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輕型客貨車,在幾近可以無拘束自由飆車的冷清高速公路上,小心翼翼的緊隨道路安全守則行駛,畢竟現在可不是參加運送豆腐大賽。
--(18:08)來自腳趾:OK
坐在司機位旁的腳趾對甘道夫的留言作出回覆後,繼續瀏覽來自各大公開頻道及群組發出的各類資訊。
--(18:10)(腳趾)向加農砲:你們的車到哪邊了
--(18:11)(加農砲)向腳趾:三分鐘內到預定地點
真快啊……畢竟腳趾是從外面起步進入市區,加農砲則在市區東端的舊工業聚落出發,距離上短得多了。不過無論哪一小隊先抵步,最後還是要所有人齊集才開始。
與客貨車前排的一片安靜相反,中排的乘客們「熱鬧」多了。「你的腳跟踩髒我的鞋了。」「髒啥?黑鞋髒了也不會被察覺啊。」「你們再推來推去當心把車門推開飛出車。」「沒法子,誰叫我們要四個人擠在三個位子。」
「你們想後排減少一個人的話,要不找兩個人跟腳趾對調,要不其中一個躺在貨艙,就像人質。」對於後排愈來愈熱烈的討論,連司機也不禁當一下塘邊鶴插嘴。
「才不要!把腳趾換上來跟現在可沒分別。」後排的四名少年異口同聲反對老司機的提議,車內迴盪一陣沉厚的竊笑聲,要是不知道實情的話,大概會以為他們是去參加大學生露營團,雖然某方面兩者的確有相通之處。
穿過繞山而建的迂迴公路、越過市區外圍的石屎森林,最終抵達好望角商業區的邊緣。
--(18:33)來自腳趾:我們也到了,騎牛是否也到了
--(18:34)來自甘道夫:待機中,隨時可以開始活動
--(18:34)來自加農砲:+1
所有事前準備已經就緒,只要一下車上好裝備就可以開始行動--正當腳趾打算在群組通知大家行動之際,他猶豫了。
--(18:37)來自腳趾:先別行動,所有人繼續維持現有狀態
收到腳趾訊息的眾人,無不大感不解。
「怎麼不行動?現在不是最好時機嗎?」背後的焦土彎著腰、狼狽的探頭到腳趾耳邊。「街上人數不多,不足以作掩護,但也無法隱密行動,先靜觀其變。而且,」腳趾望了望車窗外,「現在仍未到二隊最好發揮的時間。」腳趾把跟車內隊友說的話,在群內又覆述一次。
「那麼你打算何時決定行動?」不止焦土,在場的另外三人(口罩、胸罩、手套)都抱持同一疑問,至於老司機則除外,因為他並非主隊成員,所以從不過問行動細節。
「稍後就知道。」腳趾維持一貫淡定的口氣,然而這並無胸有成竹的那種意思,事實上腳趾在貨車抵步後仍舊專注於手機,回答車上人提問都是面向手機屏幕的。作為小隊中最受眾人信賴的對象,腳趾無論任何時刻都表現得處之泰然、不論老虎還是魚蝦蟹都不過小菜一碟的樣子,哪怕大半年前不慎披捕的一刻。
除了那無法憾動的鎮定,腳趾作為抗爭運動伊始便參與其中的元老級人物,除了參與及策動過多次攻擊行動,同時亦参與過協助抗爭者脫離圍困的拯救行動。因此,對於腳趾提出的決定及策略,不論是甘道夫跟加農砲,還是其他隊員,大家基本上都不會提出異議。
「腳趾很少這麼不肯定……」焦土低聲跟身旁的手套說。
「我想是因為我們小隊退下火線太久,所以連腳趾也一時間未能進入狀態。」自從腳趾跟加農砲在年頭先後被捕,小隊頓時間群龍無首,基本上已接近完全停止運作,大致淪為聊天跟防疫用品分享群(加上甘道夫炒賣口罩業績分享會)。不幸中之大幸是,兩人在被逮捕前迅速把身上的證據處理掉,因此最終只被當作警察衝業績的湊數路人隨便關兩天就保釋候審,加上緊隨而至的大瘟疫把包括法院在內的不少政府殺掉、或急忙跑路離開康古,令不少法院個案無人跟進,也許從此不了了之,至少兩人自大瘟疫後從未收過任何警方與法院的召喚。
「也許我們雙方都已降階至去年六月剛開始的水準,除了裝備。」手套左邊的口罩說。
「至少灑酒的技術還在吧,大家。」胸罩舉起右臂,作狀示範投擲動作。「不然趁現在號去二隊比較好,那邊有螺絲。」
「那我去二隊了!」說起螺絲,本來一臉不耐煩的手套跟口罩立即表現得興奮起來。「不了,我已經有女朋友。」焦土冷淡的說。「我就不相信你沒興趣多看螺絲兩眼呢。」「螺絲是別人的女朋友。」
對於後座四人的嘻鬧,前排兩人並沒參與也沒阻止,始終大家已沒見面太久,藉此重新建立默契也是方法,而且漫無目的長時間維持高度警戒狀態就只為等候他一人的指令亦非好事,畢竟他們都仍是在學之齡(雖然復課仍遙遙無期),長時間抑壓自己的情緒並非易事,但無可否認他們是抗爭運動的先鋒,不論是今次還是六年前失敗了的那一次。
「怎麼了?你看來很緊張。」本來一直甚少就此發言的老司機(暱稱),也不禁關心起腳趾。因為距離抵達如今的位置已經超過一小時,莫說下車行動,連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換著是之前作戰高峰期,這樣停車隨時不用五分鐘便已被全車搜查兼逮捕了。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居然能平安原地逗留超過一小時而不被搜查,某種意義上也算奇蹟。
「不是這樣,只是仍在等待最佳時機而已。」雖然腳趾的說法沒錯,可是亦非事實的全部。他的確仍在等待他認為最合適的出動時機,可是到底何種條件下才是最佳時機,他的腦海始終浮不出一個確實答案上水。
現在到底應該繼續等待、還是撤退,抑或立即行動?腳趾一邊望著手機判讀資訊、心中一邊在不同選擇之間搖擺不定,面對自己的猶豫不決不禁焦躁起來,畢竟自己投身抗爭以來從未試過為一個決定猶豫一個小時以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間已過九時,街上的人流也再度疏落,變得跟往常的夜晚一樣死寂。而無了期的候命除了讓隊友開始感到疑惑,亦擔心腳趾是否出了問題。
--來自加農砲(21:06):我們快呆到睡著了,如果你認為今天不是時機的話,就不如先撤退
--來自甘道夫(21:06):購物中心九時半會開始趕人走,要決定行動就盡快,不然我跟空就無法在原地繼續監視,我們已經被職員注意了
--來自路人甲(21:07):現在到底是在等待啥麽?今天明明星期五跟前幾天一樣,完全沒有週末假日的人流
「……果然是這種狀況啊。」面對各小隊成員的困惑,腳趾沒有立即回答,他主動轉頭問身後的焦土:「如果在完全沒路人掩護的好望角行動,你們有把握全身而退嗎?」
面對腳趾突然主動提出問題,大家都措手不及,因為好望角從來都是個不夜城,因此才成為一個理想戰場。
「如果沒把握,我會跟大家說先行撤退,我不希望因為我一個人的判斷而讓你們白白犧牲。」
這大概是腳趾第一次把決定權交給其他人,這並非大家都沒有獨立行動的能力,而是當大家以一個整體小隊行動時,大體上都是聽從腳趾的指令行動。
「……」車內依舊一片鴉雀無聲,沒人開口回答腳趾的問題,原先腳趾還想先行參考自己小組的意見才再詢問其他隊員,現在看來還是一次過問就好。
--(21:10)投票:請選擇以下其中一個選項
。行動-0(0%)
。回家-0(0%)
出現在群組內的投票訊息,讓大部份隊員都回想起抗爭初期,大家仍未以小隊形式獨立行動的時候,不少行動大方向都是公開群組投票決定。不過隨著時勢的演變,這種透露行動方向的事情早已成歷史。
驅使一開始決定站出來的理由,現在達成了嗎?
如果會因為尚未確定的危險而退縮,那到底是甚麼驅使當初踏出第一步?
過去無數的槍林彈雨與人間煉獄,甚至殺人無數的大瘟疫,現都已活著跨了過去,眼前所面對的,到底何懼之有?
成為號角手的人們也許會粉身碎骨,但若無人再度吹響那號角聲,以往所付出的一切犧牲,終必付諸東流。冷眼旁觀祈求他人代勞,也許最終亦能坐享其成,但這是否對得住良知?
……
--(21:10)投票:請選擇以下其中一個選項
。行動-24(100%)
。回家-0 (0%)
看著手機畫面投票的結果,腳趾不禁苦笑起來。「你們先關手機吧。」腳趾的指示,讓後排擠在一起的少年霎時充滿電般精神抖擻起來,「終於要出任務了。」
--(21:20)來自腳趾:行動開始
腳趾在手機發出最後一句訊息後,亦把手機關掉。
「願榮光歸予你們各位,還有記住要齊上齊落。」眾人推開車門下車之際,車上的司機如此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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