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離 - 第10章　副駕駛座的她

　　「沒關係，我送妳回去就好。」

　　聽到這句話，背對他的楊歆麗轉身，柔順馬尾在空中甩了一圈。這位助理用禮貌但略微驚訝的表情注視著張貿成，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也一致關注。好險這樣的窘境沒有持續太久，楊歆麗馬上換上她一貫的甜美微笑。

　　「哇！組長人好好喔，謝謝組長！」楊歆麗合掌對他致謝。

　　「想搭便車就快點收一收，不然我要先走了。」張貿成揉揉鼻子，祈禱不會有人認為他在耍帥。

　　楊歆麗一早就向辦公室的人抱怨，說她的機車中途拋錨，逼不得已只能搭計程車來上班。張貿成看在她是第一次遲到的份上，就特例幫她手寫了打卡單，不然撐到月底才知道沒全勤，換作是自己也會捶心肝。

　　到了下班前半小時，楊歆麗又開始發牢騷，說最近本來想買衣服，結果錢都拿去修車和搭計程車，在這個大部分是男性的辦公室裡，楊歆麗得到的當然只有滿滿的調侃和嘲笑。看下屬們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小事上，身為組長的他當然有責任制止，這也是逼不得已的。

　　大概吧。

　　楊歆麗匆匆趕去收拾東西後，一名坐在斜前方的年輕組員立刻滑著辦公椅移到他旁邊。

　　「欸，阿成你幹嘛欺負人家？你明明就知道歆麗動作慢，這樣很壞喔。」

　　「阿成是你叫的啊？徐弘揚你要是禮貌一點，我也會天天載你回家的啦。」

　　「真的嗎？我超愛組長的！我可以一起搭便車嗎？」徐弘揚故意模仿楊歆麗的嬌滴滴語調，學得還真有幾分像，但從一個大男人嘴裡說出來只會惹人厭而已。

　　「不行！誰不知道你想跟歆麗一起回去啊，想要的話不會自己去買車，不然有機會也輪不到你這個窮鬼啦！」

　　他以為徐弘揚還會油嘴滑舌地回一些廢話，結果他竟然像被戳中痛處，用誰都看得出來很假的嘻皮笑臉，頓了幾秒才說出一句沒什麼攻擊力的話：「組長你太過分了。」

　　等等，他該不會真的搶了這個年輕人的大好機會吧？張貿成覺得自己好像撞見了有缺陷的裸體，害他不知道要安慰還是裝作沒看到。

　　「組長，我收好了！」楊歆麗抱著她的背包，輕快地朝張貿成走來。這個女人也真奇怪，為啥什麼東西都要用抱的呢？

　　「喔，妳等我一下。」張貿成藉著收資料的空檔再次偷窺徐弘揚的表情，這個人竟然還維持著上一秒的假笑。

　　「歆麗啊，妳在車上可別騷擾組長喔，組長好欺負沒關係，但人家老婆大人是很可怕的……啊！妳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擔心妳，我擔心的是組長的生命安全。」

　　楊歆麗使勁打了一下徐弘揚的背，張貿成也用資料夾狠狠砸向他的頭頂。

　　「你嘴巴很賤耶！誰會騷擾組長啊？」楊歆麗皺起眉頭。

　　「別理他，這小子每天都在捷運上騷擾別人，大概是有職業病了。」

　　聽到張貿成的話，楊歆麗幸災樂禍地指著徐弘揚，笑到彎了腰。

　　剛才自己沒控制好力道，徐弘揚好像有點被打暈，當然也可能是失望過度造成的精神不濟。他好不容易把視線聚焦在張貿成臉上，小聲囁嚅著：「組長你太過分了……」

　　「你剛才講過一次了啦！現在馬上把這個月的名單整理出來！」

　　「好啦……等一下！現在不是下班了嗎？」

　　「再見！你這個白癡！」

　　楊歆麗笑得很開心，對徐弘揚丟下一句：「拜拜啦！」就跟在張貿成身後離開辦公室。張貿成本來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滿意，可是他一跨出公司大門，就後悔沒把徐弘揚一起帶來了。

　　他不太知道要和這位年輕的妹妹聊些什麼，現在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就想不出話題，那等下在車上不就更尷尬？

　　這個問題在他自告奮勇前也想過，但張貿成選擇忽略，因為他氣簡伶琳氣得半死。

　　自從簡伶琳宣示她死也不踏進婆家一步後，張貿成就不太想跟她多說什麼了。而且簡伶琳好像完全沒半點羞恥之心，頭一樣抬得高高的，講的話還是能把他酸出一個洞來。

　　上週六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公司的展覽會也正好在同一天。張貿成本來想趁簡伶琳心情好的時候告訴她，偏偏簡伶琳根本沒有心情好的時候，最後還是拖到了當天才說出來。

　　因為覺得抱歉，他還特地列了幾間餐廳要給簡伶琳選，想說改天再兩人一起去吃飯。可是他連清單都還沒拿出來，簡伶琳就冷笑一聲，把頭轉回去繼續剪她的指甲。

　　「是喔，還真忙。」

　　確定簡伶琳沒有其他要說的話後，張貿成就把紙揉成一團塞回口袋，憋著氣快步離開客廳，直到一樓大廳才放那口氣自由。

　　當下管理員還很不識相地要他簽收包裹，想也知道那絕對是簡伶琳的，張貿成要管理員等簡伶琳經過時自己拿，無視管理員還想哈拉幾句，就加快腳步衝向停車場。那天他氣到闖了兩次紅燈，其中一次差點就出車禍。

　　既然他都被認為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那他不幹點什麼反而吃虧吧？

　　出於故意，張貿成先一步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就這樣出賣了平時專屬簡伶琳的座位。當他坐進車內時，正好瞥見楊歆麗在拉裙擺，張貿成立刻別開視線，不過那雪白的大腿線條早已殘留在眼底深處。

　　張貿成突然對自己的大膽程度感到十分佩服，但他隨即又哀怨起來，要是送女同事回家就叫大膽，那他之前是有多潔身自愛？

　　在今天之前，就算是再怎麼必要的情況，他也會極力避免與任何女性有半點牽扯，換個更精確的說法，是他「不敢」與任何女性有半點牽扯。

　　所以搞到最後，全公司都知道簡伶琳這個嚇人的存在。有次不知道是誰把他加入一個名叫「搖到外婆橋」的群組，張貿成都還來不及點開那些影片，就有個新婚的同事跳出來說：「不要害我們，阿成他老婆會檢查手機啦！」然後他就被踢出了群組。

　　所以自己主動提出要送女同事回家，在旁人看來確實相當反常，徐弘揚會懷疑也是能理解的，要不是楊歆麗才進公司不久，可能會對張貿成的提議更感驚訝。

　　「組長，你平常也會送其他人回家嗎？」

　　可惡。

　　「會啊，像弘揚和小泰就經常載他們，還有誰記不得了。」張貿成刻意用輕鬆的口吻回應，極力想迴避這些人當中沒半個女性的事實。

　　不過楊歆麗又是怎麼想的？假設她根本不願意，那是因為不敢違抗上司才勉強接受嗎？可是張貿成又不認為自己是那種會仗勢欺人的主管，應該也不會是……

　　他突然想起那杯只有自己才有的烏龍茶，還有在辦公桌前不停來回走動的楊歆麗，用他一定可聽到音量重複抱怨著同一件事。

　　不可能吧？

　　「對了，我從別人那裡聽說，有次經理要讓組長升主任，組長你還把機會讓給前輩，是真的嗎？」楊歆麗很快換了別的話題，張貿成對此萬分感激。

　　「也不能說是讓啦，那個時候我才來不到一年，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而且林主任現在不就做得很好嗎？」

　　「可是我覺得組長很厲害耶。」

　　一輛卡車轟隆轟隆地從旁疾駛而去，剛好把楊歆麗的音量蓋去一半。

　　「嗯？什麼？妳說啥？」

　　「我說我覺得組長很厲害啊。」

　　張貿成現在格外感謝那輛卡車，這樣他才能假裝沒聽到再聽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厲害」這兩個字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特別是從女人嘴裡說出來的時候。

　　「不是嗎？組長在公司人緣一直都很好，客戶也都喜歡你，而且聽說組長的老婆還長得很漂亮耶！」

　　他本來就沒預期會出現什麼別出心裁的讚美，基本上就跟以前聽過的差不多，但楊歆麗選在這個時間點提到簡伶琳，讓剛才的假設又變得更合理了。

　　張貿成用餘光偷瞄旁邊的楊歆麗，她的白色襯衫在坐下後變得緊繃，腹部的地方稍微被撐起。張貿成再往上一瞥，結果逼得他不得不把冷氣的溫度再調低一點。

　　他也不是刻意要比較，只是把兩樣東西擺在一起，就難免就會看到差別之處。論長相的話，簡伶琳的年紀就算比楊歆麗大了十歲，那張臉還是能打敗一票年輕女生。但如果是身材，楊歆麗明顯是比較賞心悅目的那個，更別說簡伶琳好像真的越來越瘦，結婚的第一年像抱著枕頭，現在大概像一捆木材吧。

　　反正他也不會知道，因為簡伶琳最近也不想給他碰，這點倒是從交往到現在都沒什麼改變，連想親熱一下都要事先申請，申請資格還越來越嚴苛。

　　月經來不行、不是安全期不行、是安全期但接近危險期不行、明天要開會不行、今天加班太累不行、頭痛不行、已經睡著不行、肚子餓不行、吃太飽不行、在想事情不行，還有最過分的，心情不好也不行。要是再扣掉兩人冷戰的日子，張貿成懷疑連樓上那個阿伯的次數都比他多。

　　簡伶琳大概是把他當成出家的和尚，不然就是一頭要經過安排才能交配的種豬，而這兩個身分，一個他不是，一個他不想。久而久之，為了不再被擺臭臉嫌麻煩，或是像是拍戲一樣，還要先喊聲「開麥拉！」才能開始，他還不如靠自己解決比較輕鬆。

　　「漂亮有什麼用？個性好才是重點，妳知道我每天回家不是被嫌就是被罵嗎？」

　　「哎呦，感情真的好好耶。」楊歆麗掩著嘴偷笑，「我聽其他人說組長很愛老婆，果然是真的，被罵被嫌也沒關係，組長真的是稀有好男人。」

　　這就跟他想得不太一樣了，張貿成本來想稱讚另一個同事的老婆，結果自己卻先被讚美了一番。被人讚美當然不會心情不好，但心虛還是有一點的。

　　「我不是什麼……」

　　「不像某些臭男人。」

　　聽到這句話，張貿成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楊歆麗似乎換上與平常不同的語氣。如果是其他主管可能還不會這麼明顯，但在混了三個月後，相信楊歆麗早就知道對哪些人以下犯上是安全無虞的。

　　「組長你知道怡婷姐分手的事吧？」

　　他當然知道，這位在公司做很久的女會計昨天突然紅著眼睛來上班，想叫她還得叫個三四遍才會回神，後來才聽說她是跟論及婚嫁的男友分手。

　　都已經這個年紀了，這下要等到何時才嫁得出去呢？

　　張貿成還記得自己第一時間的想法，這當然不能跟楊歆麗說。

　　「那個男的真的很過分，你知道他跟怡婷姐說什麼嗎？他說怡婷姐的疑心病很重，老是傳訊息問他在幹嘛，還說兩個人太常在一起很煩，可是交往不就是分享彼此的空間嗎？想要自己一個人的話，幹嘛還要在一起？」

　　這不是很簡單嗎？當然是想要有人陪又有自己的空間啊。

　　「對啊，就是說。」反正話題跟自己無關，張貿成決定不要多嘴。

　　「交往久了就變一種態度，誰都會覺得不安吧？組長你難道會這樣對你老婆嗎？」

　　很好，現在只要不小心講錯什麼話，自己就會變成一個父權混蛋了。

　　「是不會這麼過分，但結婚後還是會有一點點差別，不太可能完全像交往的時候那樣啦，哈哈！」他不打算把自己塑造成完美的世紀好男人，不然之後要一直說謊也是很麻煩的。

　　結果楊歆麗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她繼續忿忿不平地批評那個男人，講到激動處還會捶大腿，此時楊歆麗已經不只在幫別人說話，根本就是把自己也加到情境裡了。張貿成開始覺得自己沒被當成上司看待，反而比較像垃圾桶或是空氣，剛才幻想出來的曖昧瞬間煙消雲散。

　　「果然想分手就什麼都是藉口，為什麼他就不會先主動傳一則訊息去關心呢？只要一則就好！要是知道對方也在乎，有誰還會整天疑神疑鬼？」

　　可是很累啊。

　　張貿成不敢跟楊歆麗說，他其實能體會那個男人的心情。

　　他當然知道身為丈夫就要體貼一點，如果簡伶琳感到不安，他就應該主動把加班的原因解釋到簡伶琳滿意為止，而不是等著簡伶琳來逼問他，或是聽到一句話就氣得扭頭就走，這樣只會讓簡伶琳更難相信他而已。

　　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在累什麼，多說一句話覺得累、多做一個動作也覺得累。那股疲憊就像體內治癒不了的痼疾，只會在面對簡伶琳時瞬間病發，讓他變得易怒又悲觀，連試著去抵抗的意願也沒有。

　　因為他總覺得哪裡不公平。

　　「你知道不公平的地方在哪裡嗎？都說男人怕的是得不到，女人怕的是留不住，可是怡婷姐兩個都怕過，一開就是怡婷姐先追他的，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還要擔心被拋棄，這樣真的很……」

　　「所以一人怕一個就公平了吧？」

　　「嗯？」

　　「照妳的說法，如果男人都經歷過得不到的感覺了，那女人就應該要害怕留不住，憑什麼都讓同一個人承擔？一人怕一個才公平，不是嗎？」

　　張貿成以為自己表情控制得很好，可是內心的酸楚讓他的口氣明顯不同於往常。楊歆麗此時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踰矩，旁邊的男人並不是熟識的朋友或是親人，她剛才卻直接以「你」來稱呼主管，用的還是訓話的口吻。

　　「組長對不起！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楊歆麗不敢再舒適地靠著椅背，馬上直起身子。

　　「沒有呀，妳不用緊張，我只是順便表達一下看法而已。」

　　張貿成向她擺擺手，大口深呼吸，迅速找回該有的專業笑容。他的心情確實不好，但跟楊歆麗沒什麼關係，他反倒感謝楊歆麗幫自己找出鬱悶的原因。

　　就像楊歆麗說的，當初自己為了追求簡伶琳花了這麼多力氣，到底為什麼連維持這段關係的工作也要他負責？要是他細心地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完美，那簡伶琳又做了什麼？難道是因為他和簡伶琳相比是比較沒價值的那個，所以連喘口氣的權力都沒有嗎？

　　他不幹！去你媽的什麼主動關心！這種狗屁爛事他才不幹！

　　「那個組長……前面要右轉。」

　　楊歆麗在旁小心翼翼地出聲。張貿成趕緊把出氣用的油門改成剎車，及時轉向正確方向。他察覺楊歆麗好像一直在偷窺自己的表情，連說句話都不太敢。為了明天在公司遇到不會太尷尬，張貿成決定在她下車前做點補救。

　　「欸，歆麗，我剛才真的沒有生氣，我的意思是，這樣對怡婷來說是真的很不公平，好好一個女孩子就這樣被糟蹋了，真是太可惜了。」

　　「沒有啦組長，我剛才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幼稚，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還在那邊計較什麼公不公平的，組長應該是也覺得我很幼稚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呃……」這個小女生老是給他出難題，害得張貿成同意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果然還是組長比較有智慧，難怪跟老婆感情這麼好。說的也是，兩個人相處本來就會有不公平的時候嘛，怡婷姐一定也知道不公平，但就是太愛那個男人了，才會不覺得委屈。」

　　為了得出一個不幼稚的理論，楊歆麗顯然相當努力也樂在其中，還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

　　「所以啊，要是有天我認為自己很委屈，大概也不會再堅持下去了。」

　　張貿成想提醒楊歆麗已經到家了，但還是沒能來得及阻止。

　　「反正都不愛了嘛。」

　　張貿成有種錯覺，自己明明已經踩了剎車，車子卻好像過了很久才停下。

　　「啊，就是這裡沒錯！謝謝組長！」楊歆麗推開車門，隨即又轉過身來面對他。「對了！組長，明天我的機車可能來不及修好耶。」

　　看著楊歆麗那雙閃閃發亮的圓眼，剛才被踩扁的幼苗又悄悄破土而出。張貿成幾乎可以猜到這位少女接下來會說什麼，因為以前簡伶琳也曾用相同的眼神凝視過他。

　　那時無論是好還是壞，只要是從這個人嘴裡說出的話，都能讓他的心雀躍飛舞，世界的重心變得清晰明瞭，連花一秒鐘去猶豫都嫌浪費時間。可能是太年輕太幼稚，在他選擇無條件去付出時，竟然連最簡單的公平與否都沒考慮過。

　　十年前的自己如此幼稚，十年過去後又如何？

　　犧牲下班時間、浪費油錢，要是被簡伶琳發現還得承受爭吵時永遠翻不了身的風險，在這樣絕對不公平的情況下，張貿成準備答應楊歆麗的請求。

　　「那明天……」

　　「所以我明天會搭捷運上班。」楊歆麗說。

　　「很好啊。」

　　其實搭捷運根本沒有什麼很好或很壞，但楊歆麗似乎沒注意到這個錯誤。

　　「反正我本來就打算這樣做了，這裡離捷運站是有一點距離，就當作早起做運動吧！雖然下班會遇到徐弘楊那個討厭鬼就是了。」楊歆麗說著又皺起了眉頭，張貿成記得，這是她今天第二次做這個表情了。

　　他想起自己辦公室的位子，坐在那裡，什麼都能看到，也能聽到。

　　徐弘楊也可以。

　　原來如此，這樣才比較合理。

　　「放心吧，妳要是以後都搭捷運，徐弘揚一定會很高興。」

　　「組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又不是為了跟他一起下班才搭捷運的，而且他幹嘛高興？他又沒有喜歡我！組長你不要亂猜喔！」看著楊歆麗越解釋就越紅的臉，張貿成笑了出來。

　　「好吧，那就不猜了，不過那小子是真的喜歡妳。」

　　楊歆麗睜大眼睛。這次不用再懷疑了，這才是他十年前親眼見過的眼神。

　　「他親口告訴我的。」

　　張貿成不再去觀察這句話帶來的效果。讓這位今晚會睡不著的女孩下車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踩下油門。

　　哈！徐弘楊你這下可慘囉！

　　接下來你就要開始半夜接電話、默認不是自己犯的錯誤、忍受喜怒無常的脾氣，還有記得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關心女朋友，千萬不要讓她覺得沒安全感，不然她很快就會失望。這個時候你也不能覺得委屈，因為照楊歆麗的說法，這就是不愛的表現。

　　可別說我沒警告你，這個世界很愛開玩笑，它會讓一個人符合愛的定義，等時間過去後又符合不愛的定義。接下來你會先裝傻一段時間，然後你的堅定會變得脆弱、勤奮會變得懶散、微笑會變得勉強。

　　幼稚會變得更加幼稚。

　　張貿成用手抹了抹臉，結果是溼的。

　　冷氣太冷了。

　　他伸手把冷氣調成原本的溫度，幾分鐘後，他回到了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的路段。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就算閉著眼睛也知道怎麼走，可是到了下一個路口，他還是忘了左轉。

　　張貿成發現自己在發抖。

　　果然還是太冷了。這次他直接把冷氣關掉，抬頭一看，眼前已經是全然陌生的的道路和店家，但被這樣冷冰冰的環境給包圍，他的心情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現在，熟悉所帶來的驚慌，已經遠遠超越了不熟悉。

　　反正都不愛了嘛。

　　完蛋了。紅燈又亮起，張貿成把額頭壓在搭著方向盤的手上。

　　他已經沒辦法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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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副駕駛座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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