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日子都只有我在分享自己寫的文章。要不是我所有的寫作都會分享給詩華看,我定會寫一兩篇有關我對她的擔心的散文。
至於詩華的寫作進度也非常理想,縱使考試期間停止了寫作,她也在試後的日子加速補上了。於是整本小說初稿於八月左右便完成了。連上後記和自序等接近二十五萬字,詩華在短短八個月之內完成了。還記得那天是我們暑假結束前的最後一次見面。
「終於完成了初稿嗎?」 我看著詩華把自己的電腦轉向我,隨後啜了一口咖啡問到。
「是的。」
「這麼長,現在可無法由頭審閱一次。」
「我知道,你回去再慢慢看。下星期我到韓國旅行,代表你有兩個星期時間看完這份初稿。」
「這麼趕急嗎?」
「要寫的都寫了,當然想儘快出版。」
「你有否考慮過萬一沒有人購買怎麼辦。」
「這方面你不用擔心。不是說了出版社專門幫助像我這些新作家出版嗎?他們跟我都預定了銷情會冷淡。更何況他們主打年輕人讀者,這本書卻談論人權。」
「政治。」我糾正她。
「崩口人忌崩口碗。清者自清。」
「世界沒有你想那麼理想。」我本來心裏想,詩華終究是青年人,有種青澀的衝動很正常。這正是老師,正是教育的責任,要教他們三思而後行,要教他們管理自己的期望。
不過詩華沒有回答我,只是看着窗前巴士站剛駛進的巴士。
這霎時沉默令我回想起詩華那成熟且陰暗的文筆,忽然心裏有個念頭:詩華或許真的明白她所說的話背後的意思,並非一時衝動。要說最後書出版了,也出事了,或許她真的能夠坦蕩面對結果。這麼說也的確切合詩華的人設。
我再看向詩華,本想從眼神中的那份堅定確認我的想法,卻見她眼神有些閃縮。當我以為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的時候,她開口了。
「你在看完後...能幫我寫一篇序言嗎?」
想不到她難得的口窒及膽怯後,竟然只是邀請我寫一篇序言。
我當然答應了,雖然我什麼也不是。不過既然作者邀請到,我也不會拒絕。至於後果方面,當刻我也被詩華那不知是青澀的衝動抑或與別不同的勇敢傳染了,不理了。
只見我答應她後,眼神中的閃縮立即退去,換回一雙明亮有神的烏黑眼睛。
看來那一時的閃縮只因害羞,不敢問我,與崩口人無關。
說實話我也算不出到底能有什麼後果。不只是那一刻,甚至是我看了她初稿後,最後一稿,甚至到現在。倘若有人要我說出實際的後果,我只能啞口無言。我想在香港要赤裸地生存不是沒有法子,只是艱難些而已。至於有多艱難,當時身邊還未有人嘗試過,我也答不上來,唯一能參考的只有新聞裏那些常見的名字。(對了,順帶一提,那時候新聞彷彿連續劇,每天都在報某幾位政治人物的動向,他們好比連續劇的主角。新聞經常報導他們與政府的角力以及社會上各項運動的來龍去脈。)
一切恐懼源於無知。
於是,在那次見面後,我回家路上便開始閱讀初稿,記下所有覺得可改善的地方,記下所有可以作我寫序言的地方。十四天只夠我僅僅完成,畢竟那時候準備開學,我也有許多準備工作。
序言我在再之後的一次見面時交給詩華審閱,同時她也完成了第二稿。我跟她再花了一週從頭審閱,之後便把第三稿交給出版社。
之後詩華跟出版社來回了數個回合,詩華在十月把最後一稿連上所有序言後記交上出版社。然而在這改稿的數月中,我的擔憂從未停止。
出版社在一個月零一週零四日後作出回復,那時已經是十二月中旬。出版社的回復也驗證了我接近一年以來的擔憂,亦開始了詩華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