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mW0uPxcaM
警察問我的時候,我說我最近剛看完《後窗》。
什麼是他媽的後窗?
《後窗》是我認為的希區柯克的巔峰之作。
什麼是他媽的後窗?
換個角度回答問題,《後窗》是一部電影。
後來他們就放我走了,走出派出所的時候,我看到悠然在等我。我是第二次這進這地方,但是第一次在審訊室里受到盤問。悠然一臉擔憂地看著我,面容里還帶著很多困惑。於是我抱著她哭了起來,我為我的神經質行為感到抱歉。
我帶著我編好的故事衝進了派出所,告訴接待的民警我目睹了一場殺人事件。本應該是我帶著悠然一起去報警的,至少在我的設想里,但我之所以沒這麼做,原因是不想讓我異想天開的實驗受到干涉。總之我和他們一起去了那棟房子,敲開了那戶人家的門,結果開門的根本就不是一對夫妻,而是一個年紀輕輕的胖女孩,她租住在格子間里已經很久,於是我跟警察回了派出所,原原本本吐露了心聲。
所以他們聽到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希區柯克影迷因為受到電影《後窗》的影響太深,導致出現幻覺,誤以為亭子間里發生了謀殺案,混淆了現實與想象,引以為戒,下不為例。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YqzBbd77
悠然送我回了家,在路上我跟她講了我第一次進派出所的故事,因為報案,我的自行車丟了。那是我在上海的第一輛自行車,一台黑色的家庭用車,自帶前車筐和後座,後來我把車筐卸了,名義上是為了降低風阻,其實是只是因為看起來太遜。
那是我住在市中心以外,一片介於內環中環之間的龐大的開發區,周圍茫茫一片全是工地,給人的身心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就在那段日子,那台家用自行車載著我跑來跑去,在微妙的距離之內,讓我免受地鐵的折磨。
那車子很好騎,單速的傳動機構十分簡單,騎起來暢快自如,為了增加它的舒適性,我又創造性地把平把改裝成了燕把,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以舒服的直立姿勢巡航,天氣好的時候,騎它就像是騰雲駕霧一樣,輕鬆自在。
我十分鍾愛我的黑色自行車,以至於每天都騎。在從工地通往市區的路上,我日復一日飛馳著,許多個晚上我都把車停在話劇大廈門前,和好友坐在台階向前的白色塑料凳上,掏出一瓶冰好的酒,推杯換盞,暢快無比。
我一直有個當出租車司機的夢,在這台車上我實現了夢想。一盞黃色的「TAXI」小燈被我安置在車把上,每到夜晚那黃色的小燈就亮起來,我疾馳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全然地把自己想象成一個遊蕩的司機,不知道去哪也沒關係,完全沒關係。
那盞燈,那台車,都是我在這座寂寞城市裡聊以慰藉的道具。
那段時間我家有一個巨大的籠子,籠子里住著一隻生病的貓,每當我把手伸進籠子的時候,總覺得被投餵的是自己。寂寞的城市,處處皆是自己的投影。那陣子我的寂寞毫無來由,於是我奮發圖強寫作,在紙上宣洩自己的想象,試圖離那個鐵籠子遠一點,我更加奮發圖強騎自行車,從早上騎到晚上,奇怪的是,那台車在短時間高強度的使用中,竟然絲毫沒有老舊,我在車庫里遠遠看到它的時候,黑色的車漆仍是那麼閃亮,直到它丟失的那天,仍然是那麼閃亮。
我並不打算給悠然講車子是如何丟失的,丟了就是丟了,我很心痛,但諷刺的是,我是在一周之後才意識到丟車的,這更加讓我心痛,也讓我感覺到愧疚,在這部丟了的車跟前,我丟了人。後來我搬入市中心地帶,很長一段時間內把騎自行車的習慣戒掉了,到哪裡都是步行,甭管酷暑還是寒冬,都是如此,像是《悉達多》里的苦行僧,不知疲倦。我告訴我自己,我要思考,我要等待,我要齋戒,我乾了許多事,認識了幾個不一樣的人,男的不多,女的多一些,這讓我甩掉了一部分困擾我的寂寞。
我奮發圖強地走路,喝酒,見不同的人,後來基本忘掉了我的自行車。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IMsEkGhB
我奮發圖強地走路,喝酒,見不同的人……
只要遵循這幾步,其實想忘掉什麼都可以,當然這種過程是會上癮的,所以到頭來,可能不得不找點什麼事情忘一忘才舒服,在這個過程里,你很可能會忘掉某種程度的現實,忘掉自己曾經的才情,忘掉自己的興趣愛好,忘掉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會記得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那個名字,這片窄小的社交網絡就是由或多或少的名字組成,我們從名字、從綽號、從花名、從網名出發,開啓了對一個人的初步認知,奇怪的是,當我們真正開始認識一個人的時候,或者說拿一個人當朋友/仇人的時候,他的名字好像又沒那麼重要了——哦,那傢伙——,四個字加上一個逗號,配合我腦海那個巨細靡遺的形象,就足以呈現一個為我熟知的具體的人。
那就怪了,名字,到底有什麼用?或者說,名字,有沒有永恆的意義?
我提出的問題,我先行回答。我覺得沒有永恆的意義。
在社會文明的規訓之下,每個人的名字都是秩序性的體現,僅是為了滿足社會正常運轉而生,換言之,我們花裡胡哨的名字不帶有任何人情味,就像是地鐵站的名稱一樣,聽到某個站名,我們就知道到哪兒了,是否該下車了,但進一步來看,那個站名還意味著什麼呢?說到底,名字這回事只能在屬於它的特定的語境內探討,對於地鐵站名來說,它存在的最大的意義在於讓人們記住,並且不要和其他站名搞錯,導致出行(人的行為)出現混亂,進而導致交通系統的混亂,所以在這方面,我不要想得太多,我不願聆聽地鐵站廣播里誇誇其談的介紹,我不想聽到一大會址新天地是黨的……這樣冗長的播報,因為該在這一站下車的人,一定會在這站下車,反之亦然,至於他們下車去幹什麼,那就不是你地鐵站該操心的事兒了。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