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揉揉眼睛,搖了搖頭,他不想在這裡被負面的情緒擊倒,一切都還不到絕望。
雖然他也看到了被自己緊握在手中扭曲的門票,和那內容更加空虛的錢包,但他也只是一邊苦笑一邊搔頭,然後就將票收進了口袋裡,往萬物園出口走去。
他是要離開的,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好好利用或許他還能找到工作的機會,先賺個半天的薪資,加上手上僅剩的零頭,應該能再多撐一晚。
但可能是萬物園太大而迷了路,又或者是這棟漆得五顏六色的建築太醒目,他心裡想著的是出口,雙腳卻踏進了「奇異館」。
手腳萎縮真的像顆石頭一樣動也不動的粉色拳石、明明靠聲音辨識方位,軀體卻變異長出眼睛的無面蠕蟲、沒有翅膀無法飛翔,只能在地上狼狽跳躍的巨翅黑鷹……住在這裡的伊絲,雖然外型確實符合館名十分特殊,但希洛見到牠們,並沒有看到新奇事物的新鮮和喜悅,反而覺得同情與可憐,有些甚至看著就感到不適。
難怪這個館沒有什麼遊客,四周的氣氛就和這些奇形種的處境一樣,是那樣地悲哀和淒涼。
希洛在一座又小又黑的鐵籠前停了下來。前面的幾個展示櫃至少還有內容,甚至有的還打了燈,這個籠子裡卻只有漆黑和惡臭。
不,只是光線太暗,加上裡面的生物沒有什麼在動而已。
慢慢適應了亮度後,希洛終於瞧見一個身影正縮在角落背對著自己,是一隻又小、又髒,有著灰色蓬亂毛髮,脖子與四肢都戴著鐵環鐐銬的伊絲。
「青眼女妖……?咦?是一隻……不對,是一名伊奴?」
雖然希洛早就知道對艾隆來說,伊奴不僅是任勞任怨的奴隸,有時也被視為寵物或牲畜,所以被關起來提供遊客觀賞,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但此刻真的見著這樣的情景,他心裡還是覺得難受。
「妳怎麼會被關在這裡呢?」如果是伊奴,或許可以對話。希洛是這樣想的。
但女妖並沒有理他,只有瘦小的肩頭微微抖了一下。
「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女妖還是縮在角落,但頭輕輕地點了一下的動作,並沒有逃過希洛的眼睛,因為之前跟在他身邊的菲歐娜總是這樣在回應。
「好像沒打算理我,本來希望她能回個頭,或是有其他反應也好,這下……」
說時遲那時快,似乎是聽進了希洛的自言自語,那女妖居然真的轉過頭來,而且還同時瞪大了眼睛。
剎那間,就像原本寒冷漆黑的宇宙,突然迸出了絢彩的閃光,誕生出美麗的星雲一般,那和骯髒弱小的軀體完全不搭,既明亮,又充滿靈性的青綠雙眼,不僅深深吸引住了希洛的目光,更猶如一道光輝,驅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陰霾。
希洛彷彿被石化了一樣,直挺挺地怔在了籠前,不僅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幾近停止,完全無法有任何行動,直到這小女妖再次閉上了雙眼,轉回去繼續面向角落,他才獲得解放。
身體雖然重獲自由,離開了萬物園,但他的心,卻還被鎖在那鐵籠的深處。
夕陽西下,他已經錯過了為今晚的去留奮力一搏的機會。
他就像個失魂落魄的難民,一臉茫然地走回了住宅區的巷道,任憑肚子發出哀鳴,漫無目的地前進。
一切好像已經走向了最差的發展,他不但沒有遇見卡爾,沒有找到工作,一頓飯也沒吃,錢包幾乎見底,甚至今晚,他也沒有可以容身的居所。
不,還可以更慘,就在經過一家小旅店的後門時,站在裡頭的中年婦女不經意往外潑的髒水,居然不偏不倚地全灑在他身上,這下他連一套可以保暖的衣物都沒有了。
「啊!真抱歉!」這名髮色灰黃的中年婦女,面帶歉意地拿著抹布小跑步到了希洛面前。
「沒關係,是我自己走錯路進到這後巷來的。」希洛抬起頭對著婦女笑了笑,也因為這動作,他的肚子再次發出了悲鳴。
「唉呀,莫非你還沒吃飯?」
「嗯,正在找吃的。」
「不介意的話,我這是開旅店的,有一些剩菜剩飯,要吃嗎?」
「可、可以嗎?可是,我沒什麼錢。」
「都說是剩菜剩飯了,怎麼還會跟你收錢呢?我順便幫你把衣服洗一洗吧。」
「這樣太麻煩妳了,不好意思。」
「別客氣,就當作是潑髒你的賠禮,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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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不愧為法羅王國的首都,城內的旅店大多都有著比其他城市一般住宅更高檔的規格,但偶爾在這些華美建築的夾縫之間,還是能瞧見一兩間外觀顯得狹小寒酸的小店。希洛踏入的這間「開闊海洋」正是其中之一,就算店門上的招牌大小不輸左右,甚至掛得更為方正規矩,還是改變不了本身不起眼的事實。
而這些房子的屋主,也和他們居住的地方一樣,是一群不會被掌權者重視,卻仍舊努力在王都掙扎生存的傢伙。穿著樸素,雙手長滿厚繭的老闆娘莎拉‧桃樂絲,就是其中的一員。
但這樣的地方,這樣的艾隆,卻讓希洛獲得了來到首都後的第一份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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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你的衣服時我發現了這個,你是海瑟威村的漁民嗎?看起來不太像呢!」在希洛填飽肚子,簡單梳洗完畢後,桃樂絲太太將手中拿著的入城證放在希洛面前,提出了疑問。
「我希望我是,那裡是個好地方,不過事實上,這是菲爾德村長幫我申請的臨時身分而已。」
「是啊,那個小村很不錯,我先生也是那裡的艾隆……為什麼要申請這個臨時證件呢?」
「我是吉爾利島來的,要來奧古斯都和我大哥會合,但渡海的時候,入城證被海盜搶了,所以,村長才幫我新申請了一張。」
「原來又是海盜,我的丈夫跟兒子也是……唉,可憐的孩子,看你的樣子,你還沒找到你大哥吧?」
「大哥應該是住進內城區了,我現在是漁工,進不去。」
「那你大哥可以出來接你啊!唉呀!怎麼有這種沒良心的大哥,把小弟丟在外頭不管呢?」
「大哥不知道我的狀況,可能也以為我死了吧。我不怪他,他是一位英雄,需要他的,不會只有我一個。」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找份工作,留在首都,然後注意內城的狀況,看能不能找機會跟大哥碰面。」
「這樣要待上多久無法確定呢……你連飯都沒吃,今晚該不會也沒有住的地方吧?」
希洛搔搔頭,尷尬地笑了笑做出回應,桃樂絲太太見狀也嘆了口氣。
「已經過了用餐時段,你現在出去大概很難找到空房了,畢竟就連我這小店也已經住滿。」
「咦?住滿?啊!抱歉,失禮了。」
「沒關係,住我這裡的客戶,都只是來睡覺的而已,他們連晚餐都很少在這吃,所以現在還是空蕩蕩的,晚一點他們就會回來了。這樣吧,我樓上除了客房,在往三樓的樓梯底下還有一間儲藏室,裡面沒有堆什麼東西,也有燈,空間應該夠你睡,只是腿大概沒辦法伸直而已。如何呢?」
別說儲藏室,就算只給一張毛毯要他打地鋪,只要能夠不流落街頭,不被警衛隊當成流浪漢趕出城,安然度過今晚,希洛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更何況,雖然只是樓梯間的夾層,桃樂絲太太還是維持得十分整齊乾淨,一點都不骯髒凌亂,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他怎麼可能有理由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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