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鐘聲響起，班上的人陸陸續續地走出了班房，最後只剩下嘴上叼著筆，手中轉著筆的凌瀚和坐得筆直，冷著一張臉的溫奕容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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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好了，我一星期只有兩天可以留在這裡陪你溫習。」凌瀚歪頭對溫奕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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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奕容一臉漠然地點點頭，彷彿事不關己一樣：「作為交易，你有哪科想我教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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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忍不住納悶起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溫奕容要他幫忙補習數學是煙幕，想幫他補習才是主要目的。他聳聳肩：「其實不用幫我，我就這樣教妳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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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一向反應緩慢的溫奕容這次竟然立刻就扭過頭來，凌瀚幾乎可以看見她眼睛裡的殺氣與寒意凝聚成了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匕首，以他為目標人物刺過來。面對如此銳利的眼神，凌瀚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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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我數學很差，你選兩科。」溫奕容冷冷地說，還特意在句尾的每一個字都加重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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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傲嬌。」凌瀚心裡忍不住這樣想。「那你擅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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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和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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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兩科唄。」
溫奕容不動聲色地輕輕嘆了口氣。老實說，她的數學真的有夠爛的，似乎是把所有能用來解數學題的基因都給了文科，兩者完全是天與地的區別。要不是數學，她可能在入學試時被放進精英班。不知為何，那一條條數字與各種希臘字母混合組成的數學題在她眼中會變成一條條蠕動的蟲子，只要望幾眼就會噁心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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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沒有努力過、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但人各有長短，天賦這種東西是異常殘酷的，基礎值為零的話，乘多少努力也只會是零，這麼簡單的數學她還是會的。經過了這麼多年崩潰的洗禮，她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也把學習中心放在自己真正擅長的科目上。要不是想答應了顧明心，她才不想把自己的缺陷挖出來，像展示品一樣給凌瀚反覆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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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怒目著卷子的第一題，遲遲下不去手，除了憤怒還是憤怒。為什麼連第一題都不會？怎麼會連第一題都不會？時鐘的秒針咔嚓咔嚓地走動，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算了。問就問吧，大不了被他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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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隻手突然插了進來，嚇了溫奕容一大跳。凌瀚歪著頭，右手跨過她的左手臂，用鉛筆在卷子上寫下好幾個公式，再圈起題目中的指數。溫奕容定睛看了看，剎那間彷彿茅塞頓開，提起筆就開始運算。但才運算了幾步，她就又停了下來。不對勁。很不對勁。她的直覺告訴她肯定哪裡出錯了，不然不可能會把題目擴展成這副鬼樣子，根本運算不下去。她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咒罵，怎麼連什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她不會不及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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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錯了。」凌瀚邊輕聲說邊指著其中一個步驟。溫奕容抬起頭看著他，沒有任何「你竟然連這都不會」的錯愕，沒有「怎麼連這麽簡單的運算都做錯了呢」的失望，更沒有嘲笑，只是認真地在卷子上寫著正確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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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這題其實蠻難的。遇到不會的題目不用怕了啦。」凌瀚對著她輕笑著說。溫奕容看向他，黃昏時分橘黃色的落日餘暉穿過窗外斑駁的樹葉灑在他身上，把他本來就俐落分明的輪廓顯得柔和了一些。大概率是斜陽的緣故，他的眼神和笑容彷彿也鍍上了一層溫柔，與平常頂著一頭亂髮和吊兒郎當的笑容略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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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怕。」溫奕容撇開視線，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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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在這安靜的教室中坐了整整一個小時。每當溫奕容遇到不會的題目時，凌瀚總會在她開口求助時先給她點提示，仍舊解不了的話就耐心地講解，列出不同的解題方法、分析考試出題模式和對應技巧。漸漸地，一直緊繃的溫奕容也不自覺就放鬆下來，解題的速度與體驗感也好了不少。不但如此，她也肯定了凌瀚的數學絕對是同年級內頂尖的級別，因為不論是失分百分率最高的題目，還是典型的難題，他都可以輕輕鬆鬆地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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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數學一定很好。為什麼考試和測驗會低分？
「好了。」溫奕容蓋上計算機的蓋子，「開始教你中文和英文吧。還剩一個半小時學校就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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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在心裡默默嘆氣，聽話地拿出一直放 在抽屜裡，從來不會帶回家的中文書和英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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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華中學的中英文科的測驗與考試都儘量模擬香港DSE的模式。因此，溫奕容選擇了先幫凌瀚背好測驗範圍內的中文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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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好了嗎？」溫奕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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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背不背也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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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先背一次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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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皺著眉。他記憶力不差，剛剛溫奕容給的二十分鐘已經足以讓他背好唐詩三首與宋詞三首。他望著拿著書本的溫奕容，要讓她放棄浪費時間在他身上，只有一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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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秋瞑。王維。呃……第一句是是什麼來著？」他睜著無辜的雙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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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想想？」溫奕容皮笑肉不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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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記得才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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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後。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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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空山新雨後，明月照松間，清泉石上流。然後…….又忘了。」他開啟了欠揍模式，用著他最大的能耐挑戰溫奕容的耐性，讓她放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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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剛剛背錯了兩處，首先是空山新雨漏了一句，第二句則是明月照松間，你再想想看？」溫奕容毫不敷衍地指出他背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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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漏了一句嗎？」凌瀚佯裝震驚地說，挫敗地趴在桌上：「算了吧，我連自己背漏了整整一句都不知道，這樣背下去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我天生就不是考試的材料，也就數學比較好，但考試也總發揮失常，你不用耗費精力了，回家複習剛剛我說的解題技巧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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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著眼，悄悄等待對方的回話。良久，久到凌瀚快以為溫奕容已經靜靜地離開了的時候，溫奕容開口了：「沒有天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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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睜開眼，正好與溫奕容四目相對。她一直凝視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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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比起剛剛他明言不用幫他補習的時候放緩了很多。窗外淡紫色的天色輕輕地在她身上蒙上了一層紫紗，看上去高貴典雅又不失柔和。她清晰地逐個字逐個字說著：「我數學也沒有天份。我也知道天份等於零，無論多努力也是零。但這不是最後會怎樣的問題！」她的聲音突然起了波伏，不再是以往的機器人聲調，「就算沒有天賦，拚盡了力最後也只是一場空，但就這樣放棄擺爛，對得起以前咬牙堅持的自己嗎？我們是不能死磕一個地方，但前提是得盡力而為。沒有盡力就放棄的話，你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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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呆呆地望著瞪著自己的溫奕容。這是他第一次見她有情緒上的波動。這個冰雕，在分享自己也沒有天賦？她竟然分享自己的事？她一向浸染著疏離的眼眸在越漸混暗的天色下顯得半明半昧，掠過不甘和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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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瀚終於意識到溫奕容多麼認真。她毫不動搖地看著自己，把他心內的愧疚都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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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開眼神，長呼了口氣道：「那我再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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