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三天了，這是我再次十七歲的第三日。
我鼓起勇氣追蹤他的社交軟體，終於走入牆外的日光中，不再陰森地窺探。我沉浸在邱煜杰一篇篇貼文之中，不斷往下滑動——大約是在去年限時動態這個功能才粉墨登場，因此他的帳號底端還留了不少日常生活式的貼文可看。真可愛。
「看什麼那麼入迷？」王樂君緊緊挨了過來，我來不及掩飾手機畫面，她已經看到了。王樂君驚訝地瞪著我，不可置信叫道：「妳喜歡邱——」
她來不及說完的語句被掩蓋在我慌張的手掌下，隨即被我拽到無人的走廊角落。
「別說出去好嗎？」我嘆氣繳械投降，準備迎接王樂君偵訊式的逼供。
她連連追問：「我們班的邱煜杰？妳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高一？高二？妳喜歡他什麼？他知道嗎？」
一連串的逼問搞得我頭痛，我趕忙制止。看著王樂君一副好似八卦的模樣，我竟出奇的抽離，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反而真的大略地向她解釋來龍去脈。
「是高一，高一下的時候喜歡上他的。」我苦笑，「拜託，我怎麼可能會讓他發現？」
「但妳知道他喜歡別人吧？」王樂君猶豫地瞥了我一眼。「而且感覺對方也很喜歡邱煜杰。」
她的言下之意是我恐怕沒機會。我知道的，因為五年前我就看過他對她微笑。
於是我說：「沒關係。」只要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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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三的社團課是我為數不多與班級不同的邱煜杰相遇的機會，他是吉他社社長，一手優秀琴技配上好歌喉，教人如何不傾心。
我在響鈴前七分鐘收拾好東西往社團教室衝過去了，只為了能早點見到他，我有話想和他說。等我匆匆趕到社團教室的時候，邱煜杰正悠哉地坐在桌緣調音，低頭望著木吉他的眼神是那麼專注。而傳聞中他喜歡的女孩——同時也是副社長簡琦芳——就坐在他身邊。我的腳步在踏進教室前下意識一頓，但邱煜杰率先注意到了我。
他把吉他擺到一旁站了起來。
「哇塞！黎安妳剪頭髮了。」看到我的全新造型他瞪大了眼，浮誇地繞著我轉，眼睛笑瞇瞇的。「很適合妳耶，早就該這樣了。」
明明這句話早先就聽過王樂君對我說了，我卻仍在邱煜杰的讚賞下羞紅了臉。我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自己隨意剪短的眉上瀏海和驟然少去大半長度的頭髮。
在邱煜杰熱烈注視我的同時，我還能感受到他身後的另一道目光。但一想到心裡的目標，便也無心顧及他人的少女情懷。
我抬起頭直視邱煜杰的雙眸。
「煜杰，以後補習班下課後我們要不要一起走？」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來了。怕他拒絕，又趕忙補充：「我沒有認識的人！所以有點怕……而且，是你推薦我去那裏的。」
這個一反常態的舉動很不像我。我懷著僥倖的心態偷瞄他，希望他不會注意到這個異樣，卻見他一臉若有所思，微微挑起的眉毛令我坐立難安。
然而他沒有思考很久，馬上就答應了。「好啊，我們一起去吧。」
一起去。我說的是一起走，但他說我們一起去。我的心跳在胸腔熱烈鼓動，猛烈的喜悅幾乎要令我當場控制不住表情，好不容易才故作從容地走到後面的位置坐下。我的腦袋暈呼呼地，連拿出吉他調音的動作都十分機械。
高中吉他社的課程其實很簡單，老師為了顧及所有同學的程度教的都是基本內容，我聽了有些乏味。
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離老師和幹部們都很遠，這樣我就能安心地偷看邱煜杰而不被發現，也能自顧自地彈著自己的旋律無所顧及。在沒有他的那些歲月裡，我拾起滿是灰塵與鏽弦的吉他，忍住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在鋼弦上撥動，直到指尖麻木到再也無法按穩和弦為止。就只是為了再次聽見他的聲音。伴隨著吉他聲的他的聲音。
自然而然地，我低頭靜靜地撥弄吉他，不自覺彈奏起了那首歌的和弦。
「……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邱煜杰不知道何時走到我身邊，他唇邊掛著笑，輕聲配合我：「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我呆愣地望著他，手上的動作跟著慢了一拍。忽然酸澀的鼻腔令我差點在他面前失態，但很快地我又回到樂曲上。這首曲子的指法早已爛熟於心，即便是恍神，我的肌肉記憶也會促使指尖自動在琴弦上舞動。
與此同時，我也感受到不少人的視線，也不曉得究竟是被樂聲或我和邱煜杰的奇特組合吸引來的。但事實上吉他社社課時間很自由，不少坐在後排的人都已有基礎，可以自由練習，因此我的舉動可說是相當合理。
老鷹樂隊的〈Hotel California〉在他微啞的唱腔下結束，他就這樣一路陪著我唱，我的眼淚差點就要滑落。在他走後的無數夜晚我都希望能聽見他的聲音，也曾試著模仿記憶裡的彈奏，卻總是沒有他的身影。我的吉他斷了好幾根弦。
但現在，他的聲音終於在我的吉他召喚下響起。邱煜杰就在我身邊，活生生的。
「妳的演奏和我好像。」邱煜杰忽然讚嘆出聲。我被他敏銳的觀察嚇的一怔，好險他沒有發覺我的異常。只聽他又開玩笑道：「難道妳都躲在我家外面偷聽嗎？太可怕了！」
我壓下驚慌，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配合道：「對啊，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有哪裡彈得不像嗎？」
他對我俏皮的回應訝異地挑挑眉，卻很快認真地回答：「嗯…如果是我的話，副歌我會這樣刷。」
他的身體倚在後面的空桌，將吉他靠在大腿上，重新刷了一次副歌的部分。我認真的盯著邱煜杰的模樣，認真的聽那段任我如何回想都模糊不清的旋律，在他的彈奏下是那麼恣意而無懼。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就是這樣啊。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tqBdUq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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