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記事》 - 《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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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闖了進來……」

　　「當然！今天就是妳的覆滅之……」

　　「我正在讀書。」

　　「妳在──當然了，妳當然在看書……我說，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嗎？」

　　「知道。」

　　「那妳怎麼還能坐在這裡？」

　　「因為我在讀書。」

　　「……那想必很重要了。」

　　「是的。」

　　「曾經有個人和我說過，千萬不能殺死正在看書的人。」

　　「他想必──很聰穎。」

　　「是沒錯，但他腦筋不太清楚，肯定是在森林待到發瘋了……不過他總是對的，所以我會等妳把書闔上。妳還得看多久？那最後的幾頁。」

　　「我可能會說……很久很久。但快到一個段落了。」

　　「……書上說了些什麼？」

　　「很多。」

　　「大概呢？」

　　「大概是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一些關於這個世界的開始與終結，我正好讀到了某個終結的片段。」

　　「我不是很想這樣說……但妳看起來一點也不哀傷。」

　　「終結本來是為了下一個篇章的開始而存在的，面對新生，要以喜悅去迎接它。」

　　「我知道這樣說很怪……但妳好像沒有想像中邪惡？」

　　「我不善良。」

　　「但沒那麼壞。」

　　「那是你的價值觀，你的想法，但可是不是『你們』的想法。」

　　「呃，是沒錯……妳快看完了嗎？」

　　「這本書──是，快看完了。但我不認為我看懂了，所以我得從頭來過一遍。」

　　「噢，我的天啊……妳是認真的？它其實滿厚一本的耶？妳該不會要我等妳等上整整三天吧？」

　　「三天……三個禮拜……」

　　「等等，妳說三個禮……」

　　「三個月、三個季節、三個春天、三個十年、三個世紀、三次千禧……」

　　「喂喂，請不要讓我害怕書籍好嗎？我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看書……但我有點討厭看書的人。」

　　「時間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啊？意義什麼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只知道要是我現在不快點對你做出處置，我等會可就頭大了──呃，妳決定要死在這裡還是和我們走？」

　　「如果不去思量時間的意義，那蘊藏在無數個時間的當下，你的行為又能代表什麼？」

　　「我可能會被處軍刑耶──通敵罪。妳知道有多少人想把我從這個位置拽下來嗎？我可不像表面上那麼受萬人愛戴，我自己還有些自知之明，弄個不好，我搞不好還會被抓去好好『淨化』一下。」

　　「所以你是思考了卻不去行動？如此你便只是放任自己隨著時間流逝。」

　　「喔，拜託！這不是我要不要的問題！是要是我不這樣幹，我會死得很慘……我好歹也是家裡的獨生子，妳以為我是這麼沒有責任感的人嗎？」

　　「所以你思考過，而認為你在這之中還是擁有『選擇』的意志，但事實上這只是錯覺──你並沒有去選擇，因為只有一條道路的路並不能被稱為岔道。」

　　「妳這話說得可真……我不想多說了，這浪費了我太多時間。妳現在就做出選擇吧，就算外頭的人怎樣說妳是如何邪惡，我還是不太想讓我的劍沾上女士的血──但如果有必要，我會那麼做的。投降？還是抵抗？」

　　「你不做，外頭那些人也會這麼做的吧。」

　　「是，至少在他們衝進來之前。所以妳的答案是？」

　　「那在這之後呢？」

　　「妳有在聽我說話嗎……好吧，妳可能會被好好『淨化』一番。相信我，我看過一次，那根本就瘋了，就算只是個唬弄人心的噱頭，那也太過頭了；就算是妳，我也不希望妳受到這樣的對待。」

　　「其他人是怎麼認為的？」

　　「其他人？」

　　「除了你以外的。」

　　「很難去聽到其他答案的吧……」

　　「所以他們已經放棄了思考？」

　　「不能這樣說，我想……是因為他們都和我一樣。」

　　「那真是糟糕了。」

　　「我會把它當作婉轉的讚美。」

　　「這絕對不是讚美，而是一個警訊。」

　　「警訊……當然是個警訊了，但妳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說？看看妳們從前都做了些什麼？我想我聽夠了妳的鬼扯……妳現在就跟我走。妳可以帶走妳想帶著的東西，但我只給妳三分鐘。」

　　「你沒有在思考。」

　　「思考？當然有，我滿腦子只想著妳這邪惡的傢伙是不是想靠著唬弄我來拖延時間而已。」

　　「拖延？我從沒那麼想過，因為這是必然發生的事情，我只能選擇跟你走，不然我就會死。」

　　「嘿，妳看，這不就是了嗎？選擇？妳不也是一樣？」

　　「不一樣。」

　　「那裡不一樣？」

　　「我早就做過選擇了，所以你才會在這裡，我也才無法再選擇屬於死亡的那條路。」

　　「呵……妳儘管說笑吧，妳以為我是被妳召見過來的？任妳差遣的手下？」

　　「我沒有這麼說過。」

　　「但妳的意思就是這樣。」

　　「我……在從前的那條路上已經走過了太多的歲月，我花了很多的時間才發現，一直走來，我身旁的景色只是不斷地輪轉，卻未曾改變過……但轉變必須是和緩的，絕對倉促不得，但我迫切地需要找到一個開始。」

　　「……跟我走，馬上。已經能聽見外頭的打鬥聲了，等那扇大門被撞開的瞬間，妳就準備去和劍講道理吧。」

　　「但在那之後呢？」

　　「什麼？」

　　「殺死我，這會改變什麼嗎？」

　　「妳死了，世界惡的根源就會被抹除，和平就會降臨了。妳知道嗎？這就是我說的改變。」

　　「和平有這麼廉價嗎？」

　　「五千條黃金，可不廉價。」

　　「買得下幾座城堡？」

　　「五十座。」

　　「買得下幾座城？」

　　「兩座。」

　　「買得下幾個國家？」

　　「一個也買不起。」

　　「連一個國家也買不下的金錢，你想用它改變什麼？」

　　「……東西上手，跟我走。」

　　「這樣是沒有意義的。」

　　「意義？沒有意義？妳給我聽好了！我曾經有一隊很好的夥伴，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家庭，都是某個人心上很重要的人，是誰殺了他們？是誰用龍的吐息在山谷間焚燒他們的靈魂？外頭的慘叫聲妳聽不見嗎？每一個慘叫聲背後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他們的故事就在此完結了！他們的故事不會再繼續下去了！妳難道聽不見嗎？妳不抬頭去看看他們？卻只窩在這裡低頭看妳的書？」

　　「是的……是我。是我和我的孩子們殺了他們，我不會說我為此感到抱歉，這太虛偽，但我會承擔，因為這是我做的選擇，面對必然發生的一切，須要的只有足夠承擔的肩膀。」

　　「妳說這一切都應該發生？」

　　「在我做出了抉擇以後──是的，但如果你們選擇漠視的話，它還會再發生的。」

　　「漠視的是妳們才對！妳們真該通通去死！」

　　「我們死了，然後呢？」

　　「在五十年後，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記得妳們的惡行，人類會找回尊嚴，世界會變得更好。」

　　「連根拔起？連歷史也不留下嗎？那世界最後會剩下什麼？永遠的摸索？」

　　「我們有我們的歷史，歷史不是只屬於妳們的，我們會遵從著先人的教誨踏出堅定的步伐。」

　　「然後循著同一條路重蹈覆轍？」

　　「妳又改變了什麼？妳又做了什麼選擇？」

　　「我早就做過了選擇──所以你才會來到這裡，讓你們承著『思念』度過了城牆，這是我的選擇，而現在該是來到這裡的你們選擇的時候了。」

　　「選擇？妳讓整個帝都淪陷就是在考驗我會不會殺了妳嗎？那好！我告訴妳，妳已經錯過機會了，我現在就……」

　　「你不會的。」

　　「憑什麼？」

　　「要下手的話，你一進來就會做了──就和你的同伴一樣。」

　　「我說──憑、什、麼？」

　　「就憑你有一顆堅強的心。」

　　「……妳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改變，但我要你們做出選擇。」

　　「我們還能有什麼選擇？」

　　「改變。」

　　「那你應該出去跟外頭成千上萬的人說才對，妳只對我說有什麼用？我一個人能改變什麼？」

　　「改變一群人很難，因為群眾是盲目的，所以要改變，必須先從最小的個體開始。」

　　「妳要是真的這麼想改變，那我可以把妳送進貴族議事院，那樣快得多了。」

　　「多頭蛇。」

　　「什麼？」

　　「多頭蛇──你沒聽過這種生物嗎？它砍掉了一顆頭，又會有兩顆、三顆頭冒出來。」

　　「當然聽過……在神話故事裡。妳有更好的辦法？」

　　「心臟。」

　　「什麼？」

　　「多頭蛇的心臟……我希望你能成為那顆最堅強的心，而不是另一顆巨大的多頭蛇腦袋。」

　　「這如果就是長老們所說的蠱惑，那未免也太低檔次了。」

　　「戰爭會摧殘人心，很少有人能保持著完整的本心度過戰爭的摧殘。而若是沒有了心，那士兵就只是服從命令的機器──機器是可以被替代的。」

　　「妳奢望這些吃也吃不飽，活著的每一刻都是施捨，只能與劍交心，沒有名字，只有編號的人去完成什麼偉大的理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們就是這樣重塑人心的──靠著戰爭。」

　　「你想指責我們嗎？是你逼我們走上這條路的啊！」

　　「所以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我要停止戰爭，接下來，就是你們選擇的時候了。」

　　「……妳希望我去改變什麼？」

　　「我把我的國度交給了你們，派遣我的孩子去協助你們，我想我已經展現了足夠的誠意；設下的種種關卡，只是希望你們用身體去體會和平是多麼得來不易……我希望世界能從漫長的輪迴中跳脫出來，否則就只會一再地重複著今日的悲劇，和平也只是為了下一次的戰爭做準備。也許世界終究會自己找到答案，但若是那個改變的樞紐就在我身上，那我會很樂意去承擔這個責任。我不奢望我能看見盡頭的風景，但我有想在這趟旅程上看見的東西。」

　　「是什麼？」

　　「一個可能性。」

　　「我只問妳一件事──它值得這個世界犧牲這麼多生命嗎？」

　　「對我來說──值得。犧牲從來不會是沒有意義的，但如果犧牲是為了沉溺於短暫的歡快，那麼犧牲就不具有意義──忍痛犧牲，應該是要為了帶來長久的改變，改變世界的第一個選擇，現在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你願意和我一起嘗試嗎？試著為世界的下一個篇章起敘──我的國王。」

－．－．－

　　──如果說國王是我們國家的父親，那麼大賢者就是我們嚴厲的導師，但天底下所有孩子都需要一位溫柔的母親，而她就是我們強盛王國背後最溫柔的支柱。

　　她十分寡言，但並非沒有想法，只是她將所有的話語都蘊藏在一個眼神之間，就像只有孩子才能懂得母親溫柔的允諾，整個王國的子民都是她的孩子，相較前朝暴虐無道的龍族之母為這片世界所蒙上的陰影，那位女士則是救贖整個王國心靈的陽光。

　　那位女士的到來總是能給人帶來平靜與祥和，無論是人類抑或是龍族，她的氣質皆震懾著舉國上下所有的人民。雖然在國王在世時，從來沒有給予過那位女士任何的名份，但她儼然已是整個以軍人起家的王國婉約溫柔的女性代表。

　　我自己在編撰這段篇章時比較感到驚訝的一點是──整個王國當時以至於後世的文學作品，都沒有大膽地去臆測這位神秘的國母與我們偉大的國王之間的關係，但這也相對地顯現出我國人民是多麼地景仰與尊重那位女士，甚至是某些仇視著人類的龍族們也一樣。（我布克．書捲理所當然也是敬重著那位女士，冒犯的言論也僅是就那些羈狂的文學家角度去分析罷了，畢竟他們可沒少在大賢者與國王身上做過文章，尤其是龍族的文學家）

　　但我同時也很好奇，對我們國家來說這麼偉大的一位女士，不管是正史史料，還是稗官野史，都也鮮少有關於她的紀錄，如同她的話語一樣，多半只伴隨著國王一同出現，一同消失，就像是國王身後的影子。在翻閱了成千上百間史書庫房的資料紀錄後，唯一能拚索出的一點信息，就只有那位女士可能是當時生活在龍族都城的其中一位居民，隨著我們偉大的國王到來而獲得解放，這也能夠解釋為何她能擁有這種堅強與溫柔並蓄的特質。

　　　　　　　　　　　　　《北方記事──史學家布克．書捲著》5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LXsfDOUN
　　　　　　　　　　　　　　　（此段落於１２２１年修訂。）5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sUTPsm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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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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