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玫袀的傷還沒完全好的緣故,她必須由伊德來攙扶她才能行走,然而即使這樣做玫袀的腳還是會碰到地面而疼痛,時不時攤倒在伊德身上,原本打算讓伊德揹著玫袀走的,但因為太過顯眼而作罷。
玫袀她說在陽光下她的傷口不會恢復,原本打算隔一天再出門的,只不過我拒絕了,我可不想多吃幾次蟑螂老鼠大餐。
「噢嗚。」玫袀吃痛了一聲,又一次倒往了伊德身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在倒向伊德身上時,總會對著我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嘲諷笑容。而伊德則會在這時候緊張的臉紅,眼珠子飄來飄去,如他所說的,他畢竟怎麼樣也是個男生,而玫袀則是一個臉蛋身材個性俱佳的女生。
有點不爽啊。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我也知道他扶著玫袀是必要的,可是就是對眼前的這景象莫名的不爽,這股令人煩躁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我們又回來到舊台北車站遺址外圍時,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鐵絲網前很奇妙的只有兩名共和國的士兵,防守薄弱的不可思議,比我們先前來到這裡時還要少。遠遠看去,似乎有戰鬥過的跡象,兩座瞭望塔歪七扭八的橫躺著,仔細一看還大量的乾涸鮮血灑在地上。
而且他們當中一個人在站哨,另一人正聽著對講機不斷在桌上寫著些什麼。
「看起來是發生什麼了。」玫袀說:「恐怕是青天帝國進行攻擊了,讓他們把哨站的人手都調去支援,看起來共和國士兵沒有我們大家所想像的人數充足。」
「共和國看來也知道鐳射幫完蛋了,才敢放這麼少人在這吧?這對我們來說很幸運。」伊德說:「希望上次的開出的通道這次也能使用。」
沒有任何阻礙的,這一次我們又成功繞過了這個哨站,走到了舊台北車站遺址那,進入了當時我被腥紅幻影襲擊的那場所。
「我當時就是在這裡被腥紅幻影攻擊,這裡原本是鐳射幫的據點。」我對玫袀說:「要找就是從這附近開始找吧,他們一定就住在附近,我們來找,玫袀妳先休息,昨晚辛苦妳了。」
玫袀點了點頭,乾脆的接受了提議。然後對伊德說:「把我放在那裡吧。」她指著牆角陽光照不到的陰涼處:「這樣我的手腳才能慢慢再生回來。」
「那我們先去找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伊德對她說,然後面向我這點了下頭。
「入口應該不會太難找,那畢竟是給大家住的地方,峰他們不會藏得太過火,找找看有沒有著色的保麗龍板或是木板,敲一下看看後面有沒有空間。」玫袀又這麼補充:「不過也不會太好找,峰他說過,保麗龍板即使在夜視儀下偽裝效果也很好,木板也不像金屬門一樣會被金屬探測器發現,適當的鋪上土後連用高精度的衛星空照他都有自信能瞞過,你們是用肉眼的話更麻煩了。」
「真是麻煩的傢伙。」我啐了聲表示感想。
聽到她這麼說,我們開始四處搜索。我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到室內室外翻找著任何玫袀說過的木板或保麗龍板,我們翻騰了好一陣子,然而這附近六十米內似乎沒有類似的東西,連個人煙都沒有。
「要擴大搜索範圍嗎?」我問伊德。
伊德將手放到唇上,歪頭問我:「不、不能用大地鳴動翻找一下附近的泥土嗎?」
「不行!你知道這是違反原則的吧!將高貴的巫──」
「彩褐。」
「──術用在這種事情上是不允許的。」
「彩褐!」他打斷我的話:「教導我們這些的人想要殺死人家和妳的朋友,你真的相信他所教導的這些原則都是正確的嗎?」
「……。」
我沉默了。
因為我不知道,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差不多該發覺了吧,彩褐……師父擁有他的正義感與榮耀,他在很多方面都值得尊敬和欽佩,可是他的正義感和這個世界的價值是不相容的!甚至他的某部份正義感對普通人說是種邪惡唷!」
「……你是想說,那些下等人的正義才是正義嗎?」
「不是,但是妳必須承認,巫術再怎麼厲害也做不出防空洞建築的大門、做不出集雨淨水器、也做不出碘片、蓋革計數器、防空洞建築這些和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這些東西只有師父他口中的下等人才做得出來!」伊德搖了搖頭,說:「普通人可以沒有巫師,可是巫師若是離開普通人的成就就難以生存下去,這不是誰是正義的問題,只是一個簡單的事實。」
「我過去以為你只是思維變成下等人了,沒想到你是這麼想的,居然會以為下等人比我們高貴嗎?哼,真是太可笑了。」我轉過身去,蹲低了下來。
「彩褐……。」
伸出右手,瞄準地上的泥土,翻動了它們。
「彩褐!」
我聽到了他欣喜的聲音,他從後碰上了我的肩膀,而我甩開了他:「別碰我!」我轉頭回去吼著:「我還不打算認同你,只是不想找不到腥紅幻影得吃第二次老鼠罷了!」
我看到他的那張醜臉露出笑容,他並沒有對此多話,只是默默的看我翻土,直到我翻遍六十米內所有的泥土,擴大搜索範圍直到八十米處後,終於找到可能是吸血鬼巢穴的入口為止。
※
我們三人圍繞在地面上的一張大約兩米長一米寬的保麗龍板前,彼此對視了一番後,伊德將保麗龍板拿起,露出了一個昏暗的大空洞,還有可以直達其中的樓梯。
「就是這裡嗎?看起來好深好廣,他們挖洞可挖得真勤快。」我對此表達感想。
「不對,這是地下街的遺址,在我還是人類的時我曾經來過這裡,那時這裡可能比現在的任何一條商店街還熱鬧。」玫袀感慨的說:「如今裡面大概什麼都沒有了。」
不是他們挖得嗎?我以為吸血鬼能在短短這點時間內就建造出這麼廣大的空間時真的嚇了一跳呢。
「好暗啊,照明怎麼辦?」
我提出疑問,我們可沒有和吸血鬼一樣的眼睛,下去後和盲人沒兩樣,更別說,在把附近的泥土翻遍後,瑪納可說是空空如也了,如果這個時候遇襲的話會很麻煩,更別說是在黑暗中受襲了。
伊德聽到我這麼說,不知道是從哪裡變出一支木棍,上面纏著些碎布,他以左掌對碎布一揮,掌心噴出了一搓火花,但也足以讓布燃燒起來了。
「這是人家今天早上用那房子裡的能找到的材料做的火把,畢竟是要拜訪吸血鬼,有準備總比沒準備來得好啦。」他說。
「希望它很有用,不要忽然熄滅掉就好了。」我說。
玫袀率先跳了下去,看起來在我們找入口的時候,她的手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能連腸子也都長回來了,會那麼急想必是迫不及待見到自己好久不見的丈夫。看著她打先鋒,我們也沿著樓梯走了下去。
「這下面對第一次來的人來說簡直和迷宮沒兩樣。」玫袀提醒說:「選擇這裡當據點,的確很像是峰的風格。」
儘管火把的亮度有限,我們仍然能見到兩個世紀前的人們在這裡一留的遺跡,幾乎每走幾步路就能發現一家店面的遺跡,如玫袀所說,這裡過去真的繁華到了我們這些戰後人類無法想像,簡直像是一座地下城,難以想像在她口中那只是條「街」。
在我們走了沒幾步路後,玫袀便開口:「奇怪了?」
「怎麼了嗎?」我問。
「裡面應該還是會有最低限度的照明設備,日行者可沒辦法像夜行者那樣看透完全黑暗。」
還有這麼一回事啊,我記得腥紅幻影也說過他是日行者,如果他人在這,這裡肯定不會一點照明設備都沒有。
「我們可能搞錯地方了,或是他們已經離開了。」
玫袀聽到這,轉身過來皺起了眉頭,她似乎也很討厭這種撲空的感覺。
「不對,妳們看喔。」
討人厭的伊德忽然出聲了,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指著火把,有幾隻蒼蠅撲向火把被燒死:「有蒼蠅。」他說:「這代表有食物和水,至少這裡不可能是兩百年沒人居住的地方,蒼蠅的壽命最長也只有到二至三個月,可以推算出──」
「三個月內這裡有住人或著留有食物!」玫袀驚呼搖著我:「彩褐!你師兄他真不是普通的聰明!」
「是這樣嗎?我怎麼不覺得。」我撇過頭去,哼了一聲。
「總、總之,走吧,至少現在知道裡面有人住過──」伊德怯生生的說,又變回那呆愣愣的語調,先我一步的往前走了。
果然沒幾步路,我們就在一間古老的店面外頭,找到了那些蒼蠅的「食物」們。
昏暗的環境令我看不清楚,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腥臭與腐敗味,七、八具男性的屍體躺在地上,周遭環繞著蒼蠅貪食他們的血肉。從他們穿著灰白色的城市迷彩服、頭盔兩側有著兩片長長的護耳,和肩膀上的藍色臂章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是士兵。
「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是青天帝國的士兵們嗎?」
「從軍服看起來,沒錯,就是他們。」玫袀回答我。
士兵們的死狀很淒慘,就像是新聞報導上那些腥紅幻影的受害者一樣,不少人連腸子都掉了出來,其中一個人更是由頭部至胸腔更是被某種巨大的刃器一擊斬開。
「嗚……什麼樣的東西才能把人砍成這種樣子啊。」伊德對眼前的景象也感到不適,雖然我想指責他像是沒用的懦夫,但老實說我也沒有心理準備我會看到這些,腥紅幻影對他們真是手下不留情。
「是手刀。」玫袀蹲了下來觀察他的傷口說:「搭配了峰的魔法:『人類絕對殺戮權』,像切豆腐一樣的連人帶裝甲一分為二,這是他的手法沒錯。」她這麼說著,從地板上抓起了一小搓灰燼,又灑落在地上:「我們死後會變成灰燼──這裡發生過很激烈的戰鬥,我們當中有人陣亡了,峰他肯定氣得不了。彩褐妳說得沒錯,峰他們恐怕已經離開了。」
是嗎?青天帝國的人早我們一步找到了腥紅幻影,所以他們不得不轉移位置了。不過還是有搜查的必要,因為我們還是得找到他去哪了。我走近了另一具屍體,惡臭令人很難受,不過我還是得硬著頭皮上,伊德也提著火把方便我來觀察傷口,這具屍體是被槍殺的,渾身都是彈孔,致命傷應該是頭部的那槍,開這槍的槍手大概與其他槍不同人,精準避開頭盔將他的頭部打成碎塊。
「是屍蛆和牠們的蛹。」伊德指著它所剩不多的嘴說:「他大概死了超過一星期。」
「噁!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師父派人家出去工作的次數比彩褐妳多得多唷。」
的確是這個樣子呢。
「你們那邊的大概是卡弗里爾的傑作,他是我們之中最優秀的技師,他在他的八軸飛行器上裝載了槍和他寫的自動瞄準軟體,看來那倒楣鬼的臉被中空彈打到了。」玫袀雖然沒有走過來,但是遠遠的也看到了我們的正檢查的屍體。
我點了點頭,稍微推了一下那具屍體,它底下好像壓著些什麼:
「不論如何,還是翻找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好──」
「等一下!」玫袀制止了我,飛奔過來,一把把我們倆推飛了開來,像是非常緊張的喘息著,伊德和我都在狀況外,根本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要離這些屍體太近!」她喊著,表情變得驚恐,拔出了先前從共和國士兵那拿來的手槍:「盡可能的遠離它們。」她這麼說著,也如自己所說的走離了屍體幾十步遠。
「搞什麼啊?」我感到困惑。
「是屍體詭雷!在這種環境下恐怕只有我們的眼睛能看得到那條線!」她說:「連我也是剛才才發現的!」
「哇啊啊啊!千鈞一髮!」伊德拉著我遠離了那具屍體,而玫袀則用那把手槍對著我們剛才檢視的屍體開了幾槍,隨後便是爆炸,將原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屍體炸上了天花板後以更差的狀況落地。
該死的腥紅幻影,在這種時候還設置了這麼恐怖的東西。如果我剛才真的那麼做了話,我和伊德的臉就被炸飛了吧?
「我早該料到!早該料到了!漢人有所謂『入土為安』的習俗,這個習俗對青天帝國那種漢人沙文主義者來說更加重要,峰他理所當然會這麼做,要對自己同伴的屍體開槍對他們來說肯定困難,真是差一點點而已!」
她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開始用手槍一個接一個射擊那些屍體,以確定它們沒有被設置詭雷,看著它們當中幾個被炸飛天,確定了危機解除後,她才鬆了口氣,儘管如此她手上的槍也半顆子彈都沒有了。
「看來腥紅幻影並沒有料到妳會來,他只想搞死之後可能來回收屍體的青天帝國士兵而已。」我說。
「看起來是這樣,繼續看看吧,我想峰他們在離開前肯定會留下些什麼才對。」她嘆了口氣說。
「兩位,人家發現了一道門耶。」
正當我們想要繼續調查時,伊德已經發現了可疑之處,他指著這個店家的倉庫門口,就如同外部一樣擋著一張保麗龍板,伊德將火把交給了我,耳朵貼上了它。
「好像有某種機械運轉的聲音。」他說。
「……可能是卡弗里爾設置的自動砲台。」玫袀閉上眼睛,手指按在額頭上,搖了搖頭抱怨說:「真是的!峰和他兩個人都是偏執狂!」
聽到這句話,伊德趕緊離開了門邊,他可不想變成蜂窩。倒是真想不到,自動砲台?吸血鬼還用這麼高科技的東西啊?或許在我聽說他們的技師能遙控無人機瞄準射殺敵人時就不該這麼驚訝了。
「人家聽說那種東西只要攝影機拍到或是雷射掃描到會動的東西就開槍,高級一點的版本就會有個記錄生體特徵數據的資料庫,用於辨認敵我。」伊德問玫袀:「他們應該有登錄妳的數據吧?」
「不需要。」玫袀笑著回答:「我們是血族,就像是鏡子映照不出我們的身形一樣,任何攝影手段都無法捕捉到我們的身形,不論是攝影機、衛星空拍、雷射掃描器、熱成像儀、夜視儀都是這樣,自動砲台也當然看不到我們。」
「人家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這不是超適合做滲透行動的特性嗎?」
「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活到這個時代啊,不然早就被那些憎恨我們的團體們滅絕了。不過也別想得太美,就因為這個因素我們很難打扮自己,連早上起來整理頭髮都很麻煩,雖然不是沒有方法彌補啦……」
她這麼說著,拉開了保麗龍板,我也聽到了剛才伊德所說的機械運轉聲,而她看見了裡面的東西,搖了搖頭。
「真的是自動砲台,你們倆在那裡等一下,我去把它關掉。──哇,這是使用7.62mm俄羅斯的款式啊,下定決心要給青天帝國的人來上致命一擊嗎?」
玫袀說著就走進了倉庫,雖然我們看不見她,卻能由那些喀噠喀噠的聲音判斷的出來她正在找尋那玩意的開關。
「對了,妳剛才一直提到的卡弗里爾是什麼樣的人啊?」
我純粹出於好奇的提問。
「卡弗里爾‧文森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大帥哥,可是卻因為害羞經常戴著面具,他也是我見過最天才的技師,可是有很嚴重的口吃不好表達自己的意思。他還是我那個時代的世界知名駭客組織成員,要不是他還惦記著以前的情人,說不定現在我的丈夫就是他了──好了,進來吧。」
咚的一聲後,機械運轉的聲音停止了。我將火把遞回給伊德,和他一起走進了倉庫內,看到了一個龐大的圓柱體和長條的彈鏈,嚇人的槍口就對著門口,只隔著一張保麗龍板,令人明確的感受到這種設置的惡意。
我插起腰,環視了周圍的物件,倉庫裡貨架上擺放了不少不知裝了什麼的箱子,若是要一件件確認可能得花上好幾小時,甚至於可能裡面也設置了詭雷,我可不想再冒險去做這種事情。
「玫袀,妳丈夫和那個技師都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之後見到他們時一定要和他們抱怨一番啊!」
「沒錯啊,哼!害我和彩褐差點都沒命了!我一定會和那兩個偏執狂好好抱怨的!」玫袀鼓起臉頰,生氣的作勢揮動拳頭。
我藉著火把的光源往內瞧,看起來倉庫內部還有更深處的門,那大概不是原本倉庫裡面就有的,而是吸血鬼們為了擴展居住空間所打出來通達另一個店面的通道。
「又是詭雷又是自動砲塔的!人家很不想去想像接下來會遇到些什麼了說。」連伊德這樣的老好人也開始感到煩躁了,也是,腥紅幻影能如果不能讓他的對手頭痛的話,他就不會成為兩百多年來都一直為人所畏懼的傳奇私刑者了。
「我們還是得找到他,因為也沒別人可以依靠了。」我聳肩的走往那條通道,伊德和玫袀也跟了上來。
在我們走過那狹長的通道後,又一具屍體映入我們眼中。
我們走入了這舊店面的瞬間,立刻看到了這空曠的場所內正中央顯眼的放著一具無頭赤裸男屍,它被綁在椅子上,椅腳邊還放著一塊矩形的塑膠製品。胸口有一塊醒目的圓形瘀傷,渾身都是乾涸的血,腦袋變成了一坨碎渣灑在椅子後面,完全無法辨認其身分,這具男屍並沒有穿著青天帝國的制服,或許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吧,但從肌肉的大小看上去他應該也是名士兵才對。
「他們拷問了他。」伊德面露難色的說:「不但扒掉他的衣服,睪丸和膝蓋都被打碎,大腿有多處刀傷,右手所有手指都被砍下來了,兩腳的所有腳趾甲都被拔掉,左手的指甲也是,手指似乎還被灼烤過……這樣就算做指紋比對也沒辦法知道是誰。」他咬牙說。
那麼只能靠必須花費更長時間的DNA檢驗才能找出他的身分了嗎?
玫袀沉默的看著那具屍體,不發一語。
「沒、沒有人應該遭受到這種對待。」伊德說著,走到了一旁,在昏暗的環境中找到了放在一旁電磁爐上的平底鍋,他將平底鍋拿到了我的面前,四根手指都被翻炒過,消失拇指的去向我連想都不敢想,即使是我們巫師殺了不少人,在看到這一幕時也感到了惡寒。
「不管他在妳眼裡看來是多麼好的人,我們沒理由信任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心理變態,更不會讓彩褐接近他。」伊德瞪著玫袀說:「人家當初把彩褐從他手中救出來,不是為了再送給他宰了吃的耶!」
「這個人肯定是什麼重要人物。」
無視著伊德的話,玫袀下了如此結論。
看到她無視了他的話,伊德少見的:「呿。」了一聲。
「為、為什麼?」為了緩和氣氛,我試著發問。
「否則峰他就沒有必要拷問他。血族之間各有所別,我有很強的肌力,峰他也有很強的魅惑能力,即使是意志力堅強的人類也不見得抵抗的了,他能很輕易把所有他想要的情報都挖出來。」
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他當初也是一句「不要動」我就真的動彈不得了,真是可怕的能力。
「雖然現在已經腐爛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身上很多舊傷,嗯……很多軍人身上都有類似的特徵,胸口這個圓形的淤傷是最新的,很像是橡膠彈打出來的傷口,他是先被橡膠彈打倒後才被帶來這裡的,恐怕峰他們鎖定他很久了。還有,看起來他的口風不是一般的緊,這麼多的拷問痕跡代表他撐了很久峰才從他口中問出他想要問的情報。」
玫袀繼續分析著,無視在一旁生悶氣的伊德。
「為什麼妳面對這種景象時還能這麼冷靜?妳的丈夫他們可是把人弄成這副模樣了啊!」伊德忍不住了,終於開口和玫袀爭論。
「因為我看多了,從我剛成為血族直到現在已經經過兩次世界大戰,還有三個政權在這片土地上毀滅,所以我們看多更多更殘忍的行為。不論你怎麼批評峰,我都相信他有他的原則,我比起你們更了解他,他是不會對無辜的人用刑的。」
「就因為這個人有罪,他就可以這樣對待……」
「好了啦伊德。」我拉了下他的袖口:「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吧?」
「人家知道……人家也知道自己說出的這話很天真,如果這人真的是罪大惡極之人的話,或許有人覺得他遭遇這種對待,可是有些事情人家──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沒要你們接受,但是還是請你試著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做。」玫袀說。
「……為了散佈恐懼?像是青天帝國一樣?」
「對,請你理解,對他來說這是場戰爭,這的確是以恐怖對抗恐怖的行為,但若是不讓敵人感到恐懼,根本算不上開始戰爭。」
「人家……我還是不能接受。」
「那就保持現在這個樣子。」玫袀說:「天真是年輕人應該擁有的寶物,正因為抱持著『天真』的想法,才能創造出許多自認為現實主義者的人們難以契及的奇蹟。」
「……。」
她走近了屍體,拿起了那塊塑膠製品,在上面找到了按鈕,按了下去。
「錄音筆嗎?真是懷念呢。」
然後,那個被稱為「錄音筆」的東西開始撥放了錄音內容,在聽到聲音的同時就明白了──
「這個訊息留給自稱青天帝國成員的人們,你們在這片土地上胡作非為太久了,儘管你們隨意踐踏這片土地上的生命,我們本來不想理會你們的。直到你們炸了澎湖,這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你們喚醒了一條古老的惡龍。
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嗎?你們動了我們的家人,而我們現在要動你們!為那些失去生命的同伴討回公道。你自認為是龍的傳人,是全人類的支配者,是這片土地上的掠食者。但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你們不是,這件事情你們很快就會認識到了,這些詭雷和自動砲台只是送你們的禮物之一。
我!是你們口中腥紅幻影!我!是這片土地的舊日支配者!我!就是那條龍!我們是真正的掠食者!而你們只是獵物!
在你們殺害我們的同胞之時就已經晚了,就算你們現在開始什麼也不做,我們也會殺了你,妄想與我們戰鬥的話,我們也會殺了你,逃跑的話,我們會找到你再殺了你。
掙扎是沒有用的,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我明白了,那是滿溢著憤怒的,腥紅幻影的聲音,與先前面對我們時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完全不同,那種語調徹徹底底是在面對敵人時才會有的。這個長篇錄音裡明確的表達著:青天帝國已經被他視為敵人,這一宣戰訊息,如果不是由我們發現而是他們的士兵所發現的話,這段錄音肯定更加充滿震攝力吧。
「都什麼年紀的人了還自稱舊日支配者,那顆中二病的腦袋還是轉不過來。」玫袀笑如此評價,搖了搖頭說:「情況很糟糕,他好像是以為我死了,現在將所有憤怒都投往他所認為的兇手身上。」
「那我們該怎麼辦?這裡有什麼線索可以讓我們追上他的?」我問。
我也很訝異我居然會把希望都放在一個曾經想殺我的吸血鬼身上,就算是看到他怎麼對待他視為敵人的人後也一樣,我明明知道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會讓我活命,回頭找師父的話或許我活下來的機會還比較大一點,可是──
我看了一眼伊德。
是什麼時候開始我把他人的命看得比我自己還重要呢?我不知道這種愚蠢的思維到底是何時開始入侵我的大腦的,我想我大概哪裡故障了吧。
「讓我看看。」玫袀走入了黑暗之中,翻找著什麼,我們跟了過去才看道,那是一個擺放滿檔案的書櫃:「似乎是沒有什麼什麼值得注意的,都是卡弗里爾的分析報告……這個是,關於爆炸項圈的報告。」
「爆炸項圈?」伊德問。
「青天帝國的新玩具,他們替奴隸戴上安裝火藥的帶鎖項圈,如果不聽話或是逃跑的話,就能進行遙控引爆炸斷他們的咽喉。似乎最近他們正用這種項圈慢慢取代過去用釘子釘穿奴隸腳筋的方法來減少運輸奴隸的成本。」玫袀說。
「一群噁心的王八蛋。」伊德直率的表示感想。
「看起來峰他們想救那些人。」她說:「哇啊!他們還成功拆除了項圈上的火藥,把它們做成我們剛才碰上的詭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啊。」
我們也走了過去,桌上看起來疊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報告文件。
「看起來都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伊德說:「既然他們打算今後與青天帝國為敵,又留下了這樣的宣戰訊息,在離開前當然也會把能追蹤他們的線索給抹除掉。」
「峰他是個追蹤和反追蹤的高手,只要有心要躲,就算找上整整一年也未必能找得到他。」玫袀聳肩嘆息說。
「那麼現在怎麼辦?」我問。
「再待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先回去討論再行打算──」
玫袀說到一半,伊德手中的火把熄滅了,我們倆的視界變作了一片黑暗,其實臨時做的火把能撐到這個時候我才訝異呢,伊德又用伏爾甘冶鐵火試圖點著它,可看起來是能燒的地方都完全燒盡了,木質部份只剩一點火紅,勉強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它,卻一點也起不了照明的作用。
「沒有辦法了,我牽著你們兩個回去吧。」
聽不到玫袀的聲音,但能確實感受到她那柔軟的手搭了上來,估計伊德那邊也是一樣吧,我只聽得到三人的腳步聲,眼前什麼東西也看不到,卻異常的感到安心。
然而,這股安心很快的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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