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老鷹耶！
老鷹張開雄偉的翅膀，順著山谷的氣流盤旋而上。
葉音靠著車抬頭仰望，視線隨著牠環繞整個山谷，看著牠消失在陵線之後。
安達克就像這隻鷹，需要可以展翅的地方，而這裡才是他最自在的所在。
離開英國前心裡有千百個問題，她在這裡自己找到了很多解答，但當事人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她輕嘆口氣收回視線望著自己腳尖發呆。
「小音！」聽到叫喚，葉音抬起頭，安達克一臉慌張地朝她奔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一把攬入懷裡。
葉音栽進安達克的胸膛，他擁抱得如此用力，幾乎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他心跳得如此快，撞擊她覆在他胸口的掌心。
「不要走。」他低啞地在她耳邊懇求。
葉音震驚抬頭，看見他寫滿恐懼的藍眸在碰觸到她的目光時又被一層自卑和不確定籠罩。
「或是……妳聽我說完，再決定要不要走。」
安達克深深呼吸，「妳應該有發現我和泰爾洛……我們……不太一樣……」他講得含蓄，屏息等待她的反應。
「嗯，我早就知道了。」她平靜的點點頭。
安達克也相信她早就知道了，她一直是聰明人。
「不用特別做什麼我就能感覺人的情緒，如果我想，我還可以……看到或修改記憶，或是……操控一個人。」她體驗過，泰爾洛操控過她的身體，她知道那是多麼讓人恐懼的狀態。但葉音平靜如昔，她沒有因為回憶起不愉快的經驗而退出他的懷抱，她依舊任由他緊擁著，用清澈潔淨的眼光注視著他。
他又停下來了，葉音可以感覺到他的退縮，但這次他沒有調開視線，沒有轉身離去，他像是凝聚了畢生的勇氣開口問她：「妳不會怕我嗎？」
呀，原來是這個呀，原來就是這個想法阻隔在他們之間。
「為什麼我要怕你？」過去安達克那些逃避的、混帳的行徑突然都有了解答，葉音抬手撫摸他緊繃僵硬的表情，柔聲詢問。
「我可以輕易傷害妳。」而且是很讓人不愉快的傷害。
葉音對此偏了偏頭，「可以輕易傷害我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麼我要怕你？你有操控過我嗎？」
「沒有。」他堅定地回答。
「那你有讀過我的心，修改過我的記憶嗎？」
「沒有，我除了感覺你的情緒，絕對沒有對妳做過任何事。」安達克急切堅定的解釋讓葉音輕輕揚起嘴角再次反問：「那我為什麼要怕你？」
「沒有人喜歡被讀心。」這點他倒是非常肯定。
任何人都有可怕的妄想，沒有說出口的惡念，那些只停留在心裡的念頭不足以定義一個人，但也會被他閱讀，沒有人喜歡毫無隱私，事實上他也因此不喜歡讀心，人的內心藏有太多污穢秘密，他並不想多瞭解一二。
葉音點頭同意，「大多時候我應該也不想。」
「但對你，我反而希望你讀我的心。」她捧著他臉，眼對眼心對心的要求：「我說真的，我允許你閱讀我的記憶。」
安達克難以置信地擰眉，但葉音並不放棄：「我想要你讀我的記憶。」
她那麼肯定、堅決，安達克猶豫地張開眼裡的幽光試探……
他可以感覺到葉音的情感，全身心都被她的溫暖愛戀包圍。他看到了自己，無數個葉音眼中的他，在吧台座位上笑看她吃飯，在天台上和她為了假骷髏暗語相視大笑，在沙發上摟著她看書，在床上炙熱的俯視她……
安達克看到自己在床上睜開眼，感覺到葉音明確放棄追問一切只想留在他身邊的心情；看到她寂寞的在房子裡等待他歸來，他出現時激越的心跳。
安達克更加深入，看到她心碎地在他的琴房錄下那一曲大提琴協奏曲，看到她認真在異國生活、研究，努力讓一切過去。她與人約會，內心卻毫無雀躍，直到有一天年輕的研究生向她哭訴抵不過男友的壓力想休學，她不斷苦勸對方不要放棄的同時，突然領悟當年他的所做所為，才發現她沒有一刻忘記過他，也沒有一刻恨過他。
即使是在他第二次拋下她離開，她仍沒有恨，只有滿滿的悲傷疑惑，她始終記憶著他飽含情感與悲傷的雙眸，安達克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透露了這麼多——愛戀、痛苦、不捨……
他以為她會放棄，但她沒有，他甚至在她的記憶裡看到他們的線人獨立記者亞當，她居然找到亞當詢問他的下落。
她早就拼湊出他的秘密，她特地回來只是想跟他要一個答案：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愛過我？
就這樣，葉音還是什麼都不求，她只想知道自己沒有感覺錯。
只要那份感覺是真實的，她可以懷抱著那份愛繼續往下走，即使他到現在還是給不了承諾也無妨。即使他們終究沒有機會也無妨。
那一刻，安達克終於了解泰爾洛的憤怒，像他們這種怪物，能被無怨無悔地愛著，是值得妒恨的。
「過去、現在、將來，我都只愛妳。」安達克闔上葉音的記憶，額抵著她的額，因她綿長縈繞著他的情感而眼眶灼熱。
「過去、現在、將來，我也只愛你。」喜悅的淚水滑下葉音的臉龐，這個答案已經比她所預想的要更多更好了。
安達克更加珍而重之的擁抱著葉音，感激的呼吸著每一口有她氣息的空氣，但沒過多久他就察覺不對，他稍稍放鬆彼此，盯著葉音猶有淚痕的小臉，突然理解她話中隱藏的含義。
「真希望妳要求更多。」五年前他也說過一樣的話，葉音還是不解地歪頭。
「我知道我是個孬種，雖然一開始是怕傷害妳，但後來只是怕妳拒絕我這個渣男才什麼都不敢說……」
「我知道你不是……」葉音才開口就被他打斷。
「不，我是。」安達克皺眉深吸口氣，「不管理由是什麼，過去這幾年我表現得都像個渣男，妳離開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一直不敢開口……」
安達克藍眸如海，那裡頭有著洶湧的渴望，和無邊的愛戀。他用溫暖的手輕輕拭去葉音臉上的淚痕，有些不確定試探地問：「我想要好多好多，妳卻什麼都不求……妳是不是怕求了沒得到會失望？」
葉音眨了眨眼，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安達克知道她這輩子一直面對各種分離，他自己還貢獻了幾次讓她痛徹心扉，但她一直是值得要求被好好對待的，而他想要彌補這一切。
「我想再和妳回到我們的花園，想永遠看著妳的笑容，想站在妳的身邊……成為妳的男人……」他在她耳邊描繪他的夢想。
葉音想起小時候哭鬧完躲在房間，從窗簾隙縫看著爸爸遠去的身影。是呀，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求了，求也沒有用，原來……她也是被過去困住的人。
「小音，妳呢？」安達克低啞的在她耳邊詢問。
「如果……我求了無法達成的事怎麼辦？」她的身軀微微顫抖，淚又滾滾而下。
「總會有辦法的，我會想到辦法。」他輕輕吻去她的淚，一面柔聲承諾。「告訴我，妳想要什麼？」
總是刻意被擱置的渴望一旦萌芽便迅速茁壯，真的可以嗎？葉音抖著嗓子在安達克鼓勵的眼神下開口：「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安達克聞言忍不住低笑出聲，靠著她的頭佯怒抱怨：「小音，勇敢做大夢好嗎？妳起碼要說：『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安達克的加碼讓葉音震驚地瞪大了眼，「你你你……你的意思是？」
「說一次。」他沒有理會那個讓葉音講話都結巴起來的領悟，只是再次鼓勵她開口。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她試探性地確認。
「好。」但安達克毫不猶豫馬上答應，「我們在一起一輩子。」
葉音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那個呆愣幾乎像一輩子那麼長，就在安達克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操之過急把事情搞砸的時候，葉音一頭撞進他懷裡，用盡全力環抱著他，她埋首在他的懷裡，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熱淚浸濕他的衣衫。
這一刻，各種不安都離他而去，安達克擁抱著懷中得來不易的摯愛，在葉音的髮上、眼角、臉龐落下輕吻，葉音仰望他，睫上還有淚，但臉上掛著幸福的笑，他低頭親吻她迷人的唇瓣，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定。
「所以妳不走了？」他用鼻子磨蹭她細緻的臉頰輕聲問。
「我要走去哪？」葉音覺得癢，咯咯笑著反問。
安達克停下逗弄她，疑惑地說：「塞伯拉斯說妳要離開？」
「呀？沒有呀……」葉音臉上一紅，「我只是想去市區買東西，本來想找舒燄或夕霧陪我，但她們都不在，塞伯拉斯說他可以載我一程……」
他中計了。
懷抱紅著臉解釋的葉音，安達克抬眼看見塞伯拉斯似笑非笑地站在二樓窗邊看著他們。
他用唇型拋下一句：「不用謝。」便轉身離開。
安達克重新埋首於葉音的髮間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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