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事情的那年,她17歲,談了一場青春的戀愛,卻以對方偷吃補習班認識的女生而告終,那是她第一次失戀,有一些自以為懂得椎心之痛的自以為。但17終究是17,除了愛情,她還有很多要努力,像是摸索出最適合自己的職涯,或者單純在社團再轟轟烈烈幹一場,失去的疼痛很快在朋友的陪伴下削弱,比起耽溺在負面的情緒,她還要念書、補習、跳舞、寫作—她不可能捨棄的興趣,在離開學校前還想認識很多有趣的人,還有好多活動等著規畫…不管怎樣,17歲的陣痛期,很快就平復在接踵而至的新奇與追求中,尤其後來男方在兩個月後就傳出分手並回頭求她,更是讓貝嘉于覺得,她的17歲,將錯誤換成了更多美。
17歲的那年,她學會了離別,卻更加感受到自己的無所不能,接受著掌聲,也堅定走著自己的路,大家都羨慕著她,把社團和課業堅固的如此完美,帶著自信,她從不畏挑戰,那一年,要不是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貝嘉于或許會說,17歲,是她人生最棒的一年。
然而,歡快的序幕結束,17歲末,毫無預警的,她的父親外遇被發現,外頭的女人鬧到家裡來,才知道原來父親早已在外面有個五歲的兒子,平日裡愛家、總是微笑有耐心並與母親鶼鰈情深的父親,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在母女倆的質問下,父親竟然默認了她們多希望是一場誤會的晴天霹靂,不管怎麼樣,貝嘉于都難以接受這樣子完美形象,甚至是她人生榜樣的父親,會做出這樣對不起家庭的舉動,更遑論深愛著他的母親。
就這樣,父親親手扼殺了原先幸福美滿的家庭,看著低俗的阿姨,貝嘉于怎麼也無法接受父親怎麼會背叛優雅而溫柔的母親,選擇那樣不講理又沒水準的女人,那一陣子她躲到了溫儀的家裡,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團亂,最後直接選擇了逃避。
她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於是,老天爺給了最厄運的懲罰。
當她接到通知時,母親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任她哭斷腸都喚不回她一生的最愛,她好恨自己,恨那個自私自利、膽小害怕的自己,她忘了母親的脆弱與深情,忘了再做一個母親前,她也只是個在愛與家庭裡的女人。
舅舅說,母親是燒炭自殺的,因為老公外遇、女兒離家出走,那些她深信不疑、她人生的全部,在短短幾天內崩塌,最後經不起這樣的打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嘉嘉,妳不能怪妳媽,她為了這個家庭,放棄了很多,包括當年想去國外唸書的夢想,對她而言,妳跟…妳爸…不管怎麼說,妳們兩個是她所剩的一切了…可是…可是妳們卻…」舅舅哭到再也說不下去。
「嘉嘉這不是妳的錯。」舅媽把貝嘉于帶開這樣跟她說:「這是妳母親為自己做的決定,接下來妳要擔心的,是妳自己的未來,妳來要考大學,還要過自己的人生,妳會再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嘉嘉,妳千萬不可以自責,她是妳的母親,但她也只是個女人,或許她用了太極端的方法去解決問題,但這並不是任何人的錯。」
「可是舅媽,舅舅也說了,是因為我不在才…」
「妳在又如何呢?真正傷害她的人是妳爸。」
「可是我可以陪她…至少,至少我應該要阻止這樣的事…舅媽,是我害死了我媽!是我!」貝嘉于一邊流著淚一邊開始槌打著自己的身體,舅媽趕緊抱住她,要她冷靜。
「嘉嘉!妳看著舅媽!這並不是妳可以改變的事,不管人與人之間多緊密,最後所有事情都還是自己去做決定。帶著這樣的疑問去探索未來吧,妳可以困惑,但不能停止向前,不管怎樣,舅媽都會陪著妳的。」
貝嘉于哭得不能自己,舅媽溫柔地擁抱她,那時她還不懂舅媽的話,只覺得眼前一片混亂,自己的世界被劇烈搖動撕裂,在柔軟心上裂出一個又一個坑坑巴巴。
葬禮上,她沒有見到父親,聽說是被舅舅趕了出去,但那時周圍的一切對貝嘉于而言都沒有意義,她跪在靈堂前發呆了整整七天,舅媽與溫儀輪流帶著失了魂的她吃飯、洗漱、睡覺,所謂睡覺,也只是把思念帶到另一個地方,黑暗中,貝嘉于大大的雙眼,從沒有闔上。熟悉的家,如今空蕩蕩只剩她一人,彷彿越過轉角還能聽見的歡聲笑語,兀自在不同時空閃爍著橘黃色的燈光,她想起自己在飯桌上與父母分享自己豐功偉業時不可一世的模樣,母親寬容的微笑,父親不時在一旁附和或用大道理提點她一些小細節,手藝精湛的母親在最後會拿出她最愛的奶油蛋糕,一家人交換著一天的心得,好不快樂。
貝嘉于將耳朵貼在地板上,渴望能聽見外頭有人走動的聲音,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隔天,她搬離那棟有太多聲音的舊家,又住進了溫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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