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發覺我錯了。
她真的有隱藏招式,還是猛到不行的那種,不愧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總之,我沒說清楚的是,其實我們算是組成共同戰線了,因為我的目標也跟她一樣,想找出這件事背後的發生原因。
畢竟如果我不找出真相,我就沒有人好殺,『魚』雖然說她要負責,但責任這種東西又不是自己喊喊就行,難道我在路上隨便找一個懷孕的美麗少婦半跪著說:『娘子,別擔心,接下來一切就交給我負責吧!』,我就真的能負責嗎?
況且『魚』要負責也負不了責呀,我又殺不到她,若一直找不到人可殺,這樣下去我心情大概會一直好不起來,精采又快樂的人生計畫將面臨很大的威脅。
啊啊啊,臉上的巴掌痕還好痛,那位穿黑色喪服的少婦真的太過分了,不願意不能好好說嗎?大叔幹嘛娶這麼暴力的女人?
一段時間,我像個無頭蒼蠅般在圓環都市裡奔走。
當然,那時的我,就算嗑了再多香菇,也不可能突然開竅就無師自通統計學與分析學,也沒時間找智慧祭司二度轉行從頭開始,我只能用相當原始的方式。
我到處打聽死者們的消息,想找出其中的關聯性。
雖然我不是統計學家也不具備專業知識,畢竟觀察跟分析還算是殺手該掌握的專業技巧,作為頂級前殺手,還是給我分析出一些門道來。
死者裡,不知為何,調色師佔的比例異常的高。
一般來說調色師大概佔人口的二到三個百分比,準確來說,大約是整個聖・亞平寧人口的二點三五個百分比左右,但在死者裡面,雖然沒有詳細統計過,所佔比率最少超過十五個百分比。(什麼你說我不是說我不會統計嗎?你現在是在侮辱統計學還是在侮辱我們世界的平均智商?作為前殺手,這種程度我甚至還不需要嗑香菇就會了,我都還沒有把標準差跟信賴區間算給你看哩。)
再者,那些調色師死前用來殺死自己而是釋放來出的五色殘光,都閃爍著學者們從未見過的紅紫色光點,並且,這些紅紫色光點,皆不會像一般的殘光那樣過一天便會消失,會永遠在空間上殘留了下來,到現在也依然還在各個事發地點一閃一閃亮晶晶,像是在提醒人們那天發生的事情將永遠無法抹滅,也還未結束。
到這邊為止,只要有點正常推理能力的人,大概也能猜出為何我們分部會發生這種幾乎全滅的慘劇了。
死前那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帶著紅紫色光點的殘光,真相已不言而喻。
無論背後原因是什麼,是惡魔是邪靈還是什麼奇怪的鬼東東,大概都是被我救的那位大叔帶進來的。
該為這件事情負責的人,是我。
但我總不能真的殺了自己嘛!我這本殺手小說兼自傳預計要寫八到十五萬字,我拼命亂寫複製貼上與湊字數,到現在也才差不多三萬字,距離最低標準字數八萬至少還有五萬字要扯,還遠遠不能結束。(至於小說的字數標準到底是怎麼來的,是有天我早餐吃完例行的香菇沙拉後,恍恍惚惚中,腦海裡突然就響起神奇的聲音告訴我字數範圍,這真是太奇幻了!不愧是奇幻小說。)
總之,主角如果在這邊選擇自裁你要我怎麼寫下去?開始寫迷幻香菇沙拉的菜譜與製作方式嗎?與開頭的活跳跳鮮魚湯介紹湊在一起,還真當這是食譜書?
所以我更正。
該為這件事情負責的其中一人,是我。
為了負責,我決定殺了其他要為這件事情負責的人。
我知道這樣挺沒原則的,不過拜託,我都已經十九歲了,人生已過半,馬上就要進入二開頭的更年期,我總不能像個青少年那樣覺得自己是整個世界的主角,明明沒做錯什麼也要握拳怒揍牆壁啊啊啊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吧。
對,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救人哪有什麼錯了?又不是月神,誰會知道後來發生的事了?我是很後悔呀,再有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救大叔,但要我愧疚,想都別想。
就這樣,我的調查也就只到這,不再有進展。
但關注這件事的人當然不只有我,很快,五大教會就聯合公布了罪魁禍首。
第七惡魔,莫斯提馬。
他有獅子的臉,山羊的身體,長著海魔的七根觸手,身穿滿是尖刺的鐵甲,騎在三隻無頭的夜魔上,手持綠色鱗片做成的長刀,不只如此,它背後還長著十二枚蛇型扭曲的翼,起飛時會旋轉釋放暴風雪,可以說相當高科技。
不要問我這什麼鬼,我也不知道,看這莫名其妙的形容,我連想像都想像不太出來。
總之教會說是這惡魔幹的,為何會叫第七惡魔?前六隻呢?它用什麼方式幹的?以上都沒有公佈,教會只說詳細會等淨化掉這大惡魔後才說。
不過沒差,不重要,反正我要先殺了它。
我沒殺過惡魔,這讓我躍躍欲試,但首先我必須找出他在哪。
為此,我把教會的其中一名宣導人員拖到暗巷,好聲好氣請教他,請問您們說的那第七惡魔在哪,我是位前殺手,殺人很多的那種,想找它泡泡茶聊聊殺人心得,您可有推薦的茶葉嗎?
那人不知怎的,像是中邪般跪著瘋狂搖頭,只說上頭叫他如此說,拜託別殺他,沒辦法,我只好又去找他的上頭,上頭則又叫我去找他們的上上頭、上上上頭……
反覆幾次,就在我耐心快磨光時,我終於找到源頭。
第七惡魔這名字的出處,來自一位專攻未知生物學的智慧主教。
「所以我到底上哪去找它?」我很不耐,凶神惡煞。
「它在、在在在在……那那那個……」智慧主教跟我一見面,就模仿我老大的口吃,真沒禮貌。
「先說好,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你最好老老實實把它的所在地點交出來,如果之後被我發現你在呼弄我……」我冷哼一聲,大拇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主教嚇得不輕,拼命磕頭。
「喂,我要你道歉幹嘛啦!快把地點講出來呀,剩下就沒你的事了,我自己處理。」
「對不起,您要找的惡魔,它它它……不存在於這世上呀!」
「啥?不存在於這世上?所以我到底要上哪個世界找它?」我困惑。
我知道有某些奇特、色彩特別鮮豔的美妙世界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才進得去,像說嗑迷幻香菇。
不過主教應該不是說這種世界吧?
「哪個世界都不在呀!所謂的惡魔,一直都只存在於這裡!」主教慘叫,狂點自己的太陽穴。
「喔,知道了,謝謝。」我反轉匕首,準備剖開他腦袋。
「等等等等等等!不是真的在我腦裡呀!我是說那惡魔是我幻想出來的!」
「你幻想出來的?」我愣住,停下動作。「你說你就隨便幻想一隻惡魔,然後對外宣稱這就是一切的元兇?兩千人以上的死亡,你就把它都歸咎於那隻幻想惡魔的錯?」
「對、對對對不起。」他又磕頭。
「你這樣亂搞,教會還真的接受?上頭沒人治你?」我真的有點傻了。
剛說完,我又覺得不對,他都做到主教這位子了,上頭除了樞機主教跟闡月巫女也沒其他人了。
「就是上面叫我弄的呀。」他愁眉苦臉,表情很是苦澀。「其實這次事件,我們智慧教會的學者們都懷疑這是一種新型的傳染病,可如果說一切都是傳染病造成的,那誰要負責那兩千多人的死亡?民眾拼命想要找到人負責,可傳染病本身無法負責呀。」
我愣住,他說得沒錯,我也是如此,我也是拼老命在找人為這事負責的人。
如果說櫃檯小妹、大叔跟其餘人的死亡都是某種新型傳染病造成的,那可麻煩了,我到底要找誰來殺?
「樞機們覺得這種危急存亡之秋,整個教會、整個國家最缺乏的就是個明確的敵人。你也知道,人民就是這樣,你不讓人民有明確對象可以憎恨,他們就會反過來憎恨統治者,所以他們說我必須創造出十三隻惡魔,建立有系統合邏輯的『惡魔學』,作為教會未來的敵人,這樣至少能撐過十三次大事件。」
「那十三次用完怎麼辦?」我很好奇。
「惡魔在設定是永恆不滅的,過一段時間上會復活,可以重複使用,不行還有三大魔王、五大幽魂、二十七隻墮天使、一百八十二位黑之僕從……」
「操,你當你是在寫奇幻小說?」我真的氣到笑出來。
「您、您怎麼知道?」他愕然,眼神佩服。「這些內容正是出自於我正在寫的奇幻小說裡頭,只是為了力求真實,我還必須補上不少設定細節。」
說完他慌慌張張地在書桌上翻找,抽出一個小本子,低著頭雙手遞到我面前。
我沒阻止他,拜託我前頂級殺手,一個人若要抵抗要逃跑我還看不出來嗎?
「這是我嘔心瀝血的設定集,請看。」
「不錯不錯,看在你挺聽話的份上,我就不殺你了。」我接過小冊子。
他面露喜色,不斷磕頭,不過其實我本來就不打算殺他就是了。
畢竟又收不到錢,我幹嘛做白工?
翻著小冊子,我發覺他沒有說謊,這確實是嘔心瀝血的創作,裡頭有著各式惡魔的設定與由來,簡單的插圖,甚至還有惡魔界的族譜與歷史介紹,很是詳盡,不過……
「『墮天使路西法』?這什麼爛名字?你到底會不會取名呀?虧插圖還畫得不錯,算挺有氣勢的,取這名字整個格調就沒了,哎我真的看不下去,給我拿筆來!」
「是是是。」他只能點頭,趕緊照做。
拿到筆後,我將『墮天使路西法』這名字給塗掉,改成『黑翼七光墜殺使者』,招式也順便改了,『能從背後射出漆黑的羽毛』是什麼鬼?遜爆了好嗎?改為『鳳霸冥殺』。
「您真的是天才呀。」看了我畫龍點晴的修改,他一臉讚嘆。「有想過要不要試著寫奇幻小說嗎?我們奇幻界很缺您這樣的人才。」
「嘿嘿,其實我也覺得我自己想像力蠻豐富的,我真的有想過,如果我人生能再長一些,除了本來就預計要寫的殺手自傳外,藉由迷幻香菇的靈性體驗與昇華,或許我總有一天我還可以來寫本迷幻小說……呃不奇幻小說。」
「啊啊啊,若我能活到那時,請務必讓我拜讀您的大作。」
「不用求饒了,我說不會殺你就是不會殺你。」我搖搖手,繼續認真在我的修改作業。
我沒有改完,畢竟有整整一冊這麼多,我只能挑重點盡量修改,改到一半實在有點疲倦,跟他握個手互相拍拍背說聲合作愉快就回去休息了。
當然作為一個前任頂級殺手跟現任頂級勇氣祭司,我一向是很專業的,絕不會放任工作做一半,所以我有跟他約好,改天等我殺完要負責的人,會再來幫他修正,順便幫他想想各大惡魔的武器名稱(我想各位都知道,這算我強項)。
總之,我沒殺他。
後來我很後悔。
那時候,我沒有注意到他所創造的那些『惡魔』,從未有人看過實體,只存在於人們想像中,卻足以影響每個人的思考與判斷這些特點,究竟跟闡月巫女的存在方式有多相似;
我也沒注意到為何他說有『十三惡魔』,但在小冊子裡面我卻只看到十二位;
我更沒注意到,在小冊子的最後一頁,突兀地……
……畫著一位被裝在玻璃球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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