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明並非普通的刑警,雖然她被歸屬在刑事隊裡。
剛辦完案子,明明獨自回家,回到只有她一個人的家。默默打開電燈,幾坪大的套房夠她一個人住,未婚單身,也沒有養寵物。明明放下手上的小蛋糕盒到咖啡桌上,這是長官送給她的,今天是她三十歲生日,其實明明沒打算過生日,但可能是太寂寞,穿梭在陰陽界之間,她被人說是陰界使者轉世,這身份有好有壞,明明的個性比較悲觀,她想這兩界都容不下自己。明明插上蠟燭,拿出打火機點燃。
「生日快樂。」明明平靜的說,吹熄蠟燭。
她沒有許願,因為她的願望從小到大就只有一個,她希望她沒有「陰陽眼」,她只想當一個普通的人。可惜了,廟裡的師父說她命中帶煞,親人接連死去,她在刑隊一人一組,也是怕跟自己太親近的人會受到她的影響。
吃完蛋糕,明明去浴室洗澡,耳邊總是有很多聲音,不同的聲音,男女老少,甚至動物叫聲,她真想砍下自己的耳朵或挖去她的雙眼,但是不能。明明長大後知道,這世界多的是她不想做,但不得不去做的事。姊姊癌末時對她說,不要浪費她的天賦,只有姊姊說她這叫天賦,明明聽得感動又難過,偏偏姊姊死後,明明沒見過姊姊的靈體,最想見的人見不到,不想見的人一大堆,明明嘆氣,熱水從頭流下,濕透的過耳黑短髮黏貼在臉上,她閉眼。
「好,我知道,但我只有一個人,我能力有限,我要亂來,他們會說我信怪力亂神,警察辦案講求科學證據,好嗎?」
浴室只有明明一人,她對一般人看不到的人說話,她當他們是人,也拜託他們把她當成人。
隔天,明明到市中心醫院旁的孤兒院。
昨日的案件結束後,長官放她假。明明沒有其他心靈寄託,去孤兒院當志工會讓她覺得有歸屬感,她不是一個人。明明幫孤兒院新蓋的閱讀室粉刷油漆,孤兒院的院長對明明很好,院長的兒女都在外地工作,有自己的家庭,偶爾才來找她。院長把明明當成自己的女兒,但明明不願院長對她的感情太深,跟每個人都保持距離,院長有一次問她為什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說原因。院長淺笑,問過那一次就不問了。
刷完油漆後,明明在公園的長椅上隨意吃了午餐,一隻流浪狗聞到食物的味道靠過來,明明沒有趕走流浪狗,就拿便當裡的一塊肉給牠,結果沒多久,其他流浪狗也都過來,明明後來被一群狗包圍,徹底被搶食,整個便當都給牠們吃了。明明將吃光的便當紙盒丟進垃圾桶裡,她走上街,莫名其妙,但也可能是慣性使然,她走到中央警局前,她抬頭望,冬日的午後斜陽格外溫暖,照亮她的側臉,跟警局大門上的警徽。
明明家,從爺爺那一輩就從警,爸爸、叔叔全都是警察,正義凜然,一絲不苟,明明深信爸爸他們所相信的正義,為善助人,他們全都是好人,她卻害了他們。明明從過去到現在,就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們,會進到特殊的刑事隊,明明也是偶然幫助爸爸破案,局長對她印象深刻。明明那時以為局長開玩笑要替她設立一個組,卻沒想到是認真的。
贖罪吧,明明當上警察後這麼想,她陷入深深的悲傷之中。突然一陣引擎聲打斷明明的哀傷,引擎聲之大,幾百公尺遠就可以聽到,明明聽引擎聲越來越靠近,最後停在她身後。明明轉身,見一位女子下車,戴墨鏡,褐色長髮及胸,肩上披著一件黑色外套,身材高挑,穿高跟鞋,明明在原地,女子走過來,明明微微皺眉,這女人的香水味很重。
「妳是……」
「警局門口不可以停車,紅線。」
女子剛拿下墨鏡,沒說完一句話,明明直接指出她的錯誤。女子愣住,回頭看了一下她的紅色跑車,再轉回頭看明明。
「我等一下就開走,我是來找妳……」
「臨停也不行。」明明再次說明,女子明顯不耐煩。
「通融一下嘛,別那麼死板,才幾分鐘而已。我是特地來找妳的,說完話就走。」
「拖吊車可不會聽妳解釋。」明明好意提醒,但語氣並不好,女子瞇起雙眼瞪她。
「我知道。我長話短說,我是白嬡,妳是陳明明吧,我是『特刑組』的新進刑警,我是先來向學姐妳打聲招呼的,這點禮貌我不會少。」
白嬡認真說,明明認真聽,認真凝視白嬡的臉,白嬡霹靂啪啦說了一堆話,等她感覺到明明的視線過於專注,她打了個冷顫。
「不好意思,妳說完了嗎?」
耐心聽白嬡說完話,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很包容。白嬡點頭。
「白小姐,首先,我不需要同事夥伴,這一點我想妳被發派來中央警局的時候,應該就略有耳聞;第二,如果整個社會都像妳,要我通融一下,我不敢想會發生多少交通事故,還請妳理解法律與規定存在的必要性,再怎麼說妳也是個警察。第三,妳的車被拖走了。」
語畢,白嬡大驚,轉頭看她的跑車被拖走,這才不到十分鐘,她跑上前幾步,明明喊住她。
「我建議妳,換雙鞋再追吧。」
白嬡沒回應,怒視她,明明震驚-白嬡的右眼有一瞬間從黑轉紅,她對她比了個中指,然後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繼續追拖吊車。
明明的訝異在白嬡跑過第一個轉角後就沒了,遇上一個神奇的女人,明明低頭思考了一下,白嬡長得還挺漂亮的,就不知道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晚上,明明去健身房運動,她最喜歡的運動是游泳,游泳可以讓她完全放鬆,仰面在泳池的一個水道漂浮,她想忘記所有煩惱,她喜歡安靜,無奈此生安靜不了,而現在又多了一個「煩人精」-白嬡竟找到這裡糾纏她。
白嬡換上泳衣跳入明明的這一條水道,自由式游得標準,優雅。明明站在水裡,白嬡游過去後也站立在水中。兩人平視,明明才發現兩人的身高同樣高,下午不過是高跟鞋加持。
「妳游得不錯。」明明稱讚。
「當然不錯,我以前可是游泳選手,目標是國家隊,拿奧運金牌。」
「那怎麼跑來當警察?」明明好奇。
「三太子說我有別的使命。」白嬡的表情是很驕傲。
三太子啊……明明心裡有數了,難怪長官會選白嬡當她的夥伴,也許只有神明的代言人才能不被她害死。
「妳這麼迷信?迷信到放棄夢想?我真不知道該佩服還是該感到遺憾。」
「這不是迷信,是信仰。」白嬡堅定的說。
明明聳肩,她不太能夠和白嬡這種個性的人相處,過於自信跟不知是蠢還是天真爛漫,涉世未深也是致命缺點。
「學姐,妳不是也相信這些才進入『特刑組』的嗎?科學無法處理的難題,就由我們來解決,這就是我相信的正義。」
明明乾笑幾聲。
「我是……」
「對不起。」
明明話語未完,白嬡忽然道歉。
「我下午不該比妳中指,我脾氣不太好,直來直往,有話直說。」
白嬡從個性開始延伸出去,關於自己,身家背景之類的。明明依舊沒有插嘴,仔細聽她說,有些她聽進去,有些無腦的戀愛史她就自動忽略。
「我只想問一件事。」
白嬡說了大概十幾分鐘,才輪到明明發問。
「沒問題,學姐,妳儘管問。」
「妳是怎麼知道下午的時候,我在警局門口?還有我這個時候會在健身房裡?」
白嬡露出一個賤賤的又壞壞的笑容。
「我就是知道。」
明明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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