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巫師了?
再、再來一次。
深呼吸,運行瑪納,然後拖動那塊瀝青路──
瀝青路面依舊毫無反應。
瑪納依舊空空如也,一點也感覺不到。
我,不是巫師了?沒有瑪納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那個腥紅幻影到底對我做了什麼?讓我變成現在這樣?這是因為他的「魔法」的緣故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無形象,一點也不優雅的嘶喊了出來,我不是巫師了?這怎麼會這樣?不,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因為我比那些下等人優秀就讓我變成下等人嗎?──腥紅幻影!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啊!
恢復了巫術我才有辦法救伊德──
我得快點找回我的力量才行,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我就和那些下等人沒兩樣了!
看向左前臂上插著的刀,我笑了,就是這個吧?肯定是這把刀有什麼詛咒讓我無法發揮力量。沒錯,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牛排刀,但或許曾被什麼高明的巫師下過詛咒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只要把它拔出來的話詛咒就能解除了──我希望是這樣。
平時的話用大地鳴動應該就能把它拔出來,現在的我只能用手嗎?會超痛的吧?
「呃呃──」
將右手扶上刀柄時,劇痛傳進腦袋,我盡全力咬住牙齒,用力一拔。
「啊啊啊啊啊──」
刀柄動了一些些,肌肉之間傳來一陣冰涼的滑動感,痛的讓我膝蓋立刻著地,該死,明明已經這麼大力了,卻還是沒辦法把它拔出來嗎?
頭皮和臉上滿是濕潤感,疼痛讓我變得滿臉是汗,我甚至覺得我昏厥過去了幾秒。我可和那些野蠻的下等人士兵不同,沒有足夠的獸性去在忍受疼痛的同時將刀拔出。
「哈──哈──」
真是丟臉啊,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了,可是我不能就這麼放棄──伊德他還……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變成下等人而已。」
試著說服自己,我再一次的將手握住刀柄。
再、再試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
就連跪在地面上的身驅都再次倒下,牙齒和地面做了個親密接觸。沒有想到,失去了巫術後我就完全變成廢物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眼角泛淚,我難不成就只能捨棄伊德嗎?難不成巫術和朋友一起都要失去了嗎?
就在這時候,今天我的轉機又來了。
「這裡是月球102,需要支援需要支援!巡邏範圍內發現兩名傷患,可能是受鐳射幫襲擊的平民。重複一次,這裡是月球102,需要支援需要支援!這邊有兩名傷患,可能是受鐳射幫襲擊的平民。有與鐳射幫交火的可能,我們需要武裝及醫療支援──」
女性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一位身穿黑衣的女性將我扶起,那身黑衣正是共和國士兵的制服,她胸前掛著一支無線對講機,傳出了:「收到了,上尉,這裡是戰車20,支援會在七分鐘內到達。」
嘖,居然被下等人所救了嗎?真是恥辱。
斑駁的白色廂型車駛入了視線,據說這種顏色的救護車已經沿用了數百年了,他們熟練的指揮著,我和伊德都被搬上擔架抬進救護車,共和國士兵也跟著一起上來,載著我們前往醫院。
※
醫師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將我麻醉送上手術台,大燈打在我的左腕上,開始進行他的工作,我想反抗,麻醉藥卻已經讓我無法再多說什麼。
直到手術完成,我這個巫師都被迫接受了這些下等人的醫療行為。
當我再次恢復清醒時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人已經在加護病房裡,看著窗外已經是晚上了。當那個男護士發現我醒來後,立刻通報了醫師來和我說明狀況。
我躺在床上,看見自己左手被縫了上百針,還被綁上了條木板避免手指亂動,醫師說我很幸運,骨骼沒有被刀刃傷到,不過這不甘我的事情,反正師父一來就能在短時間內把它醫好。倒是伊德的傷不樂觀,醫師說他那是二度灼傷,雖然清創處理已經結束,視情況可能需要進行植皮手術,哼!和我說這麼多有用嗎?我又不關心那傢伙!
在醫師離開病房後,換成三名共和國士兵進來了,帶頭的是一位戴著黑色貝雷帽的女性,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做了個深呼吸。
「嗯……是墨彩褐小姐吧?我是凡麗絲‧伊坦達中士,代號是月球121。」
她拉起胸前的名牌展示給我看,上面的確用羅馬拼音印著Valis Istanda,而下面則用了中文再寫了一次她的名字,部隊代號也的確是印著「Moon121」,她看上去並不像是歐洲人,那麼會有這種音譯的名字的理由只會是她是原住民後裔吧?像這樣的人們在共和國裡工作並不少見。總之,共和國似乎非常不屑先前幾個政權對原住民復名的蓄意刁難,但為了讓為最多人口的漢人也能方便理解怎的去閱讀他們的名字,只好音譯成羅馬拼音後,再標上中文了。
「聽說你們被梁上尉救了。別緊張,這只是例行公事,我們要記錄一下你們被那些鐳射幫盜匪襲擊的過程,可以和我們詳述一下嗎?這多少會有助於台灣回歸秩序。」
這會有助於回歸秩序──嗯,意思是就是讓你們共和國統治一切吧。呸,不過是下等人的將權力慾望美化修飾後的說詞。
「我們不是被鐳射幫的盜匪襲擊的,是腥紅幻影。一個穿著暗紅色連衣帽,戴著黑色面具的人。」
我實話實說,反正我很不爽那個腥紅幻影,就讓如果共和國自稱是秩序的維護者的話,他們就會去抓腥紅幻影。
「……腥紅幻影嗎?的確最近我們有收到有人依照腥紅幻影的傳說在打擊那些匪徒的報告,也有報告顯示他是使飛刀的高手。但是我們沒有聽說他襲擊過平民百姓和學生。──那,他是怎麼襲擊你們的?還有那裡是鐳射幫的地盤,你們怎麼會往那種地方跑?你們不知道那裡有多危險嗎?」
她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本記事本和筆,像是在上面寫上我的話。
嗯,看來現在該思考一下怎麼和她扯謊了,總不能把巫術的事情洩漏出去,把吸血鬼的事情告訴她的話她也不會信,雖然很困難,但還是盡量別讓她懷疑吧。儘管伊德的供詞很可能會和我不一樣,我也必須在短暫的時間內騙過他們,那之後讓伊德和師父抹除他們的記憶就好。
首先,冷靜下來,表現的像是一個普通學生,單純一點,無辜一點。想像一下平常在學校偽裝的那個墨彩褐會做出什麼樣行動和思維吧。
「我、我,因為聽說了腥紅幻影出現的新聞,那可是流傳了兩百年的傳奇超級英雄耶!我就想能不能見他一面!」
那中士的眉頭一挑,哈哈,看來有點太做作了。
「妳是笨蛋啊!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個小女生跑去鐳射幫的地盤,妳們知道他們有多危險嗎?若是碰上他們可不是被殺就能了事的!」
鐳射幫大概已經全滅了吧,畢竟對上的是那個誇張的吸血鬼啊,只不過共和國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也別告訴他們這件事情好了,避免露出破綻來。
「對、對不起,我不會再犯的。」
我故作可憐悉悉的模樣對她說,能騙過她的話就好了呢。
「那,妳見到腥紅幻影時是什麼時候?他又為什麼會襲擊妳?」
「這、這個嘛,他會不會是殺紅了眼,以為我是鐳射幫的一員了?畢竟一個學生出現在那裡本來就很奇怪嘛,呵呵呵呵。」
反正我掰不出理由,強行解釋下去只會完蛋,把這個問題丟回給這士兵思考就好了。
「當你見到他時他在做什麼?」
「不知道,他忽然從背後襲擊我,然後伊德忽然跑出來,用水壺裡的水灑向腥紅幻影,趁亂想把我救走。」
「後來呢?發生了什麼?」
「他帶著我逃跑時,我沒有看到是什麼燒傷了他的背,然後我就感覺到左手疼痛。」
「……那麼大面積的燒傷,可能是燃燒瓶或是小型鐳射武器。妳沒有看到他拿的武器是什麼嗎?」
「沒有,因為那時伊德他用背替我擋了那一下,因為他把我拽往門口,那瞬間我並沒有確切的看到他被什麼東西擊中。」
「嗯,看來我們只能等妳朋友醒來再去問他了,差不多就到這裡吧,感謝妳協助我們調查。」
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和她帶來的人馬推開門離開了病房。呼,總算是瞞過她了,可不能讓巫術的事情給下等人知道啊,何況她也不會信的吧,呵呵,下等人就是這麼草包呢。
※
當共和國的中士離開病房後,立刻就向她的上頭回報了她所知道的消息,事情並不如墨彩褐所想像的一樣,共和國士兵不是她印象中的野蠻下等草包,即使事後用巫術催眠改寫那三名士兵的記憶也會總部月球營留下紙本記錄。在這份簡短的報告傳達到指揮中心後,在彈坑市南區指揮中心幾個有空的軍官們決定召開臨時會議。
他們是專業人士,他們絕不無能,他們行動迅速而且慎重,共和國士兵們在所有武裝勢力中能夠擁有最廣的領土是有其原因的,三名校級軍官和十名尉級軍官在三十分鐘內就聚集在了會議室中,圍坐在一張桌子旁。
「我們為什麼要對一個亂跑的小孩子說的話這麼在意?」
一名中校先發言了。
「因為她有事沒說,她當我們共和國軍人是笨蛋,她還講了有關腥紅幻影的情報,就因為這樣我們必須召開這次會議來決定該怎麼做,不論是對她還是腥紅幻影。」
整個會議中最高階的軍官是這名黃尚榮上校,一名蓄著小鬍子的四十多歲中年男子,正是他召集這次會議。
一名女性中尉舉起了手,上校看了他一點,微微的點了頭。
「上校,我們當然都知道她試圖隱瞞我們些什麼,可是我不覺得這種小事情就足以召開這次臨時會議,一個高中女生有一兩件秘密很正常的事情。」
中尉獲取了上校的同意發表了言論,一個小女孩說的話會被當成兒戲也是理所當然的。
「中尉,妳有讀過關於腥紅幻影的報告嗎?」黃上校撇了她一眼,說。
「是的,長官,我們都讀過,腥紅幻影自三個月前被目擊後,至今已經進行了六起襲擊,死亡人數高達八十六人。青天帝國、血骷髏盟、鐳射幫,所有遇襲者都是我們共和國的敵對武裝勢力,就目前為止,我們幾乎可以確定腥紅幻影是一支相當殘暴的武裝集團,是我們潛在性的盟友。」
先前因為死者的死狀太過悽慘詭譎,共和國為了不讓士兵和民眾恐慌選擇將消息壓下,然而這次事件瞞也瞞不住,因為它就發生在只隔著鐵絲網旁的領土邊界,被一般民眾發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上校,我覺得我們盡早結束這個會議比較好。腥紅幻影他們就是一幫危險的變態,只是恰好這些變態站在我們這裡。這種變態會無故襲擊一個小女生也不奇怪,看過青天帝國那些奴隸主的死狀我們不就知道了嗎?居然硬生生抽出他們的腸子勒死他?還砍下他們的腿拿去烹飪!即使是那種的人渣也不該遭遇那些。」
中校在旁補充說。
「就算腥紅幻影是瘋狂殺手,他們沒有可襲擊平民的記錄,有問題可能反而是那個小女生。」黃上校說:「至於青天帝國,不知道多少女性淪為他們的性奴,他們罪有應得。」
青天帝國現在占據台灣西岸和曾是中國那塊土地的東岸,也是共和國最強大的敵人,共和國最早會成立也是因為對抗這群瘋狂殺手。除了意識形態上的不同外,雙方還有更多的血海深仇,甚至波及彼此的親屬,以至於這名上校無法原諒他們,不介意腥紅幻影對青天帝國的奴隸主們做出的各種殘忍行為。
「上校?您懷疑她是鐳射幫的一員?一個小女生?」
「沒錯,我知道她是的可能不到一成,不過就算可能性很小我們也不能放過它。間諜是不分年齡的,或著說正因年紀小才能避人耳目,不管她在隱瞞什麼,我們必須派人監視她一段時間,如果確定她是鐳射幫或其他瘋子的一員的話,得到該得到的情報後,讓她消失。」
「那麼長官,依照您的命令,我們連上會抽出一個班的人輪流監視她。如果資料沒錯的話,她和令嬡是同班同學啊?」
一名上尉這麼問。
「嗯,的確不需要更多人力了,或許這是小題大作,我也希望這只是我小題大作而已。」
會議結束後,依照黃上校的命令,共和國士兵就這麼盯上了墨彩褐,將她視為需要警戒的潛在威脅對象,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謊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不論是現在,或是日後。
※
在早已超過探病時間的深夜,師父來到了我的病床邊,他似乎不願意讓那些下等人發覺他的蹤跡,而在深夜裡將我叫醒。
「妳有騙過那些下等人嗎?」
想要動用右手揉眼,卻忘記了它已經受傷,讓我痛得嗚嗚地悶叫,我慢慢的用左手撐起上半身,看著眼前的師父,默默點了下頭。
「騙過了。」我說。
「伊德他剛才已經醒來了,我和他談過了,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不起,師父。」
我決定率先道歉。
「我就和妳說過Mr. Sanguine很危險了!妳非要去挑戰他?若不是伊德瞭解妳那不服輸的性格,知道妳可能跑到那裡去,妳小命已經不保了!」
艾布納師父他揉了下眉頭,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早該知道妳會過去的。畢竟妳就是這種好強的小孩,不過我還是要再說一遍,不要再去惹腥紅幻影了。」
「知道了。」
我這次是真的誠心反省了,不會再去接近那沒人性的東西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是吸血鬼,那「東西」都相當危險,畢竟我都已經知道有個比我強多的巫師都想殺我了,還跑過去那裡給他殺的話那就不是好奇而是笨蛋了。
「聽說妳的左手受傷了,讓我看看──」
還得告訴師父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巫術用不了了,不,說不定還可以用呢,畢竟刀子已經被拔出來了嘛。
師父顛簸的走到了我的左手邊,伸手將我的左手輕輕放在他的左手掌上檢視,似乎是看到了上面的縫線和木片,皺了下眉頭。
「這是什麼鬼東西?」
「這、這是不可抗力,他們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動手術了。」
他揮手像是要治癒我的左手,我卻沒辦法感受到他施術,看來我的瑪納還是一點都沒有回來。不是那把刀的問題,而是腥紅幻影本身給我下了詛咒嗎?這真是太糟糕了。
「因為這些東西的礙事,我沒辦法醫好它。」
他指著傷口上的縫線說,艾布納師父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如果他具備可以拆卸下那些縫線的知識的話,可能就不會露出這種表情了吧?師父的治癒巫術似乎無法治療被治療過的傷口,因此過去我受傷都是先給師父治療後,再由伊德包上紗布。
「催眠醫師讓他來幫忙可以嗎?」
「不行,他已經先治療過了,不可避免的會擾亂為師的巫術,至少要把線拿掉一段時間後才能治療,否則上面殘留的『治療』概念會讓為師的巫術適得其反。」
但是現在把線和木片拿掉,只會讓傷口裂開,只好放著它不管,持續使用下等人的醫療方式嗎?真是該死──
「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
「師、師父,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那個腥紅幻影,好像給我下了個詛咒。」
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我叫住了他,他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抹了下自己的臉,看起來他今天也很疲憊,不過這種事情我想還是早早告訴他比較好。
「……怎麼了,他給你下了什麼詛咒?」
「我好像……不能施展巫術了。」
「什……麼?」
永遠四十歲的臉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愕然表情,師父他瞪大著雙眼看著我,呆滯了好一陣時間,才緩緩的移動他的嘴唇,問:
「妳是說真的嗎?不能施展巫術這件事情?」
「嗯,連瑪納好像也沒辦法儲存和提煉了,一點也感覺不到了。」
「連瑪納也無法提煉?怎麼會這樣──」
他的瞳孔在晃動,果然師父還是關心我的,也很擔心我失去巫術的力量這件事情吧?師父很厲害,肯定能想出辦法幫我解除這個詛咒的。
「不可能,費了五年的時間培養的徒弟,居然一夕之間就功虧一簣了嗎?那個腥紅幻影到底是──」
他呆滯的望著天花板,牙齒喀喀打顫起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吸入、吐出、吸入、吐出,如此反覆了五次後,他像是終於冷靜了下來,開口問我:
「妳知道他是如何和何時下咒的嗎?」
師父看上去生氣極了,如果我回答他不知道的話,他肯定會抓狂的吧?
「沒、沒有呢。只不過他在將飛刀射穿我的手後我才發覺自己沒辦法施展巫術的,而且他還擁有一種和巫術不同的超自然力量,是叫作『魅惑』吧?一聽到他一喊話我就動不了了,很可怕。」
不過也只能誠實回答他了,若是在這時候對他隱瞞事情,我身上的詛咒也將變得更難被解除吧,我可不想當一輩子下等人啊,能早日脫離下等人的生活是再好不過的,如果我找回巫術了,我肯定會馬上開始著手研究對抗魅惑的方法的。
「嗯……魅惑嗎?」我的師父扭了扭脖子,他嘆了一口氣,十指交扣的放在唇前,他的表情像是相當無奈,就算他是很厲害的大巫師,照他先前所說的來看,他對吸血鬼這種生物也是瞭解甚少。
「伊德他用催眠對抗了我身上的魅惑,讓我身體能動了,說不定魅惑和催眠巫術同樣是心靈的力量呢。」
艾布納師父聽我這麼說,將手從唇上放下,盯著我的雙眼。
「聽起來他做了正確的判斷,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解析出首次面對的超自然力量的本質嗎?──伊德那小子雖然作為巫師是最下等的,這方面卻出乎意料的傑出啊。」
他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理由稱讚了下伊德,接著將手擺在我的眼前,空劃了個倒三角,那與伊德的催眠巫術是一樣的,畢竟伊德和我所學都是傳授於艾布納師父。
「妳現在可以生成瑪納,施行巫術了。」在話語中挾帶神秘能量,師父將這個兩個暗示導入我的腦海中。
語畢後,他便對我點了點頭,指示我可以試著施展巫術了。我聽他所說的話,也點了點頭,將視線轉向病房窗戶的窗框,伸出右手,接著輕輕扭動它──
「……看來腥紅幻影他並不是用『魅惑』從心靈上禁止妳施展巫術,而是做出了更直接的咒術或法則的干涉啊。」
窗框沒有動,我也感覺不到體內有任何瑪納被凝結。所以師父下了這樣的結論,才燃起沒幾秒的希望極快的被粉碎,我低下了頭,說:「果然不行嗎?」
「嗯,對不起,我的女兒。爸爸暫時對這也……沒有辦法呢。」
艾布納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手又大又粗,頭皮傳來沙沙觸感和溫暖,他並不擅長演戲,那個笑容是硬撐出來的。不只是我看得出來而已,就算是下等人也看得出來吧?他是在逞強,故作鎮定的同時,他的面部肌肉卻仍顫動著,這點變化瞞不過我的雙眼。
師父──不,是父親,父親他是個嚴格的導師,或許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他一直盡力避免將我當成女兒,因此,也只有在他脆弱的時刻才會對我露出父親的姿態,有時連我都會忘了他是我的父親,就算我們彼此沒有血緣關係他仍是我的父親,艾布納‧布萊克:是我的爸爸。
「只是……暫時而已嗎?」
「嗯,只是暫時,我保證。」
明明知道連他也不能確定到底能不能讓我的巫術恢復,但是我就是想要他的保證,真是丟臉呢,我真是太丟臉了。
「如、如果……不是暫時的呢?如果……我一輩子都像是這樣?一輩子都像是變成這樣的下等人呢?」
「不會的,彩褐。爸爸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就算真的發生了,就算妳一輩子都與巫術無緣了,妳仍然是我的女兒。」
他輕拍著我的肩膀說,用他的雙眼直視我,就像是要說服我和自己他並非說謊,他沒有任何理由對一個下等人有這樣的想法,他也很困惑該怎麼對待自己培養出的徒弟,拉拔長大的女兒變成下等人這件事情吧?
「嗯……」
艾布納收回手轉身往門口看去,腦袋左搖右晃的,看起來要離開,卻還是把頭擺了過來,說了聲:「彩褐,師父先走了,好好休息吧。」然後,他推開房門離去。
我用右手撥起長髮,為了不弄亂它和弄痛左手而朝右側躺,就像一隻捲曲的蝦子一樣,以這種姿勢,希望能在失去巫術的這一天安穩入眠。
※
艾布納憤怒極了,渾身都在發抖。
他關上病房的門,自己培養出的徒弟和女兒必須遭受下等人的待遇,讓他的臉變得扭曲,如果艾布納和一般的巫師思維相同的話,他馬上就會拋棄掉墨彩褐這個已經變成低等生物的前巫師吧?但彩褐對他來說並不只單單只是徒弟而已,她是女兒,是親人,是在漫長人生中所認識最重視的人之一。
那名叫作墨彩褐的女孩曾經是為了獲取嬰兒血這種材料,艾布納從醫院偷來的許多嬰兒之一,所有嬰兒在被放血時都哭喊著,只有她靜靜注視著那些魔藥實驗的過程,並對實驗的結果感到欣喜,就在那一刻,他確信了這名女嬰就是將來自己的繼承人,自己知識與意志的最佳容器。
他所抓來的嬰兒都成為了他巫術研究的犧牲者,除了那名看上去無比聰慧,充滿才華的小女嬰,艾布納他並不擅長為他人決定事情,替這個女嬰決定名字時令他苦惱了好一陣子,而最後他看到了她棕褐色的毛髮顏色,所以就稱呼她為彩褐了。
他現在想起來,那還是真的個不負責任又隨便的取名方式。但是對一個不常和普通人接觸的巫師來說,能取出這樣的名字已經絞盡腦汁了。
他很肯定自己的知識量遠超一般巫師,如果是依賴自己的知識都無法解決的詛咒,那麼很可能大多數巫師都無法解決。
──最壞的情況下只能試著向元素兄弟會的人求救了嗎?
他不情願的如此判斷著,元素兄弟會是他過去的家庭,但是他們嫉妒艾布納的才華,導師們不希望有任何學員能超越他們,並下令追殺他──不論怎麼樣,兩百多年過去了,已然跨越死亡的他仍然不瞭解自己為何被視為兄弟會的叛徒,也仍然守護著兄弟會的原則直到現在。
但若是那樣的話,他毫無疑問會死。
艾布納這個名字來自希伯來語,意思是「智慧」。而老成的他充滿智慧且大多時間並不魯莽,儘管看上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到腥紅幻影逼著他將彩褐身上的詛咒解除,但在伊德和彩褐的合作下他仍能在短短數秒內就分出勝負,這意味著那吸血鬼深不可測,再說他對吸血鬼瞭解不夠深,貿然去挑戰的話說不定遭殃的反而會是自己。
然而,親情的鼓動令他違背了自己的理智,愛與憤怒淹沒了他的智慧,他走出醫院,消失於黑夜的暗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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