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說不在意腳上的傷,但維克托卻很小心地踏出每一步。
二月的聖彼得堡,到處都是雪和結冰的地面,一不小心便會滑倒。就算他自幼在聖彼得堡長大,又是與冰地同在的花式滑冰運動員,在依靠兩枝拐杖走路的狀態下,還是會容易滑倒的。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而馬卡欽也很識趣地緩慢地在主人身旁散步,沒有像平時一樣飛奔而去,還不時擔心地抬頭看著他。每次四目交投,維克托都會還牠一個微笑,讓牠安心,再繼續前進。
「大概就到這裡吧。」
走到河邊的一張椅旁,維克托決定在這裡休息。換著是平日,他和馬卡欽都會跑到冬宮廣場才會停下,但冬宮廣場離家很遠,在膝蓋受傷和路上滿是冰塊的情況下走去實在太危險,所以唯有折衷,走到家附近的河邊坐就算了。
把拐杖放到身旁後,他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冬日的冷風肆意吹拂他的一頭長髮,他仰望著略為淡藍的天空,注視在強風中仍輕鬆飛翔的海鷗們,一種懷念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有多久沒有坐在這裡,靜下心來看過風景了呢?
他自幼就喜歡跑到河畔海邊,看水的流動,聽風的聲音,聖彼得堡的風景都烙在他的血脈裡,成為他表演的靈感,也成為其心靈上的居所。以前他都喜歡靜心坐在聖彼得堡的一角看風景,但自從這些年開始要在青年賽上打滾──尤其幾年前開始參加了成人組之後──他的日程總是很忙碌,對風景的記憶不是移動時看到的匆忙一瞬間,就是天未亮和夜間的漆黑。現在於水平面上的,日出後的灰白,對他來說,意外地有點陌生。
要不是在歐洲錦標賽的自由滑上因跌倒而意外拉傷左膝,他也不會有這個機會去發現這個事實吧。
距離世界錦標賽只剩下不到一個半月,就算膝蓋能夠在兩星期內康復,回到冰場後還需要一段適應期,那麼我有足夠時間預備最好的自己,去參加世界賽嗎?
他隱約地感覺到,這一年的世界賽,他注定要缺席了,一想到這點,心裡就有點失落和空虛。
他辛辛苦苦為了衛冕世界冠軍而準備了一年,怎知就在距離目標的前一步因為無聊的原因而被逼退出,白白浪費這些日子所積聚的努力。那個總是為世人帶來驚喜的維克托‧尼基福羅夫,現在大家都會怎樣看他?失敗者?可憐人?就不過一個普通人?
他總想在世人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在人面前,他絕對不能輸,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他追求的強大。新的強大只能由自己創造──所以他不能停,要不斷跨越過去的自己,同時也不能敗,這才是強者。
那麼現在的他呢?
少年的腦海頓時浮現那些同伴曾經對他投來,充滿期待的眼神,以及觀眾仰慕他的視線。現在形象瓦解,他從心底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現在的我甚麼都做不到,他從未感覺過自己如此渺小又無力。
眺望遠方,凝望穹蒼上的灰光,少年不禁想起曾經有雜誌以「耀目的銀光」來形容他。現在銀光已不再閃耀,他嘆氣。眼前的景色真是諷刺。
現在的我,還可以做甚麼?
他問,但心裡只有一片亂麻,思緒都是雜音,想不出答案。
這時,剛才一直在河畔自由跑步的馬卡欽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不如我們回去吧。」維克托輕撫牠的頭,再站起來,一拐一拐地回去。
他低著頭,臉上失去了平日那副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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