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風在書裡可能會是刺骨的,但那卻可能不會出現在台中市區。
我呆呆坐在鬆餅店裡,愣神看挺拔神氣的黑板樹枝頭上柔綠的葉,渾然不顧底下彎垂著腰狼狽舞動的矮小跟班們。看著底下的綠叢,彷彿隔著時空見到從前毫無存在感的自己。
大學以前的我,往往只能仰視那些耀眼奪目的同儕,藏在暗處欽羨,卻無法踏出舒適圈。
不知為何腦中驟然閃現一個早已被掩埋在記憶深處的身影。那是如此的模糊,只能隱約看見她身上的白色制服和貞子般覆了滿面的陰森長髮。
我揉了揉發酸的雙眼,腦袋也暈乎乎的。這陣子又陷入了失眠,明明一整個晚上做了很多事,卻總殊途同歸地獨醒。從讀書、跑步到打掃洗衣,我將它們通通塞進擁擠的六個小時裡,只求在午夜十二點後能安心地闔上眼。
然而無論我如何掙扎殘喘,最後仍只能瞪著通紅的眼與斑駁的天花板無言相對。
於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我活成了這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一切到底是從哪開始走錯的呢?這是個難以探究也不敢面對的箱子。只要不打開,就不會破碎。
空氣變得更冷了,白霧的天空也被塗上幾筆橘黃色的透明水彩,邊緣暈染的好自然,大概是水氣的緣故。
我慢條斯理地將桌上散落的平板和書籍收進包裡,裝作沒看到外頭排隊人潮虎視眈眈的身影,被書包壓彎的背微微駝著鑽出玻璃門,清新冷冽的空氣讓我的腦袋瞬間清醒不少。
隨著深呼吸的動作,我順勢抬起頭。
一名神色陰鬱的少女在天橋階梯低處遙遙望著我。說她神色陰鬱也不對,女孩的黑色長髮籠罩了她的面龐,我看不見她的臉,卻從散落的髮絲間感受到那憂鬱的視線。女孩穿著高中制服,一手搭在斜背包上。衣服樣式看上去有些眼熟,卻不曉得是附近哪間高中。
我們之間隔著匆忙來往的陌生人和道路,那棵掙扎搖晃的矮小樹木在擺動中模糊了她的樣貌,不過一瞬,女孩便已背過身,朝著天橋的高處不疾不徐地走去。但那堅定的姿態卻令人無端心慌。
我盯著她一路爬上天橋,走到船頭狀的瞭望臺兩手扶上欄杆,她的輪廓在夕陽的照射下暈成神聖的模樣,有些刺眼。擱淺在灰色都市裡的船上,孤獨的小船長朝天仰望。
她到底要幹嘛?
不斷滋生的好奇和也許是杞人憂天的憂慮撓得我心癢,我深吸一口氣,決心加快腳步爬上天橋一探究竟。
然而等我終於爬上船頭天台處,卻赫然發現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穿到了天台欄杆的另一頭,兩隻纖細蒼白的手漫不經心地勾著冰冷的鐵桿,夕陽和飛揚的髮絲構成的風景詭異地令人為這畫面片刻失神。
見到這異樣的舉動,我焦急地四處張望,希冀會有別人察覺她的不對勁。然而不遠處的阿公阿嬤們只顧著聊天伸展軀體,對周遭的情況毫無所覺。
可惡。我咬咬唇,胸腔裡的躁動震耳欲聾,現下狀況已容不得我猶豫,我終於跑了過去並朝她大喊。
「欸!妳在幹嘛?很危——」然而還沒等我喊完,那個女孩便鬆開扶助欄杆的手,張開雙臂緩緩前傾。
在大腦意識到之前,我的身體率先衝刺了過去。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的腰危險地卡在欄杆上,用力伸出去的手臂堪堪擦過女孩的皮膚,只差一點她就會離我遠去。
但就是在這個瞬間,她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一股強大的拉力猝不及防地將我朝底下遙遠的草地扯去。我驚恐地瞪大了眼,不明的少女終於露出了一直被掩住的臉龐。
——那是我自己的臉,更年輕的版本。
望著那熟悉的面容,我的腦袋瞬間陷入空白。隨之而來再也無法抵抗的拉力在轉瞬之間將我扯下欄杆,給人一種被她拉著前進的錯覺。
面對即將到來的墜落,我緊閉雙眼,很快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似乎還有群星在轉瞬之間閃過。
「……做個交易吧?」
耳邊彷彿有誰在喃喃說話,可我已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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