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北極星之二） - 30 清理

再次回到這棟樓，看著自家的鐵門，葉音手心全濕握著鑰匙，怎麼也提不起勇氣走進去。

「我在這裡。」安達克從身後環住她，握著她持鑰匙的手。從背後汲取他的溫暖，葉音反覆深呼吸凝聚力氣，才和安達克一起扭開門把。

門內災情其實沒有她想像得慘重，那兩人想必是一進入屋內就開始搜索她的位置。

葉音環抱著自己，力持鎮定的問：「他們到底怎麼進來的？我記得我睡前有檢查過門窗呀？」

「浴室氣窗。」安達克收緊下顎，在內心詛咒自己。他很少進她房子，如果他有進來，一定會發現這個安全漏洞，葉音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葉音震驚地走向浴室，她從來沒意識到這裡是二樓，人可以輕易從這裡闖進來。

浴室氣窗被卸了下來，歹徒除了留下滿地腳印還有他們使用的攀爬工具。

葉音看看她的門窗，突然好奇，「那你是怎麼進來的？」安達克沒有她的備份鑰匙，她的窗戶也都完好如初，他是怎麼突然出現在她房裡？而且他怎麼會知道有歹徒？

「他們怎麼進來我就怎麼進來的。」安達克淡淡地回答，好像這是什麼不用多解釋的事，轉身走向她的房間。

所以他也是從這裡進來的？他沒有工具吧？

葉音滿腹疑竇的跟著他走，所有疑問在看清自己房間的慘狀時全被轉移。

她的床被撞壞，家具傾倒，到處沾滿變黑的血跡，有些是歹徒的，有些是她的。

她站在原地發抖，安達克扶起倒地的椅子，眼神幽暗沈默了一會兒，才對葉音提議：「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妳爸爸的東西也整理一下吧？妳一直沒時間整理他的東西，這裡我幫妳處理，妳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什麼要一起丟的。」

他好心的提議讓葉音如獲大赦，她點點頭逃到客廳，將父親留下已經沒用的東西裝箱。

「妳暫時住我那裡吧。」安達克將她壞掉的床架和染血的床墊丟出去時這麼跟她說，葉音順從地點頭，她知道她不可能自己待在這裡而不崩潰。

但是她看起來真可怕。

洗完澡看著鏡中滿臉的青紫腫脹，雖然她一直告訴別人沒事，過陣子就好了，在醫院也沒甚麼機會照鏡子，還不這麼在意，現在真的細看自己的慘況，其實連她自己都懷疑能否完全復原，她本來就不是多亮眼的人，這個恐怖的樣子越看她越沒有自信走出去面對安達克。

「小音？」安達克敲敲浴室的門，「妳還好嗎？」

「沒事，我好了！」驚覺自己龜縮在裡面太久了，葉音撥了撥頭髮，盡量蓋住自己的臉低著頭走出去。

安達克拿著熱敷袋等在外面。

「敷著會好得比較快。」他輕柔的將熱敷袋放在她的臉上。

「比較快是多久？」她低著頭乖乖接過熱敷袋擔心地問。

「嗯……大概兩週吧。」

好久。她偷瞄安達克俊美的臉龐，已經很久沒有浮現，覺得自己像隻蠢小鴨的無措感突然湧上來。

「那個……我先去睡了……」她小聲咕噥，轉身落荒而逃。

葉音慌張的反應讓安達克藍眸一黯。

不過逃也很呆，安達克只有一張床，她只能背對他的位子僵硬躺著，他一直在外頭不知道幹嘛沒進來，受傷未癒的葉音撐不住便迷迷糊糊睡去。

黑暗中黏稠的惡意包裹住葉音，她無法動彈，像是回到那一天只能任人擺佈。

讓我們爽一下吧！

不要！

她想掙扎，但身體無法移動，她想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救我！葉音在心裡尖叫求救。

誰會來救妳？妳只剩一個人了。

惡意嘲笑著她，噁心的觸感滑過她的身體。

她悶聲尖叫。

「小音！」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在叫她，但那是誰？

「小音！」溫暖的大手鉗住她的肩頭，將她從惡意的泥淖拖出來。

她張開淚眼，墜入無邊溫暖的海洋。

「妳在做惡夢。」是安達克的眼睛，他擔心的臉就在眼前，葉音意識到只是夢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想起自己的臉！

「我……我……我沒事了……」葉音低下頭想轉過身背對安達克。

但安達克不放手，他握著她的肩頭，驚疑不定地問：「妳怕我嗎？」

「沒有呀……」她仍低著頭，不管是臉上，還是逸散出來的情緒，都是害怕。

「不要騙我。」摸不清她的感受再次讓安達克心慌，他幾乎想冒險讀她的心。

聽出他語調中的慌，不想他誤會，葉音只能自卑地說出實話：「我現在很醜……你不要看我……」

什麼？

安達克傻眼盯著她低垂的腦袋，「妳哪裡醜？」

「我跟豬頭一樣哪裡不醜？」越講越自卑，她乾脆欸遮住自己的臉。

安達克失笑，躺上床環抱著她，「妳這樣真的還好！骨頭沒有傷到，等消腫就好啦，我又不是不知道妳原來長什麼樣子。」

「我本來就很普通沒什麼記憶點了！你搞不好真的忘記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她摀著臉陷入滑坡式幻想。

「不會呀，而且妳的小虎牙沒有不見，我很喜歡妳笑的時候它出來跟我打招呼。」他埋首進她頸窩，喜歡她身上有跟他一樣的沐浴乳香氣。

葉音被他呼出來的氣息搔得一陣麻癢。

「妳不轉過來嗎？」他輕吻她的頸項，葉音顫抖之餘仍將臉埋在手裡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

安達克發出遺憾的嘆息，葉音突然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被拒絕就離開一樣，小小聲的請求：「但你可以抱著我嗎？」

「怎麼了？」他反手摩挲著她的手背。

「我……怕做惡夢……」她嚥了口口水，喉嚨發乾害怕地說。

安達克低頭看著她的小腦袋，總於分辨出她的恐懼是來自惡夢、來自他對她評價的想像，而不是來自於他。

他親吻著她的髮絲進將她擁個滿懷，在耳邊低啞地呢喃：「我本來就打算抱著妳。」

他堅定的懷抱驅散了惡夢，下半夜她沉沉睡去，只感覺到他的溫暖。

本來葉音還想隔天去上班，安達克說服不成逼她打視訊電話給主管，博物館的人看到她的慘況全部被嚇壞，直接放她兩個禮拜的假讓她養傷。

空出來大把的時間，安達克陪著她慢慢把樓下整理出來。

安達克連絡清潔隊來收大型垃圾時，順便把她已經用不到的家具清掉。他粉刷染血的牆面時，拆了幾本舊雜誌鋪地面，順勢就帶著葉音把剩餘的舊書整理出來拿去回收或賣掉。

等她回過神，除了留下幾本舊相簿，爸爸的黑膠唱盤和唱片，剩餘的東西都捐出去或處理掉了。

葉音站在略顯空曠的客廳，突然發覺原來這個房子這麼明亮。

「是我的錯覺嗎？」她訥訥地問，「為什麼採光好像變好了？」

安達克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他注意到唱盤上放著一張黑膠，大概是她父親去醫院前放的，一直到現在都沒人動過。

安達克將唱片拿下來清理，再重新放上唱針。

樂音從唱機流瀉出來，渾厚的琴聲譜成感傷憂愁的曲調。

「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他們同聲開口，驚訝的彼此互望一眼。

「這是我爸最愛聽的曲子。」葉音解釋。

「我小時候聽到的就是這一首。」安達克也說道，「那是一個船員放的，搞不好就是妳爸爸。」

「我爸爸是在遠洋漁船上工作，你遇不到他的。」葉音笑著否認，安達克頓了一下，沒有接話。

「但我不喜歡，太感傷了。」她撇了撇嘴，拿下唱針收起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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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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