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家兩人即將淹沒在亂局之中時,講今天早課的儒師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竟不是發怒喝止,而是拊掌笑著走入凝和院。
笑聲爽朗清越,帶著一絲狡黠,不是陸飛羽是誰?
「嘿,哎呀,精彩,實在太精彩了!天家子孫仿傚市井潑皮群起鬥毆,可真是世間少見的奇景!」
論年紀,他也才比院中這群少年大幾歲,論身份也只是正七品的太子侍讀,但這樣子陰陽怪氣地揚聲嘲諷,竟唬住了一眾皇子,「呼啦」地散開來,回到自己位置上,又紛紛作揖,口稱「夫子」。
「打呀,怎麼不打了?」陸飛羽氣定神閒地站在門口,攏著兩隻袖子,掃視院中眾人,「趕快分出勝負哪,最好是打個你死我活,我就不必再教了,早早辭官歸隱,遊山玩水去!」
「夫子息怒!息怒!」
「學生惶恐,萬萬不敢造次!」
陸飛羽救場救得及時,李謹言鬆一口氣,又不禁對眼前景象嘖嘖稱奇。
若非親眼所見,還真難以想像燕代文教興盛如斯──以少年心性之頑劣、皇子身份之尊貴,竟也這般敬畏老師!
只是,陸飛羽這麼個剛入仕幾年、在資善堂中排行最末的小夫子,他們竟然也怕得厲害,見之如見蛇虺?
下一刻,他看到陸飛羽的動作,馬上恍然大悟,僅餘的一點疑惑也徹底煙消雲散。
只見陸飛羽笑瞇瞇地從袖子裡緩緩抽出一把檀木戒尺,長約尺許,兩指寬,厚約寸餘,正反兩面都鏤刻著金色的「御賜」兩個真書大字。
「……」
是了,他怎麼忘了?
這位陸狀元「身長姿美,尤擅辭令」,深得當今聖上喜愛,欽點他當狀元後一直念念不忘,只忍痛外放對方當了一年的州府,就召回來放在資善堂重點栽培,還怕他年紀太輕鎮不住自家兒子們,於是御賜一把戒尺,下旨曰「此尺如朕親臨」,如果皇子不聽話,大可放心動手,把他們手掌心打得開花!
陸飛羽手上一下沒一下地掂量著那把沉甸甸的戒尺,嘿嘿笑道:「『不敢造次』?有人以為今天的課照樣由心慈手軟的尹翊善來講,怎麼胡鬧都無所謂,結果今天是陸某代講,想不到吧?」
這傢伙歪起一邊嘴角,笑得痞裡痞氣,毫無師長儀態,但一眾少年最怕看到他笑,紛紛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這位小夫子「狡」名遠播,一笑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陸飛羽一甩手,那把戒尺發出「咻」的一下恐怖破空聲,接著就開始興師問罪了。
「我聽得分明,剛才有人大聲喧嘩,說不必理會大哥輩份──到底是誰在造次?給我站出來!」
個個少年噤若寒蟬,維持著作揖的姿勢低著頭,偷偷交換著用意各異的目光,有暗叫倒霉的,也有暗叫天助我也的。
陸飛羽這般質問,是要偏幫大皇子趙琦了?
畢竟他掛著太子侍讀的職事,在資善堂講學尚是次要,單獨向太子講經教學才是正事,而太子未立,按規矩便是教嫡皇長子趙琦了……和趙琦走得近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趙琦那邊一人按捺不住,激動地直起身來,大聲指認:「學生聽得分明,大家也都可以作證,是七哥說的!還有──」
陸飛羽冷靜地挑了挑眉,道:「哦?還有?五大王你且說下去。」
那個五哥心忖良機不可失,正是打擊趙哲一黨氣焰的好時機,於是愈說愈興奮,口沫橫飛。
「還有還有!就是他整天攛掇十六哥把座位往前挪到大哥旁邊!不敬長兄,其心可誅,這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哦,聽君一席話,這兄弟之間竟能如同仇讎般,欲誅之而後快?」
語氣輕描淡寫,宛如閒話家常,卻教那站出來指控的五哥聽出了不對勁,登時噤了聲,兩股戰戰,望向大哥趙琦求救。
陸飛羽到此刻才真正搬出老師架子,板起臉喝斥他:「看什麼看?手掌伸出來!你和七大王乃一母所出,狀告同胞兄弟都能高興得大吼大叫,我看你才是最熱衷於攛掇的一個!」
陸飛羽精準地揪出了始作俑者,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五哥手心二十下。
那把戒尺厚,打人又響又疼,「劈劈啪啪」如同炒豆子般響個不停,打得五皇子鬼哭狼嚎,手掌心腫得老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連連求饒,老實供出自己夥同幾個兄弟奚落趙哲。
陸飛羽不按常理出牌,輪到趙哲那一派心中竊喜,幸災樂禍地看對家受罰。
豈知陸飛羽也不放過他們,一一點名竊笑的人,包括剛才被五哥指認的七哥,各賞了同樣次數的戒尺,最後才輪到趙琦和趙哲兩個當事人,這時倒不急著打了,而是慢條斯理地問他們發生了什麼。
趙哲是王貴妃膝下的寶貝獨子,又最得燕珉帝寵愛,但在資善堂裡也挨過戒尺,只一回就怕得要命,瑟瑟發抖,眼睛緊閉起來,小聲地認錯求情。
「是哲兒不對,總煩著大哥,惹他和其他哥哥生氣……不要打大哥好不好?大哥以後要當太子的,萬一手心打爛了怎麼辦……嗚嗚嗚……我的手是不是也要爛掉了……」
趙哲回憶起之前挨打的畫面和感覺,再經過富有詩情畫意的小腦袋加油添醋,自己嚇壞自己,未打先哭花了臉,哭著哭著還打起嗝來,胃裡難受,淚水流得更兇了,模樣悽慘無比。
「十六你……你小子閉嘴罷!別哭了,當心把自己噎死!」
趙琦色厲內荏地斥喝弟弟,聲音也同樣發著抖,卻強忍恐懼,昂首挺胸,伸出雙手,對陸飛羽道:「要打就打我好了,不干十六的事!」
陸飛羽高高揚起戒尺,卻沒有打下去,只罰了兩人抄書,執著戒尺在空中朝眾皇子虛點了幾下,訓話道:「看到沒?這才是兄友弟恭!都學著點,把不該有的心思都收一收,好好讀書!」
李謹言一直旁觀,直到塵埃落定,才恰到好處地插話:「還有最重要的一個人漏了打。」
說著指向院外,道:「剛有個潑奴才口沒遮攔,擅稱大王為太子殿下,才會有後來之事──」
陸飛羽頗有幾分玩世不恭地揮了揮手,道:「我設的局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怎會來得這麼剛剛好?想試一試你們,結果個個都是不成器的,難堪大任,還不如──嘖,不對,人沒齊,還差一個九大王。人呢?」
凝和院裡沉默了片刻,少年們臉色精彩紛呈,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名倒霉的皇子耐不住他人催促眼色,硬著頭皮回話:「九哥他……他告病沒來。」
「告病?怕不是為了躲著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瞧不起他,故意擠兌他──若明天還見不著他,唯你們是問!」
陸飛羽解決了麻煩,轉向新來的李家兄弟,叫小內侍搬來交椅讓李慎行坐著,開始講學,卻又不全是「講學」──他只出了一道題目,就兩手一攤,交給皇子們講評辯論了。
一道時策題,論述的困境自入冬初雪以來就困擾著大燕,上至廟堂文武百官、下至市井販夫走卒之間都辯得如火如荼。
「太原一役,遼帝欲自稱為長兄之邦,索要峪雲十六州其七,並絹廿萬匹、銀十萬兩為歲貢。問:何以對之?」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8b4Bmi8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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