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各位,我是瑪莎。
生為法國人的我,在呂佩一家化名為「微醺彌撒」的老酒館當服務生。呂佩這個地方會發生各式各樣詭異的事情。在閱讀這篇之前,我會建議你先補充前面的章節,可以更好地了解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
然後在我繼續說自己的故事之前,有一點必須要聲明:雖然我並不喜歡也不希望攪和進這潭超自然渾水裡,但是我的贊助人瑟希莉亞待我真誠且友好。也是因為她,讓我相信並非所有特殊之物都懷抱惡意。
當然,這也不代表我相信世界很美好。
在我知道什麼是「拉格朗日上勾拳」時,我已經不是那個單純、不諳世事的女孩了。而且我也早就不年輕了,但是身邊的人總稱讚我保養得宜。
我不確定為什麼,但是在首次遇見瑟希莉亞之後的十多年後,我也覺得自己在外貌上沒有明顯的變化。
「拉格朗日上勾拳」出現前,呂佩上發生的諸多奇異事件早已不是新聞。但是因為那最後的預言,我依舊時時刻刻警惕著這個關鍵之詞的來臨。
而就像你們猜到的,我確實迎來那一天。
那天早上,微醺彌撒營業之前,時常造訪的警探馬修.卡索維茲走進店裡。
「馬修,如果你是來帶早餐的,那麼可能要稍等一下。」
正在吧台擦餐具的米拉看著他說。
卡索維茲警探的轄區內少數幹練的執法人員。雖然即將結束不惑之年,但是留著小鬍子、身材依舊精壯的他還是很迷人的。
卡索維茲經常在當班前來帶便當,而且每次都點三明治和一杯熱可可。他很喜歡巧克力類的食物與甜點,如果店裡的可可粉不夠、他也會點巧克力牛奶。我總是覺得像他這麼有男子氣概的人,和熱可可實在搭配不起來。
他表情凝重地搖頭。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EhK6MqAg
「不,米拉,我是來工作的。」
警探來微醺彌撒工作,只會有一種情況。
「亞隆我不熟,但是你們其他人都住在附近。所以讓我們快點結束吧、例行公事而已,一個一個來。」
接著他跟我們所有人確認了昨晚是否有上班,以及下班後的行蹤。
微醺彌撒的一般打烊時間是零點三十分,二十分鐘前就會謝絕新客人用餐。但是昨晚是臨近諸聖節的日子,微醺彌撒按照往例會提早打烊、好避開那些想尋歡作樂的爛醉酒客。
奧列格與亞隆在清理完廚房並清點隔日食材後,在十一點二十分左右離開;我與米拉負責關門,也隨後在十一點半各自回家。
諸聖節是法國很重要的傳統活動,但是呂佩和鄰近的鄉村小鎮對此則稍有變化。可能因為當年的宗教衝突、或者某種古老的傳統,我們這一帶的諸聖節活動會延後一週、各鎮舉辦的形式也不同。
像呂佩就不會特別在意諸聖節。頂多就是各家店舖有點現代裝飾,以及年輕人們的飲酒派對。相較於鄰居們,呂佩應該是最沒有節慶味的地方。
而昨晚,則是科隆貝萊貝勒的諸聖節活動。
那個地方應該是圖勒區裡最熱衷諸聖節的地方之一了。每年科隆貝萊貝勒都會在夜間至凌晨時分,在鎮中心的廣場舉辦大型祭典。
青少年與孩子們會裝扮成各種怪物、去各家要糖果或零食,像美國的萬聖節那樣。鎮廣場也會有居民自辦的市集,或者外來的合作廠商,就是賣點雜貨和手工點心。這個活動每年的收尾,是所有鎮民齊聚廣場、在鎮長的帶領下悼念那些已逝的親友。
「發生什麼事了嗎,馬修?」
在我剛交代完自己的行蹤後,米拉插話了。
「米拉,妳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能透露。我只能說這次事件非比尋常。」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NUXjgg3N0
是真的超級難看,就像有人逼他喝下一大桶「苦膽特調佳釀」。
「喔,別這樣,馬修。你這樣講讓我們更緊張了,好嗎?你可是這附近除了奧列格之外最可靠的男人了。」
米拉說完後,朝著廚房的助手亞隆擺了擺手。
「警探,很抱歉讓你困擾,但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上忙的呢?」
卡索維茲沉默了好一段時間,視線在我和米拉之間來回。
在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後,他妥協了。
「如果我能得到一個加倍肉料的利薩修女三明治,我就告訴你們一點。」
「當然沒問題!瑪莎,麻煩妳了。」
「喔,對了,親愛的。也給我兩杯熱可可,一杯帶走。」
「沒問題,警探。」
卡索維茲利用這一小段時間,告訴了我們現在的狀況: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MlV5k6QiF
科隆貝萊貝勒昨晚的諸聖節活動發生一場詭異的大屠殺,因活動而聚集的人群幾乎被屠殺殆盡。屍體以廣場為中心向四周分布,很明顯他們都是在逃跑過程中被殺死。當局還在清查死者的數量與身分,但是估計的死傷人數有三百人以上。
他是立即被徵調到現場的第一批警方人員。
對於卡索維茲二十多年的現場經驗來說,支離破碎、死狀詭異的屍骸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最離奇的部分在於從屍體上找到的各種糖漿、餡料、麵包屑,彷彿死者們生前被醬料甜甜圈淹死似的。
好,就算真的有什麼神奇魔法,能讓一群人被甜點淹死。但是現場卻只找得到食物殘渣,也實屬非常不合理的情況。
「我也希望自己能跟你們多說一點,但是我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他拿起面前的熱可可,襯著上騰的白霧喝了一口。
「上面對我們下了封口令,而且有傳聞說死了三百多人。」
「天啊,三百人。」米拉面色凝重地說。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wdW1Qc2rS
「上次死這麼多人已經是981班機那時候了。」
「是阿,還有H1N1。」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odZ1AFq1h
他一口氣把熱可可喝完,然後說:「我該走了,還有像山一樣的工作等著我。」
「在那幫嗜血的媒體和youtuber把八卦傳開前,各位上下班注意安全。」
這是他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當時還不能明白事情的全貌。更準確地說,我只是從警探口中聽到了一則駭人聽聞的屠殺事件而已。
但是說真的,當你居住的地方三不五時就會出現腳長了鐮刀的兔子、不斷盤旋的烏鴉群、碎石頭排成複雜的圖案,還有會讓你講髒話的黑人西裝男、有預知能力的銀眼女子、操控著靈體毒蛇的男人,我想你應該也會覺得隔壁鎮的屠殺事件「就那樣而已」。
我知道這樣說對那些死去之人不太尊敬,但我當時確實這樣想。
直到兩天後,一件事情改變了我的想法。
持續一整天的陰沉烏雲與細雨讓我的心情一直好不起來,也讓當天來微醺彌撒的客人減少很多。當早上出門上班的那一批客人走後,就斷斷續續地只有幾組客人進來。
米拉和我討論著中間要不要乾脆休息一會,但最後仍然決定開張營業。因為米拉預估,在晚餐時段前還會迎來一波客人。
在那組人馬進入店裡前,店裡沒有任何來客。
我在吧檯滑著手機,米拉則待在座位上看著舊小說、那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
門口傳來汽車的引擎聲,這不是微醺彌撒的常態。但是我已經警覺到來者的特殊,因為那聽起來像是重型車輛獨有的沉悶感。
然後店門被推開了。
帶頭走進來的是一位男子。雖然戴著運動墨鏡,但是面孔明顯具有歐裔血統。
他穿著全套深藍色的西裝,搭配湖水綠的緞面領帶。雖然他打扮得像是商務人士一樣,但是我看得出來在外衣底下藏著槍械,而且他還戴著無線耳機。
雖然不常接觸相關事物,但是在微醺彌撒工作的幾年中我看過各種顧客,我知道眼前的男子必定受過軍事訓練。
他身後的一男一女也穿著同款式的全套西裝,但是兩人沒有戴墨鏡。
墨鏡男子顯然是帶頭者。他掃視了店內一圈,然後才說:「三人,內用。」
「好的,我們坐靠近壁爐的位子好嗎?那裡比較乾爽。」
他摘下墨鏡,眼睛直直盯著我瞧:「好。」
在我即將要轉身前,他又補了一句: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yvYUrPBwa
「麻煩先給我一杯『拉格朗日上勾拳』,其他的我們看了菜單再點。」
我呆愣片刻,腦海中瞬間被瑟希莉亞的最後預言佔滿。
另一方面,對方說「先給我一杯拉格朗日上勾拳」。這代表他要求的東西是某種飲料,但是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遲疑,他主動開口了。
「抱歉,我以為妳有義大利血統。這是都靈區的一種調合烈酒。用苦艾酒、蘇打水、檸檬汁混合,然後加上醃漬黑醋栗。喝起來非常刺激,可以順間讓人清醒。」
苦艾酒、蘇打水、檸檬汁、醃漬水果、刺激的口感,我馬上就想到了菜單上的品項。
「阿,在本店叫作『驅魔全壘打』。但是我們會把黑醋栗換成血橙,您可以接受嗎?」
「聽起來不賴,麻煩妳了。」
調飲吧檯離這三人的座位有一段距離,但是我仍聽得到他們在低聲交談著。
誠如我常提到的,呂佩這發生詭異事件早已不是新聞。客人們在酒酣耳熱之際,說出各種誇大的故事也都在情理之中。但是這三個人,他們很明顯和其他客人不一樣。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談話內容非比尋常。
「Hus,你知道工作時不該喝酒的。」
「Sam,妳說什麼呢?來到法國百年酒館竟然不來一杯,可有愧於此處的萬千亡魂阿。」
「雖然我們確實在調查沒錯,但是不要胡說好嗎?」
「只是妳看不到而已...」
「你們兩個可以先好好看菜單嗎,我快餓扁了。」
「阿,現在年輕人真不濟事,也不過就是一次搜查行動而已。況且現場不是有咖啡了嗎?」
「Hus,你口中的年輕人,從早上開始就只喝了兩杯加糖的拿鐵。」
「我說,Sam,妳怎麼能讓我們帥氣的小夥子沒吃東西呢?這樣可不是個好前輩阿。」
「想當初你也差不多。還有,我可是有買三明治給Pood,是他忙到沒空吃。」
「Hus前輩,話說我們在比對著海量一般的身分資料時,你跑哪裡去了?」
「做最重要的工作阿。」
「那是什麼?」
「比對現場的殘餘和衛星資料,看看是那七名稀客中的哪一位。」
我在此時送上了飲料,還為了掩飾自己的偷聽,而在杯口加上裝飾用的香橙切片。帶頭那名被稱作「Hus」的男人在我靠近桌旁前就停止說話,微笑地目送我走過來。
「打擾了,為您送上本店的特調飲料『驅魔全壘打』。我會推薦您在吃點東西以後飲用,因為這款飲料比較刺激、容易傷胃。」
唯一的女性回應了我:「阿,妳真是個好心的服務員。但是我想他已經喝酒喝到麻痺了。」
說完她還意味深長地瞪了對方一眼。
我打算緩解這種尷尬的場面,於是開口問他們要點什麼菜。
在一翻解說之後,一行中看來最年輕的Pood點了碳酸飲料和「終極馬奇諾碉堡/Maginot burg Ultra」,它其實就是肉排和起司都增量的牛肉漢堡。當初命名的人還使用了「漢堡」語源的另一個版本,也就是德語的burg(碉堡)和英文簡稱burger(漢堡)玩了一個諧音梗。
Hus先生決定要「嘉莉受夠了」這道菜,點餐時還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天啊,我愛死這道菜名了。如果哪天我調到美洲,一定要把這個笑話帶過去、我敢說史蒂芬.金本人也會喜歡的。」
對於這位和預言有關的Hus先生我不敢大意,因此只能禮貌地回以微笑。
那名被稱作Sam的女性似乎很難決定要吃什麼。在等待時我不禁想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因為這是男性化的名字。
根據外貌來看,她很符合歐裔血統的外表、也許混雜著一點北歐風格,但是很難進一步判斷她究竟來自哪個國家。我猜想她可能叫作「薩米拉/Samira」或是「賽夢娜/Samona」,但是這些都不是鄰近國家常見的名字。
突然之間腦海中靈光一閃而過,他們都有軍事背景這一點,讓我想到Hus、Sam、Pood這三個根本不像名字的稱呼,可能是一種特務人員專用的代號。他們為了避免連代號都洩漏,因此都只使用整個詞彙前段的音節來交談。
那這三個詞彙實際上會是什麼呢?
「抱歉想了這麼久。」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oy6BKtv1h
女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ntBhLYAO6
「我要一份利薩修女三明治,還有一杯無糖的熱拿鐵。」
在這之後他們似乎壓低了音量,我沒能再聽見對話的內容、僅能知道他們有在交談。
很快地,他們那桌的菜上齊了。
「今天有點涼,飲料幫您後上好嗎,女士?」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yLp9t1tWN
我端上熱騰騰的肉醬麵後,禮貌性地詢問。
「沒關係,我現在頗需要咖啡因的,麻煩妳了。」
就在此時,Hus先生叫住了我:「小姐,抱歉詢問您怎麼稱呼?」
「我...阿,我叫瑪莎。」
「好的,瑪莎。別緊張,只是跟妳打聽一些消息而已。」
他從桌面下拿出一張證件,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證件上面印著「DGSI」,也就是法國對內安全總局的縮寫。上面還有照片與識別證號碼,看起來頗像一回事。證件上面完全沒有任何資訊跟Hus這個詞有關,而是印著「席尼.莫菲/Cillian Murphy」。
我馬上就認出來這個名字的含意:它是一位演員的名字!
腦海中同時浮現他明顯的顴骨與陰鬱的氣質,還有他在「黑暗騎士」系列裡扮演稻草人、「赤眼玄機」中看似溫和有禮的恐怖分子,以及「噤界二」中那個對末日生存陷入絕望的男人。他是我最喜歡的幾位演員之一。
「我和兩位伙伴來附近調查,想要詢問妳最近有沒有碰到些什麼奇特的事情。」
「應該沒有...吧。」
「喔,是這樣嘛。」他眼神有點異樣,上下地打量我。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xW0VUNmv
「瑪莎,我知道妳可能很少碰到政府探員上門調查,會對我們的身份感到緊張也是很合理的。如果妳對我們三人的身份有懷疑,妳完全可以打電話給最近的警局、他們可以跟妳核對我們的證件編號。」
「不用了,我相信你們。」
男子微笑。
「那麼,這兩週來在妳記憶中,附近有發生什麼值得注意的事嗎?」
「沒有。」
他繼續盯著我瞧,彷彿這樣就能看出什麼來。我們之間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只有同桌的兩人小聲地進食著。
「原諒我這麼說,瑪莎。妳知道科隆貝萊貝勒在諸聖節那晚發生了什麼吧?」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那『Sanada』或是『Pennywise』這兩個詞,對妳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我心頭一楞。
「Sanada」就是日語中的「真田」,也是那七位初始的超自然存在之一。在瑟希莉亞的描述中,真田對象徵著父親的創始之源忠心耿耿、也對力量最強大的自己無比自豪。因為這份自傲與對創始之源的強烈依賴,他在對方消失之後特別惶恐焦慮。
這份執念甚至逐漸演變成瘋狂、殘忍的行動,讓牠打算掀起一場跨越兩個世界的戰爭。
而這麼做的理由之一,僅僅只是以此要脅掌管「世界」的弟弟奧比斯,出面交代創始之源的去向。
「Pennywise」則是史蒂芬.金作品中一個以恐懼為食的古老怪物。實際上牠是掌管著「存在」,可以算是真田的兄弟、那個超自然豪門家族的一員。瑟希莉亞談起牠時,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不過除了囑咐我不要低估牠改寫現實的強大力量外,並沒有特別提到什麼。
調飲料時聽到的那段對話、加上現在的提問,讓我幾乎能確信科隆貝萊貝勒的詭異慘案,和這些強大的超自然物有關。然而此時,距離我上一篇和你們分享的「紫瞳魔女」、也就是我遇見超自然存在「安托亞」的故事,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
「抱歉,我對這兩個詞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雖然不曉得自己是否有露出馬腳,但是我已經竭盡所能地表現鎮定了。
男人盯著我又瞧了一會,才終於放棄了追問。
「抱歉占用妳的時間還問這種奇怪的事,瑪莎。但是謝謝妳的配合,我們僅代表政府感謝妳的合作。」
在這之後沒有發生任何事。三個人安靜地吃完飯,過程中很自然地低聲交談。在他們起身離開時,「席尼.莫菲」還給了我60歐元的小費。
你們可能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不,並沒有。
「莫菲先生」交給我小費的同時,用非常細小、只有我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SuMfXLSlc
「我知道妳跟牠們有關,我會盯住妳的。」
然後他面帶笑容地恢復正常音量:「很棒的料理,代我們向廚師致意。祝妳有個愉快的一天,瑪莎。」
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人類可以發出如此細微又清晰的聲音。他雖然和我保持距離,話語卻以能夠聽清楚的最低音量傳入耳裡。
我想,自己這次真的是惹上麻煩了。
我是瑪莎,目前我還很平安。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HWzidvqQY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想自己不該再分享這些故事。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NQTC1Hapa
我說得太多,你們也已經聽夠了。
最後我只能給你們一點忠告:別隨便涉入那些自己無法掌控的超自然事件裡,牠們完全不是宗教或神話裡描述的那樣、差得非常非常遙遠。
希望你們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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