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關於王嘉──不。
抱歉,我說錯了。
我應該稱他為賀瑞斯.王,因為他比較喜歡人們用這個中西合璧的名字來稱呼他。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關於賀瑞斯.王的故事。
一個關於香港人在二零二三年的日常故事。
二零二三年十月十八日,星期三。
先不用懷疑我為什麼會用這個日子當故事的開始,你必須要知道,這個故事的所有元素都不是老師們眼中的藍色窗簾。所以,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對賀瑞斯.王來說,今天既不是假期,亦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日子,而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上班日,所以賀瑞斯早上七時左右就在他細小的單人住所裡起床、梳洗、更衣。
我在這裡強調「細小的住所」並沒有什麼原因:細小不一定是一件壞事,當然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但至少,對賀瑞斯來說這不是什麼壞事,只因若然他住在如同禮賓府般的毫宅,那當他那放在客廳裡的手提電話響起鬧鐘音效時,在洗手間裡整理領呔的他就會聽不到了。因此,他對於自己的住所大小其實是十分滿意的。
不過,他對於自己的打領呔的手法就不是很滿意了。鬧鈴響起,提醒他必須要加快腳步出門,他唯有先把對領呔的執著放下,不理會那仍未處理好的摺口,直接從餐桌上拿起公事包、鑰匙和手提。他在大門前穿上皮鞋,然後便在開關大門的「咔搭咔搭」聲下,鎖門離開了家。
等待下樓的電梯時,他不忘透過如同鏡子般的電梯門反射面,整理著自己的領呔。
今天怎麼這麼難搞?摺不進去……啊。好了。這是他在電梯開門前一刻的內心對話。
今天的天氣不錯。離開住所後,賀瑞斯非常難得地,可以抬起頭來就能從高樓大廈中看見藍天、白雲和陽光,而且吹過他的風都很清涼,比起數天前又濕又焗的天氣要好得多了。這數年來,天氣都反常得不對勁,例如十月時份仍然會有颱風,去年夏天時曾經下了冰雹,前年還連續兩星期轟來了兩個十號颱風,害特首使用緊急法要求商家休息,所有香港人都要跑出來幫忙清理塌樹。
看來五年前的亞馬遜大火仍然影響著這個世界嘛。賀瑞斯在前往巴士站時想道:不過今天的天氣實在太難得了。這才是香港十月應有的天氣啊。
在巴士站裡等車的乘客一如以往地多。這是香港上班日的常見畫面,所以賀瑞斯很自然地融入在長長的隊伍中。在等車的時候,他戴上了真.無線藍芽耳機,接著拿著手提電話看新聞和國際金融股價,發現美國的股價和英國的施政手法又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今天晚上時,還是打電話跟他們說一聲吧。他不禁考慮道。
就在這時,一架雙層巴士來了,隊伍魚貫地前進,所有人都有秩序地爬上車,直至突然有人大叫「可唔可以比我老豆上左車先呀?」隊伍才停了下來。還未上車的上班一族都不約而同地往後看,發現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士向隊頭叫喊,而他的旁邊,有一個拿著某些重物的伯伯,神情滿是尷尬,大概沒想到自己會被自己身後的男士「出賣」。
「佢好趕時間呀?」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名女士在這時喊了回去。
男士不理會伯伯的不好意思,回應道:「佢要去泌尿科覆診,但係佢行動唔方便行到成隻龜咁慢,依家就快遲到啦!」
所有人都笑了出來,只有伯伯氣得想要捏死這位男士,大喊:「你唔駛連我覆咩診都UP埋出黎呀死仔包!」
半晌後,女士說:「咁我同佢換,比佢上車先啦!」話落,女士便開始往隊伍後面走,卻在要遇上賀瑞斯之前被賀瑞斯截停了。女士滿臉疑惑,賀瑞斯則朝她微笑,然後他要她站在他的位置,而他自己則走到伯伯的位置去。
「你先上啦。」他跟伯伯說。
伯伯有點頑固地說:「邊個要你地幫呀?我自己既事自己搞得掂呀!」
賀瑞斯笑了。他輕描淡寫地跟伯伯道:「但你唔上車,就會浪費左我地為左你而討論既時間呀?」
此話一出,身邊的人都附和了賀瑞斯的話,讓伯伯最後不好意思地敗給了人群的力量,先上車了。接下來,隊伍再次回復正常的前進速度,而不幸地,就在賀瑞斯即將要上車之前,隊伍停下,司機關上車門,告訴所有人這班車滿了。
「唔好意思,因為我老豆搞到你走左班車。」剛才向隊伍前方大喊,現在站於賀瑞斯身後的男士道。
賀瑞斯搖頭,看著巴士上那個本來要站在他如今的位置上的那位女士,微笑道:「唔緊要。」
他很高興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
十分鐘後,下一班巴士來了,賀瑞斯順利地在遲到之前回到公司,不過因為少了十分鐘的時間,他沒能買到早餐──「香港!」
就在他用身份證打卡的時候,某個同樣穿著西裝的男同事毅然興奮地搭著他的肩膀,開心地說道:「早餐食左未呀?契弟。」
「我個樣似食左咩?」賀瑞斯疑惑地問道。
「咁就岩啦,bro。」他的同事就像被花輪同學的靈魂纏上了似的,用非常輕挑的語氣說道:「今日樓下陳記早餐七五折,我助手宜家落左樓去買,蛋治──」
「蛋牛治加凍檸茶少冰。」對方話還未說完,賀瑞斯便爽快地下單,兩人的交易就這樣完成。
半個小時後,就在賀瑞斯正在辦公室裡為自己的腦袋熱身時,一位穿著藍色套裝的年輕女士把他的蛋牛治送來了。
「小香港~新鮮熱辣既蛋牛治黎啦~我放枱面?」
「唔該晒。」賀瑞斯立刻在自己的公事包裡找錢包,同時問道:「折左幾錢呀?」
「十蚊咋,超抵屌呀。」女士開心地放下食物,說:「老闆話為左答謝選民支持,所以打晒discount呀。」
「嗄?」賀瑞斯一邊從錢包拿出十塊,一邊驚訝地回應道:「仲答謝選民?佢入左立法會已經係上年既事啦喎。」
「佢應該仲可以開心多幾年呀屌。重組後第一批本土入席喎。我都開心啦。」話後,女士接過了賀瑞斯的錢,然後便興高彩烈地離開他的辦公室了。
辦公室裡隨即回復了平靜,但剛才女士所留下的開心餘韻仍然留在了房間裡,使賀瑞斯不禁向著他的蛋牛治會心微笑。
這就是他這年來的日常。
而這個日常中,沒有半點普通話、煩躁和行李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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