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生活在這個兩層樓的獨棟建築。
它坐落在米裏村以北的叢林邊緣,跟大街隔了一段大約五分鐘的腳踏車路程。
或許是倚近森林的關系,屋裏外蚊子肆虐的問題有點嚴重,導致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被叮得滿身包。
正當我以為自己得這樣一直充當蚊子的行動血包時,有一天我聽到屋外傳來了一陣連綿的轟隆聲,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白煙無孔不入地鉆入這棟樓的每一處,惡臭的白煙嗆得我直咳嗽,差點就要往生去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是驅逐蚊蟲的藥劑,是蘭姨頻頻向村長反映蚊子肆虐問題後所爭取到的援助。
自此,這裏每幾個月就會有一天遭受白霧侵襲,所幸的是除了第一次被殺個措手不及以外,往後的『殺蚊日』蘭姨都會領著我一起逃到遠處去旁觀白霧彌漫整棟樓的光景,免得又置身在霧中無法呼吸。
「噴那些白煙就可以把蚊子趕走嗎?」五歲的我一邊望著被白霧吞噬的家一邊地向蘭姨問道。
「對啊。」蘭姨應道。她的神情有點不耐煩,大概是在盤算著那些身穿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幾時才可以完成工作,好讓她能夠進屋裏準備今晚的晚餐。
「那些白煙很臭。」我捂著鼻子。
「就是夠臭,才能殺得死那些可惡的蚊子。」
「噢。」
蘭姨不是我的媽媽,甚至不是我的阿姨,她跟我沒半點血緣關系。我之所以會生活在她的家,也就是這棟藏身在叢林邊緣的雙層式民房,只因為我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遺留在村裏大街邊的一條巷弄當中,而蘭姨則是第一位發現我的人。
無意間發現我的存在後,蘭姨第一反應當然是報警處理。警方接到報案後,連忙就展開了調查行動,當中包括到附近的醫院或者診所一一追查那些在近期內分娩的孕婦,以及刊登一則附上我嬰兒時期照片的『尋爸媽』啟事。
在等待著消息的當兒,我被暫時寄宿在一家醫院裏面。那段期間,蘭姨三不五時都會抽空來看望一下我,她來的次數多到醫院裏的護士都認得她了。
而事情在不知不覺間也過了整整一個月,不但警方那邊尋獲不了任何消息,也沒有人透過那則啟事致電來為他們提供任何線索,這則棄嬰案件終究還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還是沒人認領嗎?」蘭姨問那位負責看護我的護士。
「對啊,這孩子真可憐。」護士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仍是嬰兒的我,「下個星期如果還是杳無音訊的話,他就會被送去城中的福利機構。」
「就是孤兒院的意思?」
「沒錯。」
蘭姨低頭思索了一番,待了好一陣子才擡起頭說道,「如果下星期還是沒消息的話,我領養他吧。」
「我的天,妳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
那天以後又過了一星期,警方當然還是沒有找到我的親生父母,畢竟現實世界又不是童話故事。於是乎,蘭姨就把嗷嗷待哺的我帶回了她米裏村的家。
別看蘭姨秉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把我帶了回家,其實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手媽媽,對於養兒育女這件事她根本是零經驗。據說蘭姨在撫養我的第一個月中吃盡了苦頭,無論是處理我大小便、為我挑選適合的嬰兒奶粉、安撫半夜裏哭鬧的我......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搞得她筋疲力盡。只不過,雖然照顧我得花費超乎常人的精力,蘭姨始終連一丁點『還是把這家夥送回去福利機構』的想法都沒有。
她曾經自嘲地說過,當時她所做的一切大概是一種自虐成樂的傾向。後來,我在因緣際會之下突然得知了原來蘭姨以前曾經懷孕過一次,只是不幸的是,她腹中的寶寶在預產期的前一個月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停止了。須知蘭姨並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懷孕期間更是異常註意飲食,每天都早睡早起的,所以連醫生都對她所遭遇的狀況說不出個所以然。總而言之,上天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奪走她初為人母的機會。我想,這才是為什麼她會收養下我的主因吧,為了彌補她以前的遺憾。
奇怪的是,雖然蘭姨一手把我帶大,卻從不讓我稱呼她作『媽媽』,說我只管叫她蘭姨就好。出於尊重她的意願,從小到大我也只是一直蘭姨前蘭姨後的叫喚她,但是這也絲毫不減我與她的親密度。
你問說,怎麼我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篇,卻從未提起過蘭姨的老公(或者我的養父)?
我只能說,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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