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女,零落依草木。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摘花不插發,採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陽光斜照著山稜,午後。
不知何時,林子裏竟鋪上一層剛剛失寵的葉。仍透著點青翠,滿山的落葉。乾是乾了些,卻還不像深秋一觸即碎的慘黃。隨著尚且熏人的風,一縷琴音彷彿提示了秋的到來,提前攜了些清寒。
風是來自陽光的方向,而此時的山頭已然奪去了大半光暉。於是順著風的方向望山頭走去,便聽琴音自四弦十徽婉轉升騰至七弦五徽,於是松間石上便見素衣女子拂袖翩翩,玉指輪轉。歲月已然在女子臉上劃下些許漣漪,然而白裡透紅的唇頰仍不減風采。就看雙眼迷離,隨弦指流轉。
泛音為天,散音為地,中指反覆大指一掩,於是人間情苦如淒如訴。趕路的旅人就這麼停下了步,待到回神,天色已暮。弄琴的女子抬眼,靈眸輕轉,淚如欄杆。旅人並未多言,僅僅一個頓首起步就要續行,女子右手輪琴,散音迴盪附和著入夜的山林,便此一音,旅人再次停下了腳步。墨色的山野已不適合繼續前行,女子一手捧琴便向不遠處輕巧的茅廬走去,旅人跟隨其後,不急不徐。
茅廬中的擺設可見不只一人,然而許久卻只有女子生活的痕跡。女子起炊煙,與旅人共同食過晚飯。問了一句「關中戰火是否依舊?」旅人不答,只說道:「在這樣的時代,又有誰是完整的呢?」女子靜默片刻,纖纖素手,玲玲琴聲,一曲石上流泉。緩緩而音起,點點如露下,細水清淺,涓涓成流,爍石顛簸,泥草濁濁,輾轉傾吐,三下峽石,於是漸趨寬緩,泥石落定。女子的一生啊,就這樣袒露在了旅人的身前,旅人知道,不必多談什麼,也不用多說,他只能是個觀察者,聽琴女的訴說然後離去,他也知道,琴女若自己一般,已然看清了,也不必計較了。
縱錯的隔窗外,禽鳥初鳴。在初陽乍現的林子裡,旅人背負了更多的故事望山的那頭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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