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
「是。」
深宮齋的門廊通往一間寬敞的和室,這裡原是為會茶而設計的茶室,但水月對茶道一無所知,也無意去鑽研,因此乾脆將其改造成客廳與起居室的綜合空間。和室的一側通往廚房,另一側則是水月與紫的臥室,因此這裡時常還肩負著飯廳的功能。從門廊向外望去,神樂小路後巷靜謐而悠遠,散落的紅燈籠在木製招牌間搖曳,燈光如點點紅焰,將巷道裝點成一道錯綜複雜的紅色迷宮。
春天時,院子裡的八重櫻開得燦爛,粉白花瓣在陽光下柔柔閃耀,彷彿灑滿枝枒間的珍珠。如今接近盛夏,櫻樹的枝頭早已褪去了繁華,只剩幾片泛黃的葉子無助地依附著枝幹,暮禪的鳴聲此起彼伏,在熱浪中揮之不去。遠方,層層的山巒和蒼翠的樹林構成一幅綠意盎然的畫卷,大自然深遂的氣息迎面而來,讓人短暫忘卻夏日的酷暑。
水月、紫還有薇洛琳都坐在和室裡。更準確的說,水月背對著院子,盤腿坐在紫和薇洛琳前方,環著手臂,一副非常不滿的樣子。紫瞇細雙眼,抵禦遠處的陽光,靜靜地正坐在薇洛琳左側;薇洛琳則不習慣正坐,腿和腳趾不斷扭動,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在水月和紫、薇洛琳之間,擺著一件黑色泳衣。
「為什麼是舊式的學校連身泳衣?」
「薇洛琳小姐說這是時下的流行,強烈推薦我替主上購入。」
聽到這番話,薇洛琳幾乎整個人跳了起來。
「強……?喂,你這隻臭狐狸,我的原話是『我不懂現代的穿著,不過以前這種款式很流行』。你別給我斷章取義!」她大力指著紫,氣憤地說道。
水月鷹隼一樣的目光先是緊緊勾著薇洛琳,然後又落到紫身上。
「紫?」
「啊啦,非常抱歉,看來我似乎是誤解薇洛琳小姐的話了。」紫呵呵一笑。薇洛琳忿忿地瞪著她。
水月把泳衣翻了過來。
「為什麼上面會有名牌?」
只見泳衣的胸口處縫了一塊白布,白布上用黑線繡了「田中」兩個字。
「風雅。」紫幾乎把眼睛都閉了起來。薇洛琳已經分不清楚她的目的是躲避陽光還是水月的目光。
「風雅?」水月一手將泳衣提了起來,又說了一遍,微微抽動的嘴角彷彿在預示著一場暴風雨,「風雅?我姓田中嗎?」
察覺到這一觸即發的氣氛,薇洛琳靜靜地坐回原處,盡可能地往後挪了挪位子,離水月愈遠愈好。
「我先去泡茶。」紫從正坐、起身、轉身到離開和室,動作一氣呵成,彷彿已在腦子裡模擬過千萬遍。
「紫!!」水月怒吼,追了出去。
薇洛琳已在深宮齋工作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裡,她學到了兩件事:一,紫的家務處理程度為負數,她在大多情況都會把事態愈搞愈糟。連被艾蕾莎事事照顧的薇洛琳都做得比她好——至少不是負數。二,深宮齋平時幾乎沒什麼客人,卻奇妙地能維持營運。水月不是什麼家財萬貫的人,深宮齋能繼續營運的原因如今還是一個謎。
趁水月離開的當下,薇洛琳翹著腳躺在門廊上乘涼。現在的艾蕾莎在做什麼呢?大概在忙著工作貼補家用吧。薇洛琳前段時間迷上了外匯,把自己搞到傾家蕩產,靈魂還差點被奪走——好險事件以好的方式烙下帷幕,只是薇洛琳必須幫水月工作來償債。她跟紫一起住在深宮齋裡,平時就是整理書籍和處理家務,和接待為數不多的客人。
弁才天偶爾會來找薇洛琳玩,喝喝茶、吃吃點心、聊聊天。對薇洛琳而言,這樣的日常雖然平凡,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偶爾,會有像薇洛琳和弁才天這樣「不平常」的客人來請水月處理事情,深宮齋似乎是許多妖怪和神靈耳熟能詳的地方。或許它就是靠著這些解決費來苟延殘喘的吧。
「薇洛琳,你準備好了沒有?」水月突然從門沿探頭進來,薇洛琳趕緊恢復了正坐的姿勢。
「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薇洛琳從旁拉起了一個行李箱說道。
「你先去前庭跟紫會合,順便跟她熟悉一下行程。」
「是。」
水月的頭消失門沿的另一端。
薇洛琳嘆了一口氣。她曾經貴為一國的公主、又是最接近真祖的存在,很少這麼低聲下氣過。雖然她明白自己的立場,但自尊心難免會作祟。薇洛琳拖著行李箱穿過和室、臥室、廚房和倉庫,來到了前庭。
前庭裡站著一個高挑的美女,她穿著一襲紫色的和服,頭上盤著象牙色的髮簪,右眼眼角下有顆星形的淚痣,手上拉著一個行李箱。那是紫。此刻的她靜靜地佇立在門前,眼臉低垂,宛如一尊典雅的女兒節人偶,流露出淡淡的仛寂香。注意到了薇洛琳,她走了過來。
「你還是第一次去隱岐之島吧,薇洛琳小姐?」她開口問道。
「對。我們這次是要去幹什麼的,紫……前輩?」儘管相處了四個月,她還是很難把紫和前輩做掛勾。因為紫實際上也沒教她什麼,只是待在深宮齋的時間比她久而已。
「簡單來說,那裡的巫女每年都會跟主上借一本書,我們昨天收到了要求租借書籍的信件,所以此次要把它交給神社。」
「我們不能郵寄過去嗎?」
「那是蘊含強大力量的古老書籍,需要主上在特殊的地點安置。」
「這樣豈不是每次租借和歸還都要親自過去嗎?」
「沒錯。考量到這一點,對方給出的報酬相當慷慨,這也深宮齋的每年主要的收入來源。」
「那為什麼水月要我們準備泳衣?」
「那本書是放在海底下祭祀的,我們要潛下去放置它。」水月從門口走了出來,頭上戴了一頂遮陽帽,將她嬌美的臉蛋襯托得更為鮮明。她手上拖了一個行李箱,身上揹了一個輕巧的小背包。
「那樣書不會溼掉嗎?」薇洛琳問道。
「我去放置的時候都會張開結界。」水月朝路上攔了一台計程車,「都準備就緒了吧?」
一行人就這樣擠進計程車裡,朝新幹線出發。她們的目的是境港,因此必須搭新幹線從東京到岡山站,然後在岡山站轉乘JR特急列車至米子站,接著從米子站搭乘JR境線至境港站,最後從境港搭渡輪至隱岐群島的本島。在渡輪上,她們遇到了一個來自梵蒂岡的驅魔師——這時她們才意識到,此行或許沒有那麼簡單。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Xlrw57t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