時韋昌輝與秦日綱已率軍進入天京,洪秀全與兩人商議決定不等石達開,部隊在韋昌輝的帶領下直接開抵東王府,將楊秀清全家男女老少都殺了,楊秀清的首級被掛在木樁上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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