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同一個看不見月亮的夜晚,遠在安普利斯千百里戈之外的小村落裡,一名跪在地上顫抖的男子,同樣抱著懷裡的女孩在哭泣。
然而,這女孩卻沒有和夏奇薇雅一樣,溫柔地伸出手,替男子拭去淚水。
因為她的軀體早已冰冷。
「喂!她已經死了,聽得見嗎?她已經死了!」一名用黃金髮飾打著高額髮髻,身披厚實白絨棉襖的棕髮少女,正用她那尖銳的音調,刺著這名男子的耳膜。
「為什麼……為什麼……亞羅城的衛兵,你們為什麼不早點來?要是早點來的話,村子,還有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就不會被那群惡賊給……」
「喂!注意你的口氣!什麼亞羅城的衛兵,太失禮了!這位可是神的使者──英雄卡爾!」
「連個孩子都救不了,算什麼──嗚呃!」話還未說完,被怒不可遏的棕髮少女一腳踢起的雪塊,已經飛進了男子的口中。
「哼!給本小姐搞清楚!我們本來就不是來救你女兒,也不是來救你跟這個破村子的!只是卡爾大人的利艾爾碎片就在附近,經過這裡又剛好被那群貪婪無知的小賊襲擊,才順手滅了他們。你啊!能活下來,就該偷笑了!還敢抱怨偉大的王國英雄?」
「克萊茵,別浪費力氣跟這種沒受過教育的賤民溝通了,他們的愚蠢不是我們需要去理解的。呼──真冷,看起來又要下雪,我不想在外頭再待下去了。車呢?」穿著更為厚重保暖的純黑絨棉襖,站在少女身旁的金髮少年,仰天吐出了一口白氣。英俊的面容上,神情滿是不耐與無趣。
「當然已經為您備妥囉!卡爾大人,請跟我來吧!」克萊茵甜甜一笑,向卡爾伸出了戴著純白麂皮手套的手。
「什麼英雄……什麼艾爾……根本就沒有帶來奇蹟……」
伏在地上的男子仍在碎念表達不滿,突然,一聲語氣輕佻的青年嗓音,勾起了他的注意。
「喂,大叔。」
「叫、叫我?」
「不然呢?難道我是叫那些不會醒的屍體嗎?」
「你想幹麼?」男子向上瞟了一眼,發現正在彎腰和他說話的,不過是個留著一撮山雞頭,眼尾上翹,左側鼻翼上穿了個閃亮圓環,一副路邊小混混模樣的少年後,便語氣無奈地隨口應了一句。
「喔?對我沒興趣啊?哈哈!我也對你沒什麼興趣。不過,如果我說,有方法可以把死去的孩子救活,大叔你會不會就有興趣了呢?」
「什、什麼方法?請告訴我!」男子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激動地將雙手抓向眼前的山雞頭少年。
即使這一下來得突然,男子還是撲空了。方才還在他眼前露牙燦笑的山雞頭少年,手腳未動,身子就輕飄飄地往後移了一大步。
「唷!還這麼有力氣啊?很好,看在你這麼拚命的份上,只要你辦到一件事,不難,你的拳頭,能夠揍到我的肚子,把我打疼了,我就告訴你方法。」
「真、真的嗎?」男子一臉狐疑,他從沒聽過這麼古怪的要求。
「當然,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嗎?什麼君子撒鹽,死馬難追……到底是死馬還是活馬?啊啊啊!我不愛讀書,不想了!來!放馬過來!」
「真的只要……」
「再囉哩叭唆的,我就要走了啊!」
「好、好!大爺,請留神!」男子握緊了拳頭,即使從剛剛那身法,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少年的對手,但為了女兒,他無論如何都會全力以赴。而且,也不需要打贏,只要打中他肚子就好……
不知是對挽救女兒生命的執著,還是對村莊遭受屠殺的憤怒,亦或是對自己弱小無力的不滿。男子揮出的這一拳,是他一生中,最強而有力的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
拳頭觸及山雞頭少年腹肌的瞬間,他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排山倒海而來,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這可憐的男子,就像斷了絃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七、八、九……唉,才九步遠,怎麼連雙位數都不到啊?喂!大叔,拚盡全力後失敗的感覺如何啊?連打中肚子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是不是感到很絕望?沒錯,弱者啊,不管再怎麼努力,都是不可能贏得奇蹟的!懂了嗎?大叔?哈哈哈!」
仰躺在雪地中的男子,已經無法回應山雞頭少年的嘲笑了。赤紅的鮮血,自他的眼角緩緩流下,如同他逐漸枯竭的生命,慢慢結成了霜。
是否,在這最後時刻,他仍在為自己身為弱者而哭泣?
「小流氓!別玩了!再不跟上,卡爾大人就要把你丟在這破村了!」
「是!大小姐,我馬上就過去!唷!大叔,看到了嗎?能在御前比賽操縱怪物法夫納,把大貴族養很久的隨扈和伊奴團瞬間全打趴在地,讓陛下嚇得坐都坐不穩的那一位,才是能引發奇蹟的強者!嘿嘿,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王國的馬爾斯大競技賽就要開始了,為了能與之後更盛大的光明堡世界大賽接軌,今年聽說會邀請許多外國好手參加呢!啊──真想立刻跟那些傢伙交手啊!喔,差點忘了,你是弱者,怎麼可能懂呢?哈哈!哈哈哈!」
輪軸轉動的聲響雖然已逐漸遠離,少年發出的狂妄笑聲,卻仍迴盪在遭逢不幸的破滅小村裡,不斷譏笑著地上一具具冰冷的遺體,直到寒風呼嘯而起,才將這擾亂深夜安寧的雜音,捲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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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受到寒冬冷風侵襲的,不只法羅王國,不只那座遭受劫掠的悲慘小村。
千里迢迢折返烏索諾聯邦的採訪雙人組──亞伯特與派蒂,在沿著陡峭山道前往山頂的途中,同樣也感受到了這刺骨的寒意。
「老氣大叔,感冒啦?」
「要妳管!哼!只有少根筋的小朋友才會不怕冷!」
「亂講!派蒂也很想回溫暖的安普利斯好嗎?而且,夏奇薇雅和希洛大哥都在那裡……下次記得穿厚一點的外套啦!」
「拜託,誰曉得總部會突然把我們調回國啊?一下車又立刻趕過來,哪有時間回去換裝換行李?呼,怎麼還要走階梯啊?真是累死我了!呼、呼呀!唉唷喂呀!看、看到了,終於看到了!呼、呼!聯邦新艾爾,就是你嗎?少……年?」
亞伯特彎腰按扶膝蓋,氣喘如牛,勉強出聲呼喚,而他的來訪,則令坐在他面前一顆巨石上背對著他,似乎正在凝望遠處的小個子男孩,緩緩回過頭來。
在他眼中,這男孩其實外貌並不算出眾,身材更是瘦小,不僅如此,男孩臉頰上還長滿了雀斑,配上圓弧型的娃娃臉,一眼瞧去更是顯得稚嫩無比。他心裡不禁納悶,這長得跟一般弱小孩童沒什麼兩樣的男孩,真的是萬花筒總部十萬火急將他調回來專訪的強大新艾爾嗎?別說統領巨獸法夫納,本身也高大帥氣的卡爾了,就連只帶著幼體期伊奴,身材也較為纖瘦的希洛,看起來都比這孩子來得可靠。
「是的,大叔,就是我。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要休息一下嗎?」
不過,這男孩說話的口氣,卻不像外表這麼虛弱,這也讓亞伯特收起了輕視之心,重新站直身子,端正了自身採訪的態度。
「不了,謝謝。我是萬花筒日報的記者亞伯特,這位是我的助手派蒂,我們直接開始吧!聽聞閣下近期剛從門降臨,就立刻用機甲種伊奴,拯救了一座即將被山崩洪流淹沒的小村。此舉大大提振了聯邦的士氣,我想先記錄一下此次事件的細節,順便讓我的助手為您和這位……抱歉,這隻立下大功的機甲種伊奴畫個合照。恕我冒昧問一句,這隻機甲種伊奴,現在在哪呢?」
「就在這裡喔!」雀斑男孩笑著拍了拍座下的巨石。
「這裡?但……」亞伯特左右張望了一下,對著雀斑男孩繼續提出了疑問,「我只看到派蒂和艾爾大人您啊!」
「哈哈!我知道了。泰坦,跟記者大叔打個招呼吧!」
就在亞伯特聽到雀斑男孩吹了一聲口哨,還在一頭霧水,露出疑惑的表情時,他腳下踩踏的地面,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嗚哇哇哇!老氣大叔!是地、地震?」派蒂慌慌張張地抱頭蹲下。然而,亞伯特卻沒有給她回應。
這位老經驗的記者,此刻正驚訝地張大了嘴,望著還在接受他採訪的雀斑男孩,以及,讓這男孩……不,是少年,坐在上頭的巨石。
這顆表面光滑的橢圓石頭,也隨著這陣天搖地動,緩緩地旋轉。就在將上頭的雀斑少年轉至面向採訪雙人組的瞬間,兩道無比耀眼的藍光,也從這顆巨石的「正面」,照入了亞伯特已經驚歪的褐色墨鏡裡。
「咕喔喔喔喔!這、這實在是太……太誇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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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奴──青眼女妖與大帝祕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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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繼續閱讀《伊奴》系列第三部:《伊奴──冰與火的送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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