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魚創挑第九期】一流作家都是如何追人 - unrequited

起初，我們只是朋友，天天見面，常常打鬧，有時講講幹話，聊聊遊戲，一切的一切都很平凡，就是隨處可見，一般高中男生間會有的相處模式。

我本應該珍惜所擁有的一切，但我做不到。

也許得怪我太不知足，躁動的內心才刻意讓眼前的你變成特別的存在。

從我察覺到對你的那份心意開始變質的那刻，我便毅然決然地將它埋藏起來，永遠不見天日。或許時間久了，它的存在將會被徹底遺忘，頂多成為我不堪回首但也不值一提的回憶罷了。

而我早該知道這行不通的。

「你在寫些什麼？」

「啊幹！」我用類光速的速度將筆記本重重闔上，扭頭就對那個不速之客嗆，「你接近人都不發出聲音的是不是？」

「欸你到底在寫些什麼啦，我要看我要看！」他不理會我的抱怨，不安分的手像章魚腳般朝我的本子伸去。我趕緊把筆記本抱到胸前。

「滾，天機不可洩漏。」

看我保護的密不通風，他眉頭一皺，把主意動到了我的身體上，二話不說就對我的側身撓癢癢，害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看你都爽到嬌喘了一下，還不快把東西交出來？」他露出奸詐的表情繼續使壞。

「這、這種爛招，你以為我、我還不知道嗎？早、早就免疫了......。」盡可能無視掉難耐的癢感，然而我的掙扎力道仍像被鉤住的魚一樣只能無力抖尾。

「還嘴硬？我搔我搔......。」

啊，煩死了！這傢伙心智年齡還停留在八歲嗎？偏偏這傢伙又人高馬大的，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刻該有多好......

「！？」我身體陡地一震，結果他也嚇得一愣，停下了動作。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我趕緊把本子塞進書包中。

「喂，你剛剛那痙攣超大力的欸，」他挑起眉道，「我真的這麼會找敏感帶嗎？」

「小心我告你性騷擾。」我整理了下被弄皺的衣服，說，「而且我上次寫的文章你沒還我欸，就這麼急著想看新篇？」

「我還沒看完啦，下次一定還～」

他露出了兩排潔白如獼猴般的牙齒笑著，我趕緊別過頭去，因為我知道再多看一秒，對我而言都很危險。

他叫做宇勛，打從國中時期就跟我同班到現在，如今已經邁入第六年的孽緣。他活潑過動，彷彿有用不完的活力，個性又頑皮淘氣，明明國一的時候還長得比我矮，也不知道他是吃了什麼才能長到一米八，人高馬大的像頭猩猩。

還記得我們的緣分始於國一時，坐在我鄰桌的他是個自來熟，很快就相談甚歡，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而且這傢伙跟人相處沒有邊界感，肢體接觸和玩笑言語就是他跟所有人一貫的溝通橋樑，那種跟誰都能談得來的標準社牛。

大家都很喜歡他，而他也從不吝嗇於給予別人他的喜歡，就連我都不例外。

回頭看看我，平庸到黯淡無光，既木訥又無聊，又怕生還纖細，仔細想想我能拿來說嘴的優點是什麼？在紙上胡亂寫些沒人想看的東西嗎？

我的文章，他點醒了我。坦白說，他可能還有一點走火入魔了。

「欸你真的很會寫欸！難怪你每次都被老師推去參加作文比賽。」他揮舞著那張寫滿墨跡的隨堂測驗紙，驚喜的說。

「你少來了，沒有那麼厲害......。」我低頭道，也許那個時候我的臉已經脹紅了吧。

「之後多寫一點啦，你這點子不寫後續太可惜了。拜託啦~」他整個人都貼了上來。

「好啦好啦我會繼續寫，你很會撒嬌，下次別撒了OK？很熱！」

「耶！最愛你了！」看他作勢想親上來（雖然知道是假裝的），我趕緊將他推開，因為我知道這種玩笑我可受不起。

大概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意識到自己愛上他了吧。也多虧了他，我現在才能坐在書桌前面振筆疾書。他總是能找到別人看不到的美好，挖掘出那些別人不願意承認的長處，他很善良，而我也知道他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他不會只對我善良。

別把愛這個字一直掛在嘴邊啊。

宇勛看上了隔壁班的女孩子。黑長直，大和撫子氣質再加上凹凸有致的身形，他常掛在嘴邊的理想型。有時在走廊上跟她擦肩而過，打了個招呼，宇勛總是會按捺不住，多看幾眼。

「你覺得我跟她有戲嗎？」他跟我談到那女生時，那躊躇的模樣我明明是第一次見，我卻感到無比熟悉。

「問我這個萬年母單你覺得準嗎？」我無奈道，掩飾好自己心裡的不安。

「啊我不知道還能問誰啊，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奇怪，感覺自己像個小女生似的，明明直球對決才是我的作風啊......。」他認真地看向我，「不如寫封情書好了，你幫我代筆。」

「神經，什麼時候寫文章變成你的風格了？」

「也是啦，唉。」他趴在桌子上，悶聲哀嘆，「要怎麼做才能討女生歡心啊？我完全沒頭緒。」

我沒有答腔。他的一舉一動，他的天人交戰，他散發出來的種種味道，都是我經歷過，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只屬於戀愛紛亂而甜膩的氣息。

「算啦，我就直接跟她告白就好，想太多可不是我的作風」他起身，眼神已經下定決心，咧嘴而笑，充滿衝勁而光彩奪目。

「先等一下，別衝動，」我趕緊制住他，卻欲言又止。

「你有想過告白失敗的話會怎樣嗎？說不准損失的會是你的青春和一輩子的面子喔？」

我說不出話來，但他似乎能讀懂我的心，自顧自地說：「反正就試試看，抱持平常心，不是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為什麼這個人的心態健康正向到讓人惋惜，明明知道他很亂來，卻又令人欽佩。

「祝我好運吧。」

我無言以對。說實話，我到那個時候都以為他只是打打嘴砲。直到他真去告白，還成功之後，我才發現：

他可以只對一個人善良。

這次戀愛他是動了真格，時常膩在那個女生身邊打情罵俏，平日假日都沉溺在粉紅泡泡中，完全就是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子。

更折磨人的是，就算是難得跟他說話時，他也可以一整天都向我吹噓他女友的好。

「——這張是我們第一次去約會，看她嘴角還沾著冰淇淋有夠可愛；還有這一張是我們去遊樂園，這個貓咪頭飾超級適合她的；還有我第一次去她家我們在房間偷親親，原本我還想更進一步，但她......」

「好了打住，我沒有很想看和聽這種腥羶色內容，謝謝。」雖然說我的視線一刻都沒有放在他的手機上，畢竟看講義的內容要輕鬆多了。

「唉呀她不會在意的，她比你想像的還大膽喔。」

「大哥，過幾個月就要學測了，你還有閒情逸致談戀愛喔。」我佯裝埋頭寫講義，說道，「那個女生真的這麼好？」

「我這是在修戀愛學分，超前部署，享受青春嘛。」他停頓了下，又細聲說，「而且OO她真的人不錯，雖然我一開始只是覺得她很漂亮，實際相處過後才發現她......」

我實在不想聽，就連那個人的名字我都不願意記得。只得硬著改變話題，「邀我來讀書的傢伙自己在那邊偷懶，笑死。」

「你不懂啦。你不懂墜入愛河的時候人有多難以自拔。」他把臉放在手心間，被拖著的腮幫子滿腔幸福而圓滾，「難道你都不會想談戀愛嗎？」

當然想，我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只可惜我不像你一樣順心。

「沒那個打算。」我隨口回答。

「也是，看你對這方面都冷冷的，」他的眼神驟變，突然盯著我看，冷不防道，「還是說你喜歡男的啊？」

我心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睛瞪大到差點脫窗。

「沒啦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哈。」他擺了擺手，想笑笑帶過。

但我沒可這麼容易打發。我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困惑的表情。

「你，你不是真生氣了吧？對不起啦，真的......」

我不太確定自己擺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看他慌成這樣，肯定不是好看的那種。但我也不怎麼在乎了。沒有必要再猶豫下去了。

完全遵從本能的手直接扣住了他的臉蛋，二話不說就朝他的唇吻了下去。

也許他已經嚇到不知道能反抗，他任由我的舌頭撬開他的雙唇與皓齒，欲拒還迎之間，仍舊敗給交纏與親觸間的快感。

知道嗎，宇勛？這個才叫做更進一步，我可不像她一樣這麼怕事又難伺候。

你只需要享受於當下，只要一下下就好，暫時忘掉你的女朋友吧。

看著筆記本上張牙舞爪的慾望，儘管記下來的不是事實，儘管回頭再看都覺得自己像個變態，但這是我心裡面如假包換的真實情感，無庸置疑。

我有問過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卻找不出個像樣的理由。我有因為愛上你了對你特別好嗎？似乎也像平時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什麼都沒有變，但什麼都變了。

坦白說我沒有想，也不敢想，未來的某一天能跟宇勛告白。因為我深知這個情感一旦釋出，便會徹底失控。而且我從未為了這萌生出來的戀情付出，又有什麼資格談愛呢？

欸，問你一件事喔，如果我真的向你告白的話，你會討厭我嗎？

你能忍受一個其貌不揚又畏畏縮縮的男孩子向你告白嗎？就算你真的破天荒地如了我的願，我們之後能排除萬難，攜手走下去嗎？

而我知道，這一次次的沙盤推演的結局，都是世界末日。

好痛苦。

幸運的是，宇勛的這段感情並沒有持續太久。似乎是女方提分手的，場面不到火爆，但絕對沒有和平，至少從旁觀者口中所敘述的是如此。

不幸的是，自從失戀過後，宇勛幾乎就沒什麼在笑。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被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給困住了，把以往樂觀向上的他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陰霾。

看著麻木不仁、行屍走肉的他，肯定正在經歷屬於他的世界末日吧。

那天放學過後，我與他獨自待在教室內，等到大家都走掉。他才用微弱的聲音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明明很努力地試著愛她了啊，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你已經努力過了，這樣就很足夠了。」我說。

「那為什麼她還要跟我分手？如果我真的不夠好的話我可以改啊，我......。」他話還哽在喉頭，眼淚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拍拍他的背。是啊，如果換作是我，絕對不會讓他傷心成這副德性。

「欸，我問你喔，」他抬頭，哭腫的雙眼無辜地看向我，「那個時候，我是不是不該跟她告白呢？」

我屏氣凝神地聽著。相信我，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太多次了。

「這樣子她也不用勉強跟我在一起了，反正像我這樣的人也不配......。」

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嗎？

「不配擁有愛。」

你能夠替他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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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勛。

直到現在，我都不認為自己能配得上你，只敢默默地欽佩著你的勇敢與真誠。

我也是到現在才發現，我最怕的不是被你討厭，而是看到你心碎而絕望的模樣。

如果我這輩子只能對一個人善良，那個對象肯定會是你。

所以，原諒我在你最脆弱時趁虛而入。我要學你試看看，抱持平常心地對你坦白。

祝你好運。

「我愛你，宇勛。」

我把他抱進了懷中，他像是被抓上岸的魚掙扎著，還不等他回應，我繼續接著說，「你的身體有爛掉嗎？」

「沒、沒有......？」他困惑又支支吾吾的回道，身體還很僵硬。

「看吧，你還是有資格接受別人的愛。」我笑道，「所以你別再說這種喪氣話了，好嗎？」

他愣了半晌，直到他也把雙臂環繞在我的肩上，最後恣意的放聲大哭。

看吧，其實也沒那麼難。

高中的最後一年，我向他告白了，只可惜我的青春戀愛喜劇並沒有修成正果。雖然那次擁抱事件讓他振作起來，但他之後還是找了個機會，正式而委婉地拒絕了我的心意。

「謝謝你喜歡我，但我對你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你、你不要傷心喔！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很感謝你......。」

一般好人卡結局。也是啦，這個結果我早就知道了。這才是我所認識的他。

世界末日沒有如期發生。我跟他仍然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甚至在講開了之後感情似乎還變得更緊密了，我甚至還把之前亂寫的文章拿給他看，他的反應是「你原來是個悶騷變態嗎？笑死超肉麻欸。」

「一直都是，而我還是第一次跟別人坦白我的內心戲喔，你可有福了。」

「以後跟你交往的傢伙肯定會被你榨乾吧。」

「你是想說你逃過一劫嗎？早知道那時就應該多搞一點事......」

「給我住腦，我知道你在動什麼歪腦筋。」

就像這樣，一切都變了，又什麼都沒有變。我還是深深的愛著他，今後也會如此，以「自己」的身分陪在他身旁。

愛究竟是什麼？儘管我還是一頭霧水，但似乎又能體會到，這沒有想像中那麼的沉重而複雜，也沒有想像中的危險與痛苦。

宇勛啊，我保證你在未來的某一天肯定能遇到一個像我一樣，愛著你全部的人，然後與她白頭偕老。

因為你我都值得擁有一切。尤其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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