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以殯儀業為背景。像這樣種題材的電影,要不是黃子華和許冠文的加持,我可能也是等將來看看那些十分鐘解說就算,不會買飛入場。
劇情不說了,未看過的建議入戲院看一看,我覺得是一部相當出色的電影。幾個主要角色的性格,人物之間的感情,都描寫得相當出色。所以,這篇就直接討論幾位主角吧。
道生(黃子華)
先說主角,道生(黃子華)。他本是一間婚禮策劃公司的老闆。疫情下公司倒閉,自己也背了一身的負債。五十幾歲的男人,在女友的介紹下,轉行做喪禮的經紀,重新開始。
電影一開始,他就跟著老闆去「執骨」。執骨是指將土葬的先人棺材挖出來,骸骨遂件清潔後,放入骨塔。
非常厭惡性的工作,但道生還是硬是捱了半日。後來,老闆移民,就將生意交給道生。
一開始就是很典型的黃子華角色造型,一個市儈但又一事無成的男人。但故事發展下來,慢慢就發掘這個角色的深度。就像另一主角Hello文(許冠文),慢慢的對他改觀。
首先,正如一次 Hello文在餐廳指責他為錢什麼都肯做。他就坦承自己是「等錢洗」,但也有自己底線,不是只看金錢。
一個喪子的母親,說想為他兒子訂做一副金絲楠木的棺材。道生果斷拒絕,說金絲楠木是受保護品種,根本就買不到。那母親說,整個紅磡,只有道生一人如實交代。其他的喪禮經紀,大概都打算用普通楠木敷洐過去。
然後,母親提出另一要求,說不想讓棺木下葬。這要求對喃嘸師Hello文及其他殯儀館來說,是犯了大忌,不能接受。因為不下葬的話,她兒子將成為無主孤魂。
而剛剛入行的道生面對這個要求,再三考慮後反而答應。Hello文和其他行家知道後,都覺得他是貪錢的小人。
當然,足夠的金錢當然是主因,但更重要(或同樣重要)的是因為本來做婚禮策劃的道生,更在意的,是在生的人的感受。正如他在電影中一句重要的對白:「不止死人要破地獄,在生的人,也有很多地獄要破。」
我認為Hello文第一次對道生改觀,就是兩人合力清潔那母親的兒子的屍體時。
因為一直沒人接受母親的要求,導致她兒子的屍體在殮房的存放時間過長,產生強烈的臭味。這臭味甚至連入行多年的志斌也忍受不了,只有道行高深的Hello文能頂得住。
而新入行的道生,卻再一次硬著頭皮頂住了。他不單只是頂住了濃烈的屍臭味,還在這樣的環境下,依然一絲不苟地替兒子的屍身消毒。
這時Hello文才發覺,這傢伙與別不同之處。
其實如果有留意道生的對白,可知道他絕非一個「孤寒」的老板。
初次拜訪新搭檔Hello文時,即使當時他每月要還銀行近六位數的債務,但他還是買了很多壽司乳豬等當見面禮。只是他不知道Hello文原來食長齋。
搬運屍體的師傅原來不包替屍體換衫,他也爽快加錢解決。
他對待下屬應該也不錯。即使公司倒閉,三個年輕人願意跟著他由婚禮策劃轉行做殯儀行業。不知大家有否留意,三個年輕人都直接叫他大佬。加上他對Hello文的自白,相信他也是個有承擔的老板。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這也是文哥最欣賞他的地方。
Hello 文(許冠文)
然後,我們來說一下文哥。文哥為何叫Hello文,這裡就不解釋了。未看的快點買飛去看吧。
我認為文哥一家人之間的感情,才是電影的核心。雖然文哥有著特別的職業,但卻有一個平凡的家庭,和妻子結婚幾十年,生了一子一女。妻子過身後,兒子繼承父業,女兒外面做救護員。救護員在香港算是不錯的工作,收入穩定,福利也好。
一家人沒有小三,沒有私生子,雖不算大富大貴,但也可以說是衣食無憂。
但在這個平凡的家庭中,電影卻把家人之間複雜的感情和矛盾,刻畫得非常深刻,但又一點也不沉悶。而這樣的情感也更易令我們這些普通人產生共嗚。
文哥的大兒子,志斌,雖然繼承了父親的職業,但又對這份工作感到厭惡,甚至多次表現出對工作的不尊重。也因此常常被文哥的責備。
文哥的細女,文玥,工作認真,拼命,但個性掘強,經常頂撞父親。覺得父親重男輕女,對自己很不公平。尤其討厭文哥說的一句話:「女人有經期,污糟,祖師爺唔中意。」
結果,兩兄妹都對父親不滿,都認為文哥偏心另一個。
有一次,志斌的老婆在一家人食飯的時候,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將志斌受洗的事說了出來。文哥當時一言不發,只是眉頭緊鎖。反倒是文玥,當下就大聲指責大哥這是「欺師滅祖」。志斌則解釋說,自己只是因為受洗後,兒子較易考入名校。
在妹妹的角度看來,大哥受基督教的洗禮是欺師滅祖的行為。自私,且不尊重自己家族的信仰和工作。更令她氣憤的,是文哥對大哥這樣的行為,居然選擇沉默,而非厲聲責罵。內心更加覺得父親偏心大哥。
但其實,文哥能忍受志斌受洗嗎?
當然不能。食飯時沒有發脾氣,只因為媳婦和乖孫都在現場,為了顧全大仔的面子,而強忍下怒火。
後來到了喪禮現場,即使法事快要開始,旁邊一班家屬都在場的情況下,文哥仍執意要志斌脫下道袍,馬上離開靈堂。最後甚至激動到當場中風。
幾位演員,都把自己角色的性格,和一家人之間的關係,恰如其分的表達出來。十分出色。
細女文玥 (衛詩雅)
文哥的細女,文玥,在電影中有場有點突兀的床戲,還貢獻了一個相當養眼的裸背鏡頭。
和她上床的,卻不是她男友,而是醫院裡一個已婚男醫生。但兩人的關係僅止於肉體上的發泄。平日即使在醫院碰面,也極少交流。醫生想約她食飯,她直接拒絕。甚至在床上高潮之際,她都避開和醫生接吻。
很多評論說這條奇怪的感情線破壞了她的人設,且與劇情關係不大。
我卻相當喜歡這一段插曲,還有這段床戲和非常性感的裸背,令這角色豐富了很多。
首先,其實她心底裡是非常敬重父親和家裡的信仰,因此,也很看不慣大哥那得過且過的工作態度。因此在家中經常頂撞父親,叱責大哥。到後來,索性大部份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也許是為了証明自己能力上不輸男人,她工作時就十分拼命。一人之力就抱起昏迷的病人上救護車上。途中的病人心跳突然停頓,她馬上幫病人做心肺復蘇(CPR)。CPR 十分消耗體力,一般做幾組就要換人接力。但她一直堅持到醫院都沒換人。
不過,拼命的工作其實也反映了她沒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平時食煙飲酒,飲食也不健康,私生活亦不太檢點。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文哥在戲中常常提到一句祖訓「女人污糟,祖師爺唔中意」
文哥本意是提醒媳婦,洗衫晾衫時,要注意不要把女性內衣褲和他的道袍放在一起。這是他祖傳的忌諱,他繼續遵守而已。
但他沒有察覺到,一直以來,這句話對女兒造成了多麼大的傷害。
也許就是父親這句話,潛移默化下,令女兒沒有好好珍惜自己,甚至影響到她對愛情的價值觀。
大哥 志斌 (朱柏康)
大哥志斌是很多人討厭的角色。工作態度差,在喪禮上打齋時,居然偷偷看手機的足球直播。可以說是毫不尊重自己的工作,也不尊重自己的宗教信仰。
但其實,對志斌來說,他從來沒有宗教信仰。他拜祖師爺,穿起道袍是為了工作賺錢。接受基督教洗禮,是為了幫兒子進名校。總之,如他所說,「邊個幫到手就信邊個。」
他這樣的態度,硬頸的父親和細妹自然對他很多不滿。面對父親的指責,他通常都是默默接受。而父親也有注意,不在他的家人面前責罵他。
但細妹的個性更剛烈一些,面對細妹,大哥也不會慣著。兩人常常一言不合就在家裡吵架。
後來,在父親中風入院,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他卻選擇離開,陪老婆和兒子移民。細妹憤怒地指責他自私,他也坦白承認。但為了自己兒子的將來,他還是作出了選擇。
這絕對是個自私的選擇,但另一角度看,也是一個勇敢的決定。他勇敢地拒絕了父親的安排,與家人踏上了自己的路。
當然,也有可能他只是聽從老婆的安排,而不是自己的想法。
但在文哥心中,他是欣賞兒子這個決定的。他後來說,他覺得志斌比自己本事,因為他敢反抗父親的安排。
「破。地獄」
道生有次跟文玥聊天,笑著說了句:「你兩父女真係好似」
其實不只是妹妹文玥,兩兄妹各有跟父親很相似之處,但又有完全相反的地方。
文玥跟文哥不用說了,兩人做人做事都很認真,個性倔強。同時,又會像傳統華人文化那樣,把自己對親人的愛收藏起來,從不說讚賞認同的說話,有時甚至惡言相向。
但文玥對婚姻和愛情的價值觀,就和父親完全相反。別說婚姻,她甚至連拍拖都不願,只想追求本能的性愛。
至於志斌,他平時工作態度懶散,又不認真,和父親截然不同,毫不尊重這份工作。但這其實也是殯儀業的通病,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是厭惡性行業,要不是像道生那樣走投無路,都不會入行。甚至連一些行內人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因此,讀完中學就早早入行的志斌在這環境下,自然慢慢就變得像其他一樣,每天得過且過的應付著。
然而,他並沒有選擇留在紅磡這個地方過完他的下半生。為了兒子的將來,他選擇跳出自己的舒適區,帶著一家移民海外。
志斌已經人到中年,放棄一直做了十幾年的工作,去未知的地方重新開始,本來就需要極大的勇氣。除此之外,他還要背負對父親和細妹的愧疚。
雖然對細妹說了許多無情又不負責任的說話,也沒有半句道歉的意思,但朱柏康的演技將角色那份強烈的愧疚感,傳達給大屏幕前的每位觀眾。
畢竟,我們都是凡夫。
而這也是志斌他自己所要面對的「地獄」。
中風後半身癱瘓的文哥,在他最後下的日子裡,最費心的,就是如何替仔女破他們所面對的「地獄」。
本以為他最在意的,會是傳統信仰的傳承,或是自己和明叔經營多年的生意。但原來到最後,他最在意的,只是一對仔女能否解開自己的心結。生意的事,交給道生處理就算了。
沒過多久,文哥在睡夢中離世。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uHLFPaslx
志斌一家全都從澳洲返港。好友明叔也從加拿大返港,送這位老朋友最後一程。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zEqJzBgy1
而他也早已安排好了,希望利用自己最後的喪禮,去替在生的家人「破地獄」。
遺書中,文哥對女兒說,「玥」是寶貝的意思,「文玥」就是他文哥的寳貝的意思。
看到這裡,戲院中不少人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父親寵愛女兒本是正常不過的情感,但文哥,甚至整個華人社會,卻很少人願意親口說出來。
這份情感,身邊的人都能察覺,偏偏女兒文玥到這時才恍然大悟。
然後文哥不顧傳統忌諱,希望由女兒來進行最後的破地獄儀式。
志斌問文玥還記不記得儀式怎麼做,文玥很沒有信心。身為大哥的志斌,這時拍拍胸膛說:「別怕,我帶你!」
和之前吊兒郎當的態度完全相反,這時的志斌讓人感覺非常可靠。朱柏康將這份轉變演得非常出色。
兩人換好道袍,志斌邊念口號,邊發號施令。
「走」
「停」
「轉身」
每個細節,志斌都做得一絲不苟。
最後,文玥在大哥的指導下,帥氣十足的躍過火盆,完成了儀式。
一封遺書,一場法事,解開了兩兄妹多年的心結,真正替他們「破地獄」
現場觀眾,也感到莫名的釋懷。
儀式完成後,道生離開殯儀館,拖著懷孕的女友上車離開,給整套電影一個很好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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