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宣告冬天正式踏入日本的初雪降下時,赤司征十郎便知道黑子哲也一年中最讓他頭疼的季節又到了。邊感嘆著一年即將過去的同時,他也必須為此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面對他的同居人那令人不知如何評論的週年式壞習慣。
就比如說現在。
「哲也,已經十一點半了,你到底要不要洗澡?」赤司征十郎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包著毛毯縮在沙發上,只露出一雙捧著熱可可的手還有一頭蓬鬆藍髮的青年,雙手環胸,語調顯而易見的揚高,滲入了些許警告的成份。
黑子暈著睏意的藍色眼眸轉了轉,極緩慢地向上看著同居人異色的貓瞳,嘴邊還沾著一圈巧克力的痕跡,看上去就像只小花貓。而當事人似乎對此毫無所覺,只是隨便地用舌尖舔了幾圈嘴邊,但這樣對變乾淨一點幫助也沒有。
「可是,」黑子往毛毯裡面縮了縮,原本還露在外頭的腳指尖縮進毯子裡動了幾下,「征君,我覺得好冷。」他這麼說,聲線拖得長長的,好像趴在暖桌裡的貓一樣慵懶地瞇起眼睛,那汪藍色的海洋突地成為了細細的河流。
風馬牛不相及。赤司皺起眉,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沒錯,黑子哲也怕冷,而且是非常非常怕冷。因此只要溫度一降低,對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裹著毛毯縮在沙發上,通常會配一杯熱可可(本來應該是香草奶昔,但在黑子曾因為這樣感冒發燒了三天之後,自此便被赤司嚴厲地禁止了)和小說,有時候他的懷裡還會多出一只毛茸茸暖呼呼的二號。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並不算什麼。然而正因為黑子哲也是這樣怕冷,因此他非常抗拒在寒冬的天氣裡脫衣服--任何一件都不行。這衍生出了許多問題,而最令兩人感到困擾的,就是洗澡這件事情。穿著衣服洗澡聽起來就是個愚蠢的行為,但赤司卻真的曾看過黑子毫不猶豫地這麼做了,和他平常冷然理智的形象大相逕庭。
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場戰爭。每到冬天時赤司總會覺得自己平白無故多養了一只貓--至少身為狗的二號不論季節都會乖乖跳進澡盆裡。而黑子,只要一過了秋天,馬上就從櫃子裡掏出一切過冬用的物品把自己從外而內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副要定居在原地冬眠的模樣,只要一聽到洗澡兩個字便馬上把自己捆得彷彿要窒息,儼然是貓和水勢不兩立的場景,簡直蔚為奇觀。
眼看黑子哲也又要進入冬眠模式,赤司征十郎精緻的面容一皺,眉毛一挑,三步併做兩步靠近沙發,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過了黑子手裡暖熱的咖啡杯放到桌上,下一步他的雙手扯住了包裹著黑子的大毛毯,打算直接以行動逼黑子離開他的溫暖天堂。
黑子自然——死死地從裡邊抓著毛毯的內裡不願屈服,方才醞釀好的睡意一瞬間消失無蹤。要是被對方得逞了就要洗澡了啊!脫衣服好冷的!洗完出來溼答答的會更冷的!諸如此類的句子不斷在黑子的腦袋裡盤旋著。
時間已經來到半夜十一點四十七分。
「哲也,你如果不洗澡,我不會讓你上床的。」赤司一邊試圖扯開黑子的毛毯,一邊拋下這句話。對方在這種時候的反抗力道出乎意料的強烈,饒是赤司也只能暫時同他僵持不下。
「我願意睡沙發,請征君不要阻止我。」黑子寶石一樣的藍眼睛閃著莫名的堅持,「脫衣服太冷了,請容許我嚴肅地拒絕這個要求。」像是為了表明決心,黑子又往那件毛毯裡縮了縮,只留下一雙眼睛盯著赤司。怎麼看怎麼像小動物,而且是正炸著毛虛張聲勢的那一種。
「我覺得征君你可以考慮投資一台不用脫衣服就能洗澡的機器……」
「哲也你已經說了好幾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能有時間跟我拌嘴你還不如早點洗澡。」
然而赤司比誰都清楚,家裡唯一的暖氣機放在他們的臥房裡,因此不論如何,黑子最後還是會偷偷摸摸鑽進棉被團裡的,如果還能縮在赤司的懷抱裡,那就更好不過了。畢竟每個冬天--正確來說每個夜晚,他們都是這樣過的。
黑子自己也知道他到最後還是必須去洗澡。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嗎?先投降輸一半,如果他現在就屈服了,那不就現在就要去洗澡了嗎?就算結果是一樣的,但能拖多久就是多久吧,能慢一分鐘他就絕對不會吝嗇這六十秒。和戀人同居這幾年學到的迅速果斷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會連一點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嚴重的拖延症。
說不準拖久一些今天就可以躲過一劫呢!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袋裡編織出一份美好的藍圖。
只是黑子到底忘記了自己面前站著的是赤司征十郎。
赤司眼看當下面前的黑子打算裹著棉被就這麼跟他死嗑下去,他很想嘆氣,如果說嘆氣一次會減少三秒的壽命,那一個冬天內他大概就減壽十年了。
一想到冬季還有這麼長一段時日得過,赤司便不由自主興起了乾脆把整間屋子都裝滿暖氣的念頭,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算了,用說的不行,他也還有其他辦法。
「哲也。」
「嗯?……等、征君你,唔。」
裹成一大團毛毯團的黑子在裡頭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前朦朧一片。聽見赤司的喊聲,他本能地抬起頭,而後在那個瞬間被對方抓住空檔由上而下吻了下去。扣上下巴的手指動作不容反抗,卻也不是會弄傷人的力道。很快地黑子哲也便被吻得暈頭轉向,不由自主鬆開了掐緊棉被的手指,伸手向上環住赤司的頸子。
手套和毛衣的觸感掛在脖子上癢癢的。赤司瞇著眼睛這麼想,而後伸手一撈一抱,方才包裹嚴實的毛毯團馬上被三下五除二解離乾淨,在沙發上堆疊成一團殘留著餘溫的毛絨布料,隨後被二號搖搖尾巴用力一跳給佔據了中央。
等到赤司終於願意放開黑子的嘴唇時,他們已經站在浴室門口了。被剛剛的深吻攪和的全身無力的黑子這才發現大事不妙,然而被牢牢抱在赤司懷裡的他現在再怎麼掙扎都是插翅難飛。這招成功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總之屢試不爽,赤司十分滿意這等效果。
「……征君。」方才張牙舞爪的貓縮起了爪子,暈著水霧的眼睛向上盯著那個正把自己抱著的男人,縮了縮身體把自己弄成一只球逃避現實。
「既然哲也你不打算自己洗澡,那麼,今天就由我來幫你洗吧--從頭到尾的。」
赤司征十郎直到最後依舊收割了屬於他的勝利,笑得像只饜足的貓國王。而黑子哲也終究沒有反抗的餘地,隨著浴室門的打開關上,收攏了一片旖旎的春色。
今天的黑子哲也仍然沒能逃過被戀人拎去洗澡的命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