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從我救了某個人開始的。
那時我正在一個名叫『峰之林』的地點遊蕩,這名字是因為那裡的山峰群又高又尖,多如樹林,這種極端地形外加上滿是霧氣與兇猛野獸橫行,是聖・亞平寧裡少數尋常人等完全無法靠近的魔境之一。
這裡有一種著名劇毒猛獸叫做彩蛤,公牛這麼大的蛤蟆,背後長著一些五言六色的泡泡,會從嘴裡釋放出非常難解的紅色劇毒毒霧,等這紅霧慢慢擴散後,會與『峰之林』本來就飄著的白霧中和,毒性是沒了,但據說這樣混合的霧氣吸多了能讓人嗨起來,我一直很想試試。
結果運氣不錯,剛好遇見彩蛤們的發情期,還真的是給我吸個過癮,但我吸了以後覺得其實也沒多嗨,跟我早餐時常常會拿來當沙拉的迷幻蘑菇相比,效果也不算什@%$%%#&……
……啊啊啊啊啊啊啊半透明蕾絲!月神正穿著半透明蕾絲!
咳咳,總之在我適度地嘗試過後,打算啟程回去時,我發現了『那個』。(題外話,各位來信的疑問我都看了,有點我必須澄清一下,我在跟各位說故事時,絕對沒有吸食迷幻蘑菇!絕對沒有!)
某棵大樹的樹枝上,有著閃爍著紅紫色光點的一塊綠色殘光,某位調色師曾經在這裡施展過五色。
走近觀察後,我發覺樹枝上頭還有一些血跡。
這就很好猜啦,綠色是掌控動能的顏色,在想擺脫或追擊什麼時,用來瞬間加速時相當好用,這想必是有位調色師正在逃離什麼,倉皇之下利用綠色與降低重力的副作用在空中飛來飛去。
會這麼清楚,是因為最近我一直在研究跟練習使用五色,單色的墨師實際上除了『回溯』有用外,其他術式都必須找別的顏色的調色師配合才能真正發揮,這實在很不適合身為獨行俠的我。
不過我很享受釋放五色後重力減輕的感覺,能在空中跳很高再慢速自由落體,實在有趣到不行,這讓我幾乎每天都把五色存量用完。
『魚』警告我不能一直處於這種狀態,說什麼一直處於低重力狀態會導致缺鈣什麼的,但我真的有點欲罷不能。
回到主題,我不知道為何那個人的殘光裡會有紅紫色光點,有點好奇,因為一般就只是透明色塊而已,像我如果施放黑色時,就只是在空間上留下暗暗的一塊,華麗度硬是差這個人一等,這讓我有些嫉妒,想去問個清楚。
沿著血跡跟間斷出現的殘光追跡,很快,我就追蹤到他,一個肌肉大叔雙手握著巨劍亂揮一通,拼命喘息勢如瘋狗,對上兩隻長著翅膀的雲豹。
氣勢是很足,但由於背部的大片抓傷,動作很不流暢,怎麼看也只是垂死掙扎,能撐到現在大概單純只是雲豹們想多消耗一下他。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出手救人,因為這男人的眼睛讓我很不舒服,再怎麼失血過多,也不會導致眼睛染上一片血紅吧,看起來有夠驚悚的,難道紅霧吸太多就會變成這種狀態?
不過畢竟我濫好人一個,就在男人要倒下時,我還是華麗登場刷刷刷兩三下打倒雲豹們。
好人做到底,我替他包紮完,乘著馬車載去距離最近的生命教會治療,然後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誰叫就一個大叔,又不是什麼全裸美少女,有什麼好記憶點的?
但在十幾天後,那個大叔自己來找上我,原來他也是圓環裡某個分部的勇氣祭司,因一次紅級委託才會到那片魔域,要不是我出現就葬生於那片雲霧中了。
「我絕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他誠懇地握著我的雙手如此說,這讓我有些尷尬,我不太擅長這種情境,只覺得不不不你還是趕快忘記吧。
但那時他的紅眼也消退的,看起來就是個很正常的大叔,所以我也沒多排斥,剛好我也有事問他,我問他那釋放殘光裡的紫紅色光點怎麼來的,是有什麼特別的技巧嗎?
結果他居然也不知道,只是某天開始注意到時就有了,有些他的調色師朋友好像也開始出現這樣的狀況,不過用起來貌似沒什麼差別,他就沒去注意。
喂喂喂,這也太大而化之了吧,什麼叫反正用起來也沒啥差?
不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雖然遺憾我也沒什麼辦法,大叔本人也很是愧疚沒辦法幫上恩人的忙,開始有事沒事帶些頂級好酒來我們勇氣分部找我喝(畢竟我們這行風險很高壓力很大,所以分部交誼廳還是能喝酒的,但明言禁止嗑迷幻蘑菇,我懷疑這規定是針對我個人,真的是太超過了),甚至後來大叔乾脆委託也都來我們這邊接了。
能去『峰之林』那片魔域,那大叔也算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天下無敵的我,讓我們這小小分部越發出名,嚴然有即將成為最強(主要是因為我)兼顏值最高(主要還是因為我)分部的氣勢在。
接著事情就發生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一天,一樣是喝酒、吃肉、打牌、大聲談笑,把勇氣分部當酒館在鬧,櫃檯小妹一臉很受不了,不過畢竟率先這樣做的人是我跟大叔,她也不好說什麼,誰叫個人業績就擺在那邊。
然後,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應該說,除了酒杯濺在地面上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時間本身好像靜止一樣,而只有我獨自卡在靜止的那剎那中動彈不得。
除了我以外,分部裡其餘的人都突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坐著的還是坐著,站著的也還是站著,但都不再有一絲動作,就像一尊尊石雕,看起來簡直連呼吸也停了。
我拍拍眼前大叔的手、臉頰、光頭,叫他的名字,但都沒有回應。我漸漸恐慌起來,有種突然獨自被轉移到異世界的錯覺,轉頭,我看見櫃檯小妹靜靜地坐著,面無表情。
「喂,妳們在玩什麼?」我問。
「……」她沒有回應。
「好了別玩了,我有點嚇到了,妳知道我很膽小的,再這樣我可又要性騷擾妳囉。」我滿臉淫笑,雙手擺出抓取的姿勢。
「……」她還是沒有回應。
「喂,別鬧了,這不好笑。」我終於受不了了,站起來去拉她的手。
那手臂還是溫軟的,沒有真的變成石雕,但她被我一拉,就這樣毫無抵抗從椅子上摔下來,連哼都沒哼一聲,像斷線的人偶一樣。
靈魂居然像是從我周遭的所有人身上消失了。
正當我才這樣想時,所有人就一同動作,雖然每個人的動作或多或少不同,但執行的『速度』都完全一樣,好像他們的身體肌肉都處在某種單一巨大的意志下,要去完成一項偉大的作業。
這時我注意到所有人的眼白部分都變成紅色,血紅。
但他們的舉動卻一點都沒給人精神狂亂的感覺,像是在平靜地執行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行為。
有人獨自行動,也有些人兩兩互相配合著。
配合著,殺死自己。
我看著櫃檯小妹反覆規律地拿頭去撞地板,鮮血四濺,我沒去阻止。
我看著大叔將手伸進張大的嘴巴裡,用五色爆掉自己的頭,我沒去阻止。
我看著一張張我熟悉的臉面無表情地拿起叉子或刀子,面無表情地拔起武器,面無表情地用著五色,面無表情地,一個一個殺死自己。
我什麼都沒阻止,什麼都沒做,只是癱坐在地,放任四周的血液濺滿我全身。
我是前任頂級殺手,現任頂級勇氣祭司,超強的那種。
超強的我,只是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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