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會寫影評，這是一篇想到什麽就寫什麽的隨筆。
其實我本人對於港產片一直都沒什麼特別大的興趣，近年看過又有印象的港產片是《死屍死時四十四》、《窄路微塵》，兩套感覺也不錯，最近聽了很多人推薦《破．地獄》，又很久沒去電影院了，於是心血來潮想第二天進場看看，怎知購票時發現全日全院滿座……明明那是平日欸……
可能是這家院線只有一間小戲院上映這套，又或者是我太小看香港人這個群體了，未來四日的場次幾乎售罄，每場都只剩下兩三個不太理想的座位，唯有買了兩天後的下午場，雖然是第一排，但至少是正中，希望抬頭看電影兩小時後不會頸痛……
進場粗略一看，不出意料，觀眾全都是亞洲臉孔，不少觀眾都操流利廣東話，年齡層大約三四十至六七十，意外地長者的人數也挺多。
電影備有中英文字幕，有一幕是台詞是明叔詢問道生從事殯儀行業的心理準備，台詞是：「令壽堂……幾好呀嗎？」
英文字幕是＂How thick is your skin?＂
然後道生回答：「幾好幾好，不過佢哋唔係度好耐啦。」
英文字幕是＂My skin is really think. ＂
這個意譯有夠好笑，雖然非華人應該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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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從來都不是我挑選電影的主要因素，一來本人臉盲，長得很有記憶點的明星甚少，有時連同一部電影裏比較少戲份的角色都會認錯，記得有一幕文玥挨了一巴掌，當時也同樣打懵了我，我當下就想着為什麼道生女朋友要打文玥，再看下去才發現自己認錯了角色……
二來，當我知道演員就會開始預猜電影的類型，就像這次，我認得黃子華，這個香港著名棟篤笑演員，以前曾經看過某大台播放的電視劇《棟篤神探》幾集，對裏面搞笑情節有點印象，所以我本來也預期《破．地獄》也會有不少搞笑情節。
但事實上，《破．地獄》的笑點比想像中少，不過電影有不少的金句，絕對經典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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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角魏道生，在因疫情而市道不好的香港，從婚禮策劃師轉行成為殯儀經紀後，女友擔心他會適應不良，他太勉強自己時，他跟女友這樣說：「婚禮和喪禮的本質都係一樣，只不過係一場show。婚禮收嘅係禮金，喪禮收嘅係帛金；婚禮賺嘅係生人嘅錢，喪禮賺嘅係死人嘅錢。」
一個凡事向錢看的市儈人心聲，但亦不禁讓人反思，對啊，在華人社會，紅白二事並列人生大事，為何婚禮行業會受人歡迎，而殯儀行業會是一個壓惡性行業？
在片頭，道生跟着明叔去起棺，看着明叔撿骨，駕輕就熟地把遺骸清理乾淨，主封儀式，反觀道生，連上香的數量是三枝都不知道，在做完法事反覆用洗手液不斷洗手，加劇了我對他見錢眼開的印象，同時也有一絲理解。如果屍體是自己的至親好友也許能勉強克服排斥感，但殯儀行業接手的屍體是陌生人，而且並不是每一具屍體都完整美觀，入行真的要很大勇氣。
從道生接手長生店，就推出各種新式殯葬服務，從製作骨灰飾物到訂製賓客紀念品都有，而他承辦的第一場喪禮，無愧他「喪禮就係一場show」的發言，為了要在客戶錢包裏掏錢，有多花哨就多花哨，甚至依死者生前嗜好訂製了一架和原車一比一的紙紮跑車，當下覺得他真的有些過猶不及，而這場他花了大心思「整色整水」的喪禮竟然惹火客戶，敗因就是道生沒調查清楚死者正是命喪在同款跑車輪底下。
他向長生店拍擋郭文（Hello文）致歉時，對方就一句罵：「知錯？你根本都唔知錯咩，你嗰心都唔係度。」
沒錯，如果道生對死者有一絲尊重，那就不可能連事發經過都沒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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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文的當頭棒喝似乎沒打醒貪財的道生，客戶甄小姐一句「錢唔係問題」，道生就接下了全紅磡的長生店都不接的生意。在下屬抱怨甄小姐的要求「黐線」，他只說：「『錢唔係問題』，你有幾可聽到嗰客咁講？我哋做Service嘅，嗰客要咩，咪俾咩囉。」
甚至在Hello文得悉後大動肝火，要道生退回甄小姐的生意，一直對Hello文百般討好的道生寸步不讓，一副為了求財而六親不認的嘴臉和Hello文針鋒相對。
不過，就在甄小姐初登場時，甄小姐一開口就說錢不是問題，她要一具金絲楠木棺材，當我以為道生會喜形於色地接下生意，他卻一臉為難地回答她金絲楠木是瀕危物種，有錢都買不了，因此甄小姐感慨地說全紅磡只有道生一個殯儀經紀講實話，而道生則回應錢他也想賺，但要賺得有誠信。
直至這時我才降低了對道生這個角色的反感，貪財但有原則的人比攢黑心錢的無良商人好多了，而我亦開始期待道生這個電影主角之一可以more that t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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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小姐的要求是以真空防腐法為兒子保存屍身，再放入楠木棺材中。她相信未來一天，科技可以令她兒子復活而堅持不將其下葬，只將遺體保存在義莊裏。
聽上去真的幾「黐線」，難怪生意無人接。
道生找遍了行內所有師傅，也無人願意幫他，他唯有私下找上缺錢的Hello文兒子郭志斌，兩人為甄小姐兒子進行防腐。在打開屍袋後，屍臭味濃烈到連入行十多年的郭志斌都掩鼻而逃，然而道生竟然還可以忍住噁心嘗試獨自完成作業，他可是連為大體穿衣化妝都付錢請人做，自己從來都不碰大體的欸。這一刻，我都不知道該說他貪財還是敬業好了，但忍常人之不能的確讓人佩服。
而更想不到的是，Hello文居然出現協助道生，從這一幕，就可以看出Hello文他是那種傳統大男人的性格，關心小輩但不善言辭，就算反對小輩的做法，亦不會坐視他們陷入困境不管。
在結束防腐把甄小姐兒子送入義莊後，甄小姐留着淚對道生道謝：「多謝你，無當我係黐線。」
我覺得是她這一句觸動到道生，讓他開始重新審視殯葬行業的意義。
當晚，Hello文為甄小姐兒子私下舉行超渡儀式時，道生向他致謝，並指出此事能令甄小姐放下心結。Hello文反而指責道生並解釋為何他反對甄小姐這單生意。他認為甄小姐很自私，不讓兒子下葬，意味着甄小姐兒子不能入輪迴，被迫逗留在陽間，於是他才補辦一場儀式讓甄小姐兒子可以投胎轉生。
從這一事能看到道生和Hello文的理念衝突，Hello文是為死者服務，而道生是為生人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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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甄小姐的生意後，道生明顯對殯葬行業少了幾分抗拒，他開始學習為遺體穿衣、化妝，亦以說笑的方式讓搬運工不要稱呼遺體為「魚」。
之後，道生接了黎先生的生意，但黎先生對妻子熙雯的葬禮安排漠不關心，凡事一問三不知，連死者衣物是女傭收拾的，甚至要求道生更改儀式時間來遷就他的股票交易。隨後他見到一位女性在殯儀館出現就大發雷霆：「我先係熙雯嘅老公，得我有權同佢搞喪禮！」
與其說他重視妻子，不如說他重視的是作為丈夫的面子。
即使被黎先生阻撓這位女性見熙雯最後一臉，她仍然找到機會偷溜進去。她帶來熙雯的外套，希望道生可以讓熙雯穿上。她語帶咽嚥的一句「佢好怕凍㗎」，跟黎先生是形成了多麼強烈的對比。
就算黎先生以酬金來威脅道生不准這位女性出席葬禮，但道生依然默許她旁觀他為熙雯化妝的過程，在化完妝後，更留下時間給她跟熙雯道別，讓她為熙雯的無名指戴上戒指，最後還給予了她一條含有熙雯骨灰的項鏈，跟她說：「就算黎生係法律上係熙雯嘅家屬，但你先係熙雯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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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文也看得出道生的轉變，不但對遺體的裝扮工作親自親為，在參加儀式的小朋友看見跳油鑊嚇到後會講目連救母的典故安撫小朋友。
於是在道生再一次在茶餐廳找Hello文時，他肯把他珍藏的大紅袍分一杯給道生，試探道生現在對殯葬行業的看法與作為殯儀經紀的職業道德。
道生亦道出他入行的契機與他現今的體會，說出電影中最廣為人知的金句：「唔止死人要超渡，生人都需要破地獄，生人都有好多地獄㗎。」
兩人終於都交心，一曲《客途秋恨》更成為了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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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兩條主線，一條是道生的事業線，另一條是Hello文的家庭線。
Hello文的女兒郭文玥是一名救護員，一出場就面對着暈倒老人的家屬出言質疑，阻止她抱起老人，似乎作為女性，就一定力氣弱，抱不動一個男人，以致她的男性同僚都看不過眼：「男女救護員的體能要求係一樣㗎。」
小時候常常聽到長輩的一些言論，男生就應該喜歡深色，喜歡粉色系顏色的男生一定是GAY、女生說話要溫柔，語氣比較強硬的女生就被叫「男人婆」、男生一定要剪短髮不可以留長……諸如此類，什麼事是男生該做的，什麼是女生不可以做的。那個時候沒有細想這些言論背後隱藏的思想，就算有過疑惑，也被長輩的質問打斷。現在想起來，性別的刻板印象真的根深蒂固在自己所處的社會裏，希望下一代可以生長在更寬容的環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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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種性別質疑郭文玥她看似不在意，她更在乎她接手的病人。每當有病人過世，她就會透過約砲來發洩她的情緒。她並不介意對象是不是同事，是否已有家室，就算對方提出其他邀約，她都會直接拒絕，不做出任何超出砲友關係的事。
先不論跟有婦之夫約砲這種道德問題，這樣會跑題，我更在意的是這一段所表達出郭文玥的女性身體自主權。她在男女關係上是自由的，並沒有因為身邊人或者社會看法而去結婚生子。比起男人給予的情緒價值，她寧願追求更本能的官能刺激。在約砲對象抱怨她只有心情不好才約時，她拋下一句：「介意？咪唔好約囉。」
她這份自由，是沒有被任何人或者社會某些觀念所捆綁的，她的身體是屬於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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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個性外剛內柔，即使被同事勸說要「每個patient就係一個case，走咗就要close file啦」，她仍然放不下，就好像她和家人之間一樣有個解不開的心結。
她自小就祟拜作為「喃嘸佬」的父親，一心想繼承衣缽，但是喃嘸傳男不傳女，再加上父親常常掛在口邊那句「女人污漕，祖師爺唔鍾意㗎」，讓她對於重男輕女的父親憤怒不滿，對被父親重視的哥哥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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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妹妹郭文玥對喃嘸的憧憬，得到傳授的哥哥郭志斌則是態度敷衍，認為做「喃喃佬」只是一份工作，甚至在做法事期間摸魚看足球直播。在道生初次拜訪時，他因不知傳統喃嘸師傅要茹素所以攜帶了乳豬上門，Hello文氣得拂袖離席後，道生辯解說其他師傅也沒有這種習慣，郭文玥出言「唔好攞我老豆同啲仆街比」，聽後郭志斌就立即自嘲「係囉，我咪嗰啲仆街囉」。
他妻子為了讓兒子入讀心儀學校而要求他領洗成為天主教徒，他對改信仰一事並無排斥，只是擔心被父親發現後責罵。結果紙包不住火，他妻子要他在進食前禱告，進而引發了家庭糾紛。郭文玥第一個向她嫂子發難，而我很意外地看到一向在這個家庭中表現得唯唯諾諾的郭志斌會護住妻子，直攬下所有指責。明明這件事是他妻子強迫他做的，他大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沒有，從這事看得出他或者不是一個好兒子好兄長，但他是個好丈夫。
這一餐飯不歡而散，之後Hello文發現郭志斌還繼續作為喃嘸師傅進行儀式，當場要他脫下法衣離開，他臨走時和Hello文爭執了幾句導致Hello文其心臟病發，及後併發中風，半身癱瘓，在醫院當郭文玥提出照顧父親的安排時，他面有難色地說出移民的決定。郭文玥責怪他自私，他壓抑的情緒亦爆發出來。他一直羨慕郭文玥可以自己選擇職業，不必被迫放棄學業，被同學取笑他接手家業。他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他應該要為自己的妻兒負責，他已經用了十多年時光去滿足父親的心願，他現在要讓資優的兒子去澳洲接受更好的教育，讓他有更好的出路，而不是像他一樣被父親困在紅磡區，做喃嘸師傅一輩子。
醫院這一幕是個人最喜歡之一，兩位演員表演的情緒張力由壓抑到滿溢，角色台詞的拉扯感也超強，完全表達出兩兄妹之間這十幾來互相妒忌的心結，你如棄敝屣的是我偏偏最想要的，看着兩名角色隱忍地流淚，這一幕讓人很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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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ello文出院後，郭志斌一家已經移民，Hello文行動不便生活不能自理，連洗澡都需要代勞。我認為這個衝擊的事實讓他一時有點難接受，他不好意思要女兒照顧他，幫他洗澡，但他一向都說話強硬不擅表達，只說得出「女人污漕，唔好掂我，我自己嚟得啦」，而郭文玥則認為現時只剩下她一個獨力照顧他，他還要重男輕女講出如此傷人的說話，所以她對着Hello文咆哮：「阿哥唔要你啦！佢嫌你冇用走咗啦！依家得番我咋！」
但就算Hello文有幾傷她心都好，在他嘗試自己洗澡從輪椅跌下後，郭文玥第一時間衝進浴室扶起Hello文，而他亦認清自己真的不能逞強，要向現實低頭了。
父女在一次聊天提及移民的郭志斌，Hello文擔心兒子英文不好到澳洲找不到工作會養不活一家人，這一句讓我有點感觸。我想起我逝世的外婆生前也是這樣擔心我一家人找不到工作會餓死街頭，對於長輩來說，關心子女的方式就是看他們有沒有收入能不能養活自己，這種務實的關心往往都是刺耳的，就算明白對方是好意的，可是聽到當下會感到煩燥。找工作那段時期是一個期望不斷落空的迴圈，讓人筋疲力盡又焦躁。只會想，為什麼他們不能再體諒多一點？
那時候沒有餘裕去應付長輩，只覺得他們很煩人，事過境遷的現今，這時才有心力品出那些隱藏的關心，但已經無法再去為當時修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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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玥問Hello文，他會不會對敦志斌改信天主教失望。Hello文反而道出他其實沒想過要郭文斌要繼承自己衣缽，他當年只是擔心他讀書不成所要才想郭志斌有一技之長糊口。我覺得這一段談話有讓郭文玥對兄長的怨氣稍微釋懷，但她心結仍然是父親重男輕女，直到Hello文逝世留下遺書，解釋郭文玥名字的緣由，她才真正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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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文信任道生，讓他全權處理他的身後事，道生在靈堂上公佈Hello文讓郭志斌和郭文玥兩兄妹一起為他破地獄。此言一出，面對所有同行的反對聲浪，道生據理力爭的場面，一瞬讓我想起《毒舌大狀》中黃子華在法庭上那個名場面和那句名言「今日！ 呢度！Everything is wrong!」。那一刻，如果不是在戲院，我相信我已經吹口哨歡呼。
不過其實我好懷疑Hello文是不是真的有讓郭文玥去破地獄，印象中遺書好像沒提過，只是讓道生「超渡生人」，破除兩兄妹的地獄，歡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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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最後的分鏡我很喜歡，在隧道出去後，靈車和道生的車分道揚鑣，他駕車融入車龍，旭日上升的香港一片祥和。
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我覺得美玉懷孕和道生害怕組織家庭那一段闡述不夠，雖然也算完整能推斷出前因後果，但如果能有多些詳情就會更好了。
不過，美玉在公司不舒服那一幕我其實以為她要有絕症了，沒想到是懷孕，肯定我追劇太多的後遺症笑死。
期待之後戲院會有原版上映，還有，我好想吃合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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