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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著夜車回家的我,背著行李來到熟悉的轉角,熟悉的臭豆腐攤,以及熟悉滄桑的背影,我趕緊丟下行李,幫忙收攤。夏天的夜晚,風涼爽的吹著,蟬兒也唧唧叫著,我大口呼吸著沁涼的空氣,輕輕享受著這樣的夜晚,享受著跟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收完攤後汗流浹背與母親推著攤車,眼前有一個十公尺的斜坡,我在後面使盡力氣,將車往前推,可我一個平常有在運動的男孩,都顯得有些吃力了,讓我不禁難過的想,當我在北部讀書時,瘦弱的母親是如何將這台攤車推上斜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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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一盞一盞路燈,影子也隨著路燈交錯移動,明明落落,回憶的碎片也在腦海裡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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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椅發出震動聲,那是鐵路還沒高架化,火車經過時會發出的聲響,父親還在的時候,我們在鐵路旁有一家固定的店面,不需這樣忙碌奔波,還能賣一些小菜、生啤酒之類的,增加收入,但因小吃客人的喧嘩聲,常被鄰居投訴,以父親善解的個性,只好另覓場地,他說:「忍耐對我們不是困難的事,但對他們來說是困難的事,我們就當作是對自己的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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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幹就是四分之一個世紀,人生的二十五年過去,髮際線也一路往後退,就像退到山巒的夕陽一樣,那一代人是這樣的,不留些汗,彷彿無法證明自己活著,工作這個詞像長年宿疾,賴在身上,就把它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與之共生,直到再也無法負擔工作帶來的職業傷害,他的腰時不時就疼痛,長年搬重物的影響,好不容易在五六年前去開刀,休息了一陣子,又急著推著攤車去賣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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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沒事的時候總愛在腰背上貼一塊肩頸貼,夜市牌的肩頸貼,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配方,有沒有用?只能稍微讓涼快紓解一下疼痛,下班回家他睡在頂樓的房間,知道自己辛苦,但辛苦沒有單位,沒有單位來評斷自己有多辛苦,就不知道有多辛苦,最多就只有累、很累、非常累,三個量級,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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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菸不酒不熬夜,每天都忙碌的像隻工蟻一樣,恨不得早早入睡,哪有時間讓他沾染上這些,他是個好人,老老實實的那種好人,所有的過錯都是無心之過,所有的疾病都是不認識的疾病名稱,不認識不知情就無從恐懼,他願意每天推著餐車,來到公園旁做起路邊攤生意,雖然辛苦,但很知足,脖子上掛著汗水淋灕的毛巾,夜晚蟬聲總伴隨著他的背影,在路燈下形成堅毅的影子,跟著影子的我,天真的以為影子會永遠存在我面前,像是我的路標一樣,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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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夏天我上了北部的大學,那一年夏天收攤後父親倒下了,隨後就再也沒醒來,只留下了一台臭豆腐攤車,給我和母親,之後的生活依然艱辛,路燈下三個人的影子變成兩個人的,我和母親的影子一直堅持走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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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街燈都似曾相似,我才驚覺,路燈已經不是鵝黃色,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全改成發著白光的LED燈,刹那間每個街燈都素昧平生,每當我看著路燈下形成的影子,就會想起那堅強的背影,不知道我的影子是否有你的樣子?我朝著影子揮揮手,影子也朝我揮揮手,幸福的回憶湧上心頭,夜晚的涼風輕撫著我的臉,今晚的蟬聲特別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