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魔法 - 一隻血蝶飄過

馬格斯記得很多事情。

四人雇了一台馬車，在田間小路搖搖晃晃，前往馬格斯老家。

朵蕾菲與蘿拉在一旁玩遊戲。她們本來想玩拇指摔角的，但一個用蠻力，一個用肉體強化的，馬格斯覺得她們會把馬車拆了，就叫她們玩拍手歌——蘿拉不太會開口，嘴巴開開關關的，不知道怎麼辦，而朵蕾菲也不太能好好唱歌，面對蘿拉的蠻力，還是得用上「fortigi」來強化肉體，而這一來一往的衝擊也還是讓馬車快要被拆了。

「你可以用『gitifor』，肉體弱化的『裏魔法』。」艾瑞克在一旁叼著稻草說。

朵蕾菲不知道裏魔法是什麼，有點遲疑，但照做後發現真的有效，馬車也不再搖晃了。

「什麼！你居然早就會這些嗎？」朵蕾菲對馬格斯喊：「上次對本公主決鬥居然沒有對使出全力！碼院有言『輕視對手，就是汙辱對手』，你是在汙辱本公主嗎？」

而馬格斯理都不想理，只想當時沒弄死她，她就該偷笑了。

忽然，馬格斯聽到遠處的樹叢有動物的聲音，眼神對過去，見一隻腐蝕狼咬著屍體掠過，屍體上遍佈血蝶。

一隻血蝶飄過，他全部都想了起來。

他記得那六支角的魔風特羊，那沒了目光的紅眼，被開腸剖肚，被掛在屠宰吊鉤上。

他不懼不怕，在一旁捉著血蝶。

遠離城鎮，金黃色的稻田外，一戶畜牧兼屠宰的農舍，是他的老家。

牛太難管理，所以他們家只飼養了雞豬羊。

特別的是，雞是普通而高價的雞種，而非是常見的奇美拉雞。

他喜歡負責畜牧的媽媽，個性好，對他溫柔，但他不能接受雞豬羊的糞便與青草說不出來的怪味，所以寧願躲到個性比較固執的爸爸所管理的屠宰場中。

這裡血蝶很多，牠們是有毒、吸血維生的蝴蝶，基於衛生考量，理當不應該出現在屠宰場的。但牠們毒性不會傷害人類，能消毒，還會與其他昆蟲爭搶地盤，屠夫才對於血蝶的存在不加以理會。

他就在這充滿腥味的環境中度過童年。

在他眼裡，他們家沒什麼問題。雖然有時看著鎮上光鮮亮麗的鎮民，都會覺得為什麼自己的家只能與血糞為伍、以屠殺維生，實在不光彩，但仍然，他還是覺得他們家不算太差。

直到一隻腐蝕狼意外闖到農舍，一切都急轉直下。

那是一種肉食生物，因為基因缺陷，皮毛天生脆弱，耐不住其他生物的爪牙，所以演化出了食腐的特性。同時，又因為食腐，時常接觸到各種寄生蟲與病菌，導致脆弱的皮膚產生膿瘡潰爛，所以才被人稱作腐蝕狼。

為保存食物，牠們會選擇叼著獵物移動。

這天，是個大熱天。

爸爸聽到了雞舍有一陣騷亂，趕了上去，打開大門，大批母雞蜂擁而出。躲開這些雞群，才發現一隻腐蝕狼意外闖入了雞舍。面對強悍護幼母雞群的圍攻，腐蝕狼毫無招架之力，愣是死在了雞舍之中。他陪著爸爸處理完腐蝕狼的屍體，離開前，卻沒有注意到被叼著一起進來、倒在一旁的奇美拉雞。

等到他們發現後，一切都為時已晚。

奇美拉雞的詛咒就這樣蔓延，感染大半的普通雞種。

就算隔離了已經變異的雞隻，情況仍然無法控制。

他們家早就將錢財全部轉換成好管理的雞隻，現在這些高價的雞，卻變成了受到詛咒而變成廉價的奇美拉雞。他們將這些雞通通變換回原本一直都有在飼養的魔風特羊，但仍然，他們家大半的資產都損失掉了。

儘管沒有表達，他仍感覺得出來，父母暗地時常互相指責，一個說沒有注意到奇美拉雞，一個說不該提議要飼養雞，互不相讓，只有在雙方回到自己工作岡位時才會恢復情緒。

他看著遠處的小鎮，開始真的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他看著掛在掛在屠宰鉤上的魔風特羊，想著自己如果面對著屍體，他是只能依附的吸血蝶，還是予取予求的腐蝕狼。

他摸上了魔風特羊的屍體，血滴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兩天後，小鎮有慶典，媽媽溫柔地帶著他一起去玩。

一個雜耍的小丑見他不開心，就想要逗弄他。

小丑說：「這是『幸運硬幣』，只要你骰到正面，就代表你是勇者喔！」

他不相信自己會是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轉生者，但媽媽拉了拉他的手，要他玩玩。

他拿起硬幣，稍加檢查，不情不願地骰了一下。

硬幣彈起，軌跡直上直下，他以手背接起，以手掌蓋上。

小丑心想，自己有五到六種的「硬幣」，全部都不一樣，也都經過配重，想要出現哪一面都可以。這一片是「糖果硬幣」，在骰出之前看起來與「幸運硬幣」一模一樣，骰出時必定會出現正面，骰出後正面的頭像是會變成一顆糖果，小丑只是開開玩笑，想要逗他開心。

小丑經驗老到，絕不可能搞錯「硬幣」的種類，只要一摸，就知道紋路和重量與「幸運硬幣」不一樣。

但等到他揭開後，「硬幣」閃出金光，小丑才不可置信地發現：這是他賣藝以來第一次失手。

這是真的「幸運硬幣」。

正面。

發出閃光。

媽媽與小丑忽然意識到，這孩子是個轉生者！

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但看到他們表情後，他知道了：自己是腐蝕狼。

他是在屍體上生存，而非依附的的腐蝕狼。

他是面對無法吞下，也會帶走獵物的腐蝕狼。

他是遍體鱗傷，渾身潰爛，也會生存的腐蝕狼。

他是就算死亡，也可以帶來毀滅，以一念之間摧毀一個家庭的腐蝕狼。

所以，踩著屍體，叼著獵物，他一路從小鎮的郊外，爬到王國的瑪院，一直到王國的頂端。

現在，終於回到了這個真正的家。

「馬格斯！」朵蕾菲喊。

他回過神，看到了小鎮，那個光鮮亮麗的小鎮，那個宣告他有著力量的小鎮。

小鎮外圍是高聳的木牆、充滿尖刺的木柵、堅固的城門，到處都是焦痕，遍布血跡與彈痕，很明顯受到魔族軍圍剿。

他預感不妙。

「喂！馬格斯！你要去哪？」艾瑞克喊。

喘著氣，穿過麥田，找到屠宰場與農舍。

在小鎮郊外，他的家，變成一座滿目瘡痍的廢墟，全部都是黑色的旗幟。

一隻血蝶飄過，馬格斯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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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血蝶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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