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我從廚房中拿出煤氣爐、小鍋、餐具以及各種各樣的食材到茶几上，打開電視，再拿起座墊坐到地上。撕開預製湯底包，將湯倒進鍋裡加熱。電視剛好開始播放紅白歌唱比賽，主持人的聲音與歌手的登場，為我的家增添了一絲年末的暖意。
今天又和誰一起享受豐盛的晚餐？並沒有。今天晚上就只有我一人。這幾天寒假幾乎每天都和同學、朋友出去玩，已經快累死了。既然是除夕夜，那當然要一邊看喜歡的節目，一邊吃自己喜歡的東西，好好慰勞自己，雖然這一年來我好像也沒有怎麼努力過。
湯底滾開了，香氣在客廳瀰漫開來，我開始把食材放進鍋裡煮。而電視畫面中，剛好正播放著濱崎步穿著純白婚紗，一邊唱著《Virgin Road》，一邊緩緩走上舞台。旋律如潮水般湧進我的耳中，腦海中隨即勾勒出一幅遙不可及的未來畫面。
如果能有機會步入婚姻殿堂，我希望自己能穿上一件華麗的婚紗。
不過，這種願望我大概永遠也無法實現吧。當我撈起竹輪的瞬間，我忍不住笑了。這樣平凡的幸福，對普通人來說或許再尋常不過。畢竟，我可是已經死去的人。現在能夠多活三年，已經是對我額外的恩賜了。不過嘛，偷來的時間還是可以用來幻想的，對吧？
既然要幻想，那就拿真木做對象吧。她的話……我想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禮服吧。想像一下，如果她能穿上深藍色的禮服，白色的襯衣，再配上深紫色的領帶或是蝴蝶結，感覺還不錯呢。至於我的話，那肯定是一件華麗的白色婚紗，再配上閃亮的物料，看上去就像夜空中的繁星一般。
想到這個畫面，我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我們的關係哪有這麼遠？現在還不過是感情好一點的朋友而已，為什麼我能幻想到這個地步？鍋裡的湯冒出了幾個小氣泡，提醒著我肉片快要煮過頭了。我趕忙把肉片夾到碗裡，再準備放入口中時，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鈴聲打斷。
電話響了。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我看到那熟悉的名字顯示在上面。
”Akira”
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我猶豫了一刻，然後選擇接聽。
「喂，真木。怎麼了？」
「知惠子，你現在在做什麼？」
「沒，就在做作業，你呢。」我把肉片塞進嘴裡。
「別嘗試騙我了，親愛的知惠子同學，你在看電視。我甚至連現在你看什麼節目都清楚，因為我也在看。」
嗯，看來騙不過真木呢。
「哈哈，那不能算是騙，只能說是開玩笑啦。」我一邊說，一邊把筷子放下，嘴裡的肉片還沒咽下，聲音顯得有點含糊。「那你打電話來幹嘛？今天可是除夕夜呢。」
而電話那頭停頓了片刻，彷彿在思考怎麼開口似的。背景音裡傳來紅白歌唱比賽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
「只是……覺得一個人過除夕有點無聊而已。」她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但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平淡的語氣，背後肯定藏著什麼。
「無聊？你不是還有紅白陪著嗎？」我故意用調侃的語氣回應，試圖讓她多說一些。
「紅白當然不錯，但有時候……」她的聲音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句。「有時候，比起電視節目，還是有人陪著更好吧？」
我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真木的話語裡並沒有明確的邀約，但從她的語氣、節奏和停頓，都讓人隱隱感覺到她的意思。
「你該不會是想說……」我拖長了語調，故意逗她。
「……只是問問而已。」她打斷我的話，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在。「要一起去神社嗎？畢竟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去參拜一下也挺不錯的。」
真木說起這句話的語速倒是挺快，像是怕自己再不說就沒勇氣開口了。我握著手機，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是想邀約嘛。」我裝作嘆了一口氣，接著補上一句：「好啦，你等我一下，先讓我好好吃完這頓飯，再過去找你。」
「嗯，也不急。就十點半，山腳下的便利店集合吧。」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放輕了，聽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5MOTQcOR
按照約定的時間，我已經到達了山腳下的便利店。店內外亮著溫暖的燈光，與外面冰冷的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當我推開自動門進去時，門上安裝的小鈴鐺發出了一聲輕響，隨之而來的是店內播放著的輕快音樂。
店裡客人不多，再加上暖氣迎面撲來，讓我稍微放鬆下來。貨架上堆滿了各式零食，從辣泡菜呼的薯片到巧克力棒，再到五顏六色的糖果包裝，一時間感到眼花繚亂。逛了幾圈後，我隨意地拿起了鹽味薯片和小餅乾，並放進購物籃。
再往前走幾步，看到飲料區的雪櫃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罐裝飲品。而熱飲櫃的玻璃上泛著白霧，我就站在前面猶豫了一會兒。外面這麼冷，還是帶點熱飲吧。最後拿了兩罐熱可可。
「還有什麼忘了買嗎？」我站在貨架中間自言自語，目光則落在收銀台旁的小箱子上。那裡堆著幾個白色的暖包，簡潔的包裝上寫著「快速加熱，保暖隨行」。我伸手抓了幾個暖包放進籃子裡。山上的夜風可不好對付，這些東西肯定派上用場。
結完帳後，我走出便利店站在門口，在外套的口袋裡拿出香點並點燃著。吐出一口煙霧，再抬頭望向漆黑的山道，想著真木應該也快到了吧。我低頭看著手中的煙，再慢慢吐出一口白霧，煙霧升騰而上，在冰冷的夜風中迅速散去。同時間，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讓我看看，這裡有位壞學生在抽煙呢。」真木的聲音隨著她的到來響起，我抬頭看向她 — 穿著一件深灰色大衣，圍著一條淺紫色的圍巾，而臉頰則被寒風吹得微微泛紅。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熟練地點上。「不怕我向訓導主任說你壞話嗎？」
「石川主任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我耸了耸肩，低頭吸了一口煙。「不過嘛，你會抽煙這件事倒是更讓人驚訝呢。」
「是嗎？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真木笑了笑，輕輕吐出一口煙霧。她轉頭看了一眼我手邊的購物袋，問道：「那些是為了上山準備的？」
「嗯，還有這個。」我從袋子裡拿出一罐熱可可遞給她。真木接過後，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包裝，然後輕聲說：「謝謝，你倒是挺貼心的。」隨即拉開拉環，一陣可可飲品的香氣瞬間瀰漫在空氣中。
「那就趁熱喝吧。」我也打開了自己的那罐熱可可，將罐口湊到嘴邊，溫暖且帶甜味的飲品流淌進喉嚨，驅散了幾分寒意。
兩人站在便利店門外，喝著熱飲，抽著煙。遠處的山路隱約可見三三兩兩的行人興高彩烈地向上行走。
「那麼，我們差不多該出發了吧？」我掐滅手中的煙頭，將它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真木也跟著熄滅了煙，將空罐小心地放進垃圾袋裡。
「嗯，走吧。」她抬起頭看了一眼蜿蜒的山路，接著說。「也許今天晚上，可是一個不錯的體驗呢。」
我跟在她身後，慢慢地向山路走去。夜空繁星點點，月光灑在兩人身上，腳下的路顯得格外清晰。兩人一直往山上走，影子則在山道間緩緩延伸出去。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2xq1zsbQ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KGIiz4a5
等待的長夜似乎比預想的更冷。
我隨手打開暖包包裝，將暖包貼到雙手並輕輕搓揉著，等待暖包開始發熱的期間，我呼出一團白霧，試圖讓自己保持溫暖。前面排隊的人群擠得密密麻麻，耳邊充斥著低語交談和輕輕搓手取暖的聲音。而遠處的神社燈籠則散發出橙黃色的微光，為這漫長的等候帶來一絲慰藉。
「冷嗎？」真木站在她身旁，將手插在口袋裡，再低頭看著我，像是在確認我是否還撐得住。
「還好啦，畢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我笑了笑，然後抬起頭看向人群的盡頭。「這麼多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
「祭典和除夕夜總是這樣。」真木不緊不慢地說說。「不過嘛，自從上次去完夏祭後，這種喧鬧的氣氛，感覺偶爾體驗一下也不錯。」
幾個孩子揮舞著父母剛剛買的玩具，在一旁嬉戲著。我看著那吵吵鬧鬧的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
「孩子們都挺幸福的，總有東西可以玩而不會悶著。」我想起了以前小時候，家人在除夕夜帶我出去參拜的情況，於是隨口問了真木。「對了，真木。小時候你有和家人一起來參拜嗎？」
「不太記得了，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真木的樣子看起來有一絲無奈。「每次新年的時候，我爸媽忙著工作，連假期都沒幾天，更別說帶我出來這種地方。」
「那……你應該會感到寂寞吧。」
「還可以。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感到難過，但後來也習慣了。」真木的表情上裝作微笑，然後眼神卻帶有一些落寞。「有時候家人會寄來明信片，但只有封面上面有個簡單的『新年快樂』。明信片的內容都只是說在意我的成績,要求我考得更好而已。」
「所以這些年頭，大部份是間你都是一個人過的嗎？」
「嗯，反正和一個人住也沒分別，大學時期我就搬出去了。」真木看著燈籠，若有所思。「其實參拜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咦？你剛剛不是說幾乎沒有參拜嗎？」
「大慨十歲的時候吧，那天晚上家人早前約好了除夕晚上要一起去參拜，但是前幾天收到電話要去出差，所以又剩下了我一個人。發現承諾又沒能兌現的我，一個人哭著走到家附近的神社，但也只在外面徘徊，並沒有進去。」
「為什麼沒有進去呢？」
「可能是因為到最後，發現沒有人陪伴的話，進去也沒意義吧。就像夏祭一樣，一個人去的話也沒什麼意思，所以就習慣了不去那些活動，感覺那些活動只有嘈雜沒有意義。」
「那今天呢？」
「就像與你去夏祭一樣。」真木把目光轉向我，接著說道。「不再感到冷清，也開始期待起來了。」
「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不告訴你。」
大約等候了一小時左右，終於輪到了我們兩人。我倆走到神社前的手水舍，我掬起清水，輕輕洗淨雙手，再舀了一口清澈的水漱了漱口。冰涼的水刺激著我的喉嚨，像是在提醒我快要進行參拜，可得小心說話。
真木站在一旁，動作比我更乾脆俐落，她洗完雙手後便安靜地站著，等我一起向賽錢箱走去。我匆匆將水勺放回原位，隨她的腳步來到神社正殿。
空氣中瀰漫著香火的味道，腳邊偶爾有風吹過，攜著些許寒意。我捏著五円硬幣，感覺手心有些潮濕。
「接下來是——二礼二拍手一礼，對吧？」我看向真木。她輕輕點了點頭，眼神溫和而專注。我從未見過她這樣認真地對待一件事，不禁覺得這一刻的她，有些不可思議的莊重。深吸一口氣後，我隨她一同向賽錢箱拋下硬幣，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音落入木箱裡，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鞠躬、拍手、合十——動作連貫而自然，但在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的瞬間，我的腦海裡卻空白了一瞬。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24MxNYmY
「那麼，我該許什麼願呢？」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O8UXEjGq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讓我的思緒開始翻湧。
想起初見真木的時候，真木因為路邊死去的小貓而難過、想起了被她捉住我上課分神，以及我衝口而出加入英文學會的事情、想起她在朗誦比賽時的鼓勵，以及比賽後兩人坐在咖啡店享受「兩小時的假期」、想起我們在煙火大會上的並肩而立，在煙火最燦爛的時候，對我說「我是這個世界上穿浴衣最好看的人」……每一幅畫面都那麼清晰，彷彿我重生之後的每一個片段，都是為了能遇見她。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VX7snJj2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讓這段旅程繼續下去，讓我能再多陪伴她一些時間。」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aFgyiFWV
貪婪的願望浮現在心中，卻又猶如隔住一層薄霧，隱約間令我感到不安。
這是違背試練規則的願望嗎？如果天國管理局真的在注視著我，我所許下的願望會不會將這一切都毀掉？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JTq8Im3J
「還是只求平安就好了？或者，我應該為真木祈願幸福就好？」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LIPNSW6V
我在心底反覆掙扎著，但這個願望也是我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事情。最終，我還是輕輕地在心中默念：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hzfCMOfQ
「希望這段旅程可以延續得久一些。」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e8a9LWUh
這是一個卑微的願望，但此刻，我無法祈求更多。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6iXHeQbM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MGNJzG98
在參拜後，我和真木站在神社的簽文櫃前，等待著抽取屬於我們的籤文。
「來，抽一張吧。」真木說罷，率先伸手取過一個籤筒，晃了晃，一根寫著號碼「四九」的竹簽掉在地上。隨後，我也拿起了籤筒晃著。另一根寫著「三二」竹簽掉在地上。我們兩人按著竹簽上的號碼，各自在對應的區域中拿取簽文。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84tZpRqZN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urOYIsKN
＊＊＊
知惠子的場合：
我順著架子標註的號碼，找到了第三十二簽的簽文，打開一看：
第三十二簽 大吉
春水流遠，
執念化冰雪，
願望在心守，
但勿逐月影。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qUldwkvl
整體運勢說明
你心中的願望猶如春日潺潺的流水，將逐漸實現。然而，太過執著可能會讓你陷入困境，忽略本應珍視的美好。保持平和之心，隨緣而行，天心將不負你的真情。
吉凶判斷
大吉
事例說明
願望： 可實現，但勿過於急切或執著。
待人： 有重要的人進入你的生命，改變你的命運。
失物： 遺失之物會回到你身邊，但需耐心等待。
旅行： 可以進行，但需計劃周詳。
戀愛： 懷著純粹的心，將會獲得幸福。
緣談： 和良緣牽手，但需克服內心障礙。
我看完了自己抽出的簽文，不禁皺了皺眉。這些字句隱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讓我有些不安。特別是解釋也寫得有些模糊：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CDPFCDj1
太過執著可能會讓你陷入困境，忽略本應珍視的美好。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Eb6sHXyg
「執著？」我對這個詞語感到疑惑。如果只是希望旅程延續下去的話，那與執著有什麼關係，還是有什麼我自己還沒有察覺，但上天認為我「執著」的部份？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lYvTYyFF
＊＊＊
真木的場合：
我小心翼翼地從架子上拿出了四十九號的簽文，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再打開查看：
第四十九簽 大吉
松柏冬不凋，
赤誠守如故，
花開有時限，
莫負此世情。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DTJ6Lo31
整體運勢說明
你的心願誠摯且堅定，將受到神明的祝福。但需明白，塵世凡事皆有天意。心願固然重要，但更需要珍惜當下的時光，莫讓遺憾成為永遠的空白。
吉凶判斷
大吉
事例說明
願望： 可實現，但需謹記「珍惜眼前，莫負當下」。
待人： 溫暖之人已在你面前，解開你的心結。
失物： 丟失的物品不會回來，但將獲得新的寶貴東西。
旅行： 雖有風險，但會獲得新的視野。
戀愛： 對方是你命中注定之人，但需克服挑戰。
緣談： 結果在於你的抉擇和行動。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lwU7fm18
我反覆輕聲讀著這幾句短短的詩句，並嘗試理解當中的含意：松柏冬不凋，象徵著堅韌和長久；赤誠守如故，點出了對心願的執著；但下一句「花開有時限」卻讓我的思緒瞬間停滯。
花開有時限。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意指生命無常，還是某種即將到來的結局？同時間，知惠子那些讓人無法解釋的細節在腦海裡浮現——她熟練到不像高中生的點煙動作、考試中不經思索就能寫出的解答、照片中半透明的她……等等。
我皺起眉，心中湧起一個猜測：知惠子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再看向她，她正拿著自己的簽文，繼續若有所思地讀著。
＊＊＊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60y2JKBrg
簽文小心地被我折好，放進外套的口袋裡。而真木則站在我身邊，低頭將她的簽文收進銀包裡。我們彼此都沒有直接詢問對方簽文上的具體內容，這種小小的默契反而讓兩人的氣氛有些微妙。
「對了，你的運勢怎麼樣？」我輕聲問，試圖打破沉默。
「大吉。」她簡短地回應，語氣很平淡，但我注意到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好像有什麼心事。
「這麼巧，我也是大吉呢。」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但心裡卻隱約感到她並不是真的輕鬆。簽文裡寫了什麼讓她如此在意嗎？
真木點點頭，似乎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而我們兩人靜靜站在神社的空地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寒風輕輕吹過，捲起些許雪花，像是給這個夜晚的熱鬧添了一絲靜謐。
「真冷啊……無論是在天氣上，還是我們的氣氛上。」她忽然嘆了一口氣，揉了揉手心。
「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我看著她的動作，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輕輕捉住她外套的衣角，說道。「既然都這麼冷了，不如……順便看個日出怎麼樣？」
她抬起頭，微微側過臉看著我，目光裡帶著一絲驚訝。「日出？」
「嗯，一起看新年的日出。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回去也睡不著嘛。」我笑著解釋道，手指輕輕拉了拉圍巾，掩飾著自己的些許緊張。「既然我們難得一起來到這裡，不如多待一會兒。」
她沉默了片刻，最後輕輕點了點頭。「好吧。只是你到時別凍得受不了就好。」
「那你可放心好了，我有準備暖包呢！」我揚了揚手中的袋子，示意剛才在便利店買的東西。她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被我的舉動逗樂了。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MigJ6Ly0
我們找到神社外的一張長椅坐下。隨著時間踏入午夜，周圍的喧囂逐漸散去，留下的只有夜晚的靜謐。我們兩人靠著長椅，看著夜空，等待誰再開口，以便能把話題接下去。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Yr3WZouh
夜風輕輕吹過，兩人感到陣陣寒意。我坐在長椅上，從袋子裡拿出兩個暖包，打開包裝後再揉搓幾下，遞了一個給真木。
「這個，應該能稍微讓你暖和點。」我說道。
「謝謝。」真木接過暖包，隨手放進外套口袋裡，雖說語氣如常，但聲音裡夾帶著一絲沙啞，似乎也被夜晚的低溫侵襲了。
「你剛剛在便利店有買零食嗎？」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袋子上，問道。
「當然有。」我笑了笑，從袋子裡掏出那包鹽味薯片，熟練地撕開包裝。「薯片你要嗎？」
真木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你先吃吧，我等甜的。」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從袋子裡翻找出甜餅乾：「知道了，你果然還是喜歡甜食。」
「才沒有特別喜歡。」真木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4Enj9y5t
我們一邊吃零食，一邊閒聊著學校裡的事情，話題從課堂笑話延伸到校園活動的各種趣事。
「對了，你還記得文化祭的卡啦OK對決嗎？」我問道，嘴裡還嚼著一片薯片，語氣含糊不清。
「記得，最後演變成我與石川主任兩人間的對決嘛。」真木微微皺眉，似乎回想起當時的混亂場面。「同事們至今都還經常把那天的事掛在嘴邊，石川主任每次聽到後的的樣子多難看呢。」
「像是歡喜冤家的感覺，也太搞笑了吧你們。」我想起了之前和霞音和鈴奈兩人說過的話題，詢問真木：「對了，你有聽過一高營火舞會的傳說嗎？」
「嗯，『共舞的舞伴是命中注定的心上人。』」
「連你都知道嗎？那……當天晚上我向你邀約時，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過這個傳說……」
「哦？原來你是覺得那個傳說是真的？」真木輕笑了一聲。「我記得當時你找到我後直接就說出『真木，我想與你一起跳營火舞，可以嗎？』，所以沒來得及說那個嘛。不過嘛，那時候我也沒特別想過這些傳說的事情。」
然後，真木輕輕捏了一下我的手。「或者說，就算你沒有聽過這個傳說，但你也大慨知道，舞伴你可不想隨意挑選吧。」
「可能吧，如果隨意選的話，我就找霞音或是鈴奈來一起跳就好了。」我想了想真木的話。
「只是，在那晚的舞會，我倒真心想和你跳一支舞。」她看向天際說道，再回頭伸手拿了一塊薯片放進口中。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XK85e4rT
時間悄悄地流逝，空氣中的寒意似乎更加明顯。真木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包煙，還有一個小型隨身煙灰收集盒，遞了過來。
「長夜漫漫，要抽根煙嗎？自己拿。」她邊說邊點著煙，用力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在寒夜裡繚繞著，看起來像是在靠煙來取暖。
說來奇怪。一直以來，我還沒注意過真木抽的煙是哪種。我接過煙盒看了看，原來是醇煙。
「哇，你還會抽這種的啊？」我笑了笑，打趣道：「也不怕被嗆到。」
「會嗎？我覺得還好。」真木輕笑了一聲，反問道：「那你又抽什麼？」
「薄荷味的，感覺舒服點。」我拿出自己的煙盒晃了晃。
「薄荷味？」真木似乎有些好奇。「我倒還沒抽過薄荷的，能拿一根給我試試看嗎。」
我應了一聲好，正準備從煙盒裡拿出新的煙遞給她時，卻見她伸手，直接拿過我正在吸的那根薄荷煙。
「欸！真木，這是我在抽的！」我驚呼，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將那根煙放到嘴裡，吸了一口，然後若無其事地吐出一口煙霧。
「比我想像的淡，但有點甜甜的味道。」她的語氣如常，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這根本是間接接吻了吧……」我低聲嘟囔了一句，雖然語氣帶著抗議，但還是順手接過她遞回來的煙，抿著唇吸了一口。她的味道隨著煙氣湧進鼻腔，我的心臟不爭氣地加快跳動。
真木靜靜看著我，過了幾秒才開口，笑著說：「知惠子，你不會真的介意吧？」
「沒有！我沒有！我可沒有介意！」我連忙搖頭，低頭專注地看著手上的煙，不敢再抬頭看她的眼睛。
「那就好。我只是想看看，這種味道到底有什麼特別，讓你一直念念不忘。」
我聽了忍不住回嘴：「薄荷煙是好抽沒錯，但誰讓你隨便搶來抽的啊？」
真木聳了聳肩，語氣悠然：「那是因為你的總比新的更有意思。」
氣氛在這樣的閒聊中漸漸輕鬆起來，夜空中的星星閃爍著微光，神社的空地，剩下了我倆輕聲嬉鬧。
「真木，是什麼原因讓你想抽煙呢？」我隨意地問道，心裡有些好奇。
真木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嘛……剛成年的時候吧。」她低頭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吐出煙霧。「那年參加成人禮後，在經過便利店時就想著『要做點成人的事』，就隨手進去買了包煙。當時第一次抽的時候還咳得不行，後來才慢慢習慣。」
「哇，真木居然是因為這樣開始抽煙的。」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說：「感覺你的理由比我隨便得多了。」
「是嗎？」她挑了挑眉，反問道：「那你呢？為什麼未成年就開始抽煙？」
我愣了一下，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目光，輕描淡寫地回答：「啊……就和朋友鬧著玩啦。第一次抽的時候覺得很酷，後來就……慢慢喜歡上薄荷煙那種清涼的感覺了。」
真木似乎對我的回答並沒有多加追問，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煙。「這樣啊……你的理由聽起來還挺特別的。」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即靈機一動，直接伸手去搶她手裡的煙。「那這次也換我來試試你的煙，看看有什麼不一樣了吧！」
真木似乎料到我會突然動手，笑著把煙遞給我：「可得小心點，這種煙味道可不像薄荷那麼清爽。」
我吸了一口，煙氣立刻湧入口腔，比我熟悉的薄荷煙更濃烈，甚至帶著一點苦澀的辛辣感。我立刻皺起了眉頭，輕咳了一聲。「呃，果然不太習慣……你這煙的味道也太濃烈了吧！」
真木看著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都說了，第一次抽醇煙別這麼用力。這種煙和薄荷煙不一樣，用力吸會覺得味道太重，反而輕輕地抽才是正確的方式。」
「你早說嘛！」我紅著臉輕聲抱怨，趕緊把煙遞回給她。「還是我的薄荷煙比較好。」
她接過煙，低頭輕輕吸了一口，目光裡帶著幾分柔和，嘴角微微上揚。「好吧，各有各的喜好，不過你的薄荷煙我倒是挺喜歡的。」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qbm2UwAy
我們又重新恢復了剛剛的輕鬆氣氛，夜風依舊冷冽，但口袋裡的暖包，手上的香煙，以及身旁的陪伴讓這段等待的時間顯得不再那麼難熬。坐在長椅上，彼此間的距離似乎比剛開始時更近了一點。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bZD0y5F6
真木再從包裝中拿出一根全新的煙，低頭看著地面，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她的神情多了一絲猶豫，像是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麼了？」我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笑著問道：「有什麼不能問嗎？這麼猶豫的樣子，還真少見。」
真木抬起頭，注視著我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但總覺得問出來可能會冒犯到你。」
我故作輕鬆地說：「什麼事啊？你就隨便問吧，我可是很開明的年輕人，沒什麼不能聊的。」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TxrNYHSf
「知惠子……你有沒有發現，你給人的感覺，和一般16歲的學生不太一樣？」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2utQHmar
我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這話像是一枚小石子，投入了我心中小湖的平靜表面，掀起了層層漣漪。我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假裝自己聽不懂她的意思：「怎麼了，不一樣？你是誇獎我早熟嗎？」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3wnQqOJ7
真木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不僅僅是這樣。你的談吐、思考方式，甚至是有些細微的習慣……都不像是一個普通高中生應該有的。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感覺就像——」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謹慎。「就像你身上有一些未曾提起的秘密。」
我握緊了口袋中的暖包，暖包隨時間開始變涼，而我卻感覺掌心逐漸發熱，心裡的寒意慢慢升騰起來。或許，她真的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了嗎？
她到底是怎麼發現的？是我在說話中不小心露了破綻，還是她早就知道了什麼？不對，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她也不會知道的。
「秘密？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啊，真木。」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試圖保持輕快的氣氛。「我頂多就是比較有個性罷了，怎麼還能有什麼秘密呢？」
真木把頭湊到我的面前，再眯起眼睛，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但她並沒有繼續追問。良久後，她拉回了正常的距離，微微一笑，語氣柔和了下來：「也許是我多心了。只是……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想說的事情，我希望我可以是那個你願意坦白的人。」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隨即點了點頭。「嗯。如果有一天，我有話想說，肯定是第一個告訴你的。」
真木低下頭，再用力吸了一口煙，像是在掩飾什麼。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9VSfHdHk
「真木，你喜歡聽流行曲嗎？」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kxK5qH5d
她抬起頭，似乎沒料到這樣的展開，嘴角浮現了笑意：「嗯，偶爾聽一些。不過比起流行曲，我更習慣聽些古典音樂和藍調。」
「果然，真木的風格很有趣呢。」我笑了笑，將手中的煙摁滅在煙灰盒裡，接著說：「不過，最近有一首歌，我聽了幾次之後，覺得歌詞特別像我的處境。」
「哦？」真木好奇地問道。「是哪一首？」
我將目光轉向夜空，假裝不經意地避開她的注視：「坂本冬美的《また君に恋してる》。」
提到這首歌的名字後，真木稍稍愣了一下，隨後便笑了起來：「這首歌我倒是聽過，旋律優美，而歌詞也很有意思。但該怎麼說呢……感覺不太像是你的風格。」
「是嗎？」我猶豫該不該繼續把這個話題接下去。
「要不，你能唱唱代表你目前處境的部份吧？」她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點認真的期待。
「那……我要開始了。」我淨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後，唱起那熟悉的旋律：
また君に恋してる 今までよりも深く
再次愛上了你 比過往愛得更深
まだ君を好きになれる 心から……
仍然能再愛上你 發自內心……
神社外的空地只有我們兩人，我的歌聲不算悅耳，但非常清晰。然而當我繼續唱的時候，真木忽然開口，接上了旋律。於是兩人繼續唱下去：
また君に恋してる 今までよりも深く
まだ君を好きになれる 心から……
我忍不住轉過頭看著她，而她依舊是那樣淡然的表情，只是垂下頭，嘴角微微揚起，像是對我未言的心事有所理解。歌聲停下來後，她輕輕吐出一口白霧似的氣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知惠子，我不知道你心裡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但我能感覺到，那一定是你非常珍視的東西。」
我的心一顫，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而她繼續將煙灰倒入盒中，繼續說道：「不管那是什麼，只要你願意，我都會等你把它告訴我。」
「嗯，我會的。」我點點頭，兩人陷入了沉默。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5MXlfsQNk
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像濃墨般的黑夜開始被淡淡的晨光沖刷。空氣從寒冷逐漸變得清涼，遠處的樹梢開始露出清晰的輪廓。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日出的時間。
「快看，太陽要出來了。」真木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我抬起頭，視線隨著她的手指望向天邊。橙紅色的光芒正緩緩溢出山巒，像是給世界披上了一層溫暖的面紗。兩人都沉浸在這份美景中，誰也沒有急著說話。隨後晨光越來越明亮，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溫暖的感覺。
「那個……」
「我……」
我們兩人同時開口，兩人的聲音重疊了起來。
「抱歉，你就說。」真木示意道。
「我……其實有些話……想對你說。」我想把心中的感覺說出來，然而此刻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也是。」
兩人同時欲言又止，氣氛變得靜謐未至於變得尷尬。我想，我們都明白此刻未說出口的，是什麼樣的心意。沉默了片刻後，真木終於打破了沉默。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6yVHSRi6K
「或者，有些話……我們留到今年的煙火大會再說吧。」真木用著溫和而堅定的語氣說道。「我想，我們心裡都有句話，在那一晚急不及待地想告訴對方。」
「嗯，約定好了，在煙火大會的那一晚。」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KNuAtVMB
晨光灑在我們身上，此刻環境上雖仍有陣陣涼意，但內心卻開始感到溫暖起來。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W6QIn1Uw
我嘗試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指，然後輕輕地握住。真木並沒有抽回，反而稍稍握緊了我的手。我倆就這樣握著彼此的手，靜靜地坐著，看著日出的光芒逐漸染亮整片天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