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紅線?」我忍不住皺眉,朝耶穌『問道』。
「不然紅線怎會一閃即逝?」耶穌走到『慵』的身旁,看著一臉疑惑的她微笑道:「思前想後,就只有這個答案最合理。」
「但為甚麼是三條紅線?」
「我想應該一條屬於母親,一條屬於父親,但餘下一條,我並沒頭緒。」耶穌模仿我摸著下巴,邊想邊說道:「我死去已經二千餘年,生前一切羈絆,按理全都煙消雲散。唯一仍在生的,就只有我父母二人。所以,我一時亦想不到還可能是誰。」
「會不會,是你的門徒之一?」我疑惑道:「他們當中會不會有人是魔鬼,因而存活至今?」
「這一點我就不清楚了。」耶穌聳了聳肩,笑道:「我可是頭死了二千年的鬼魅呢!至少我在生時,我只知道猶大一人是魔鬼。」
耶穌身邊的十二名門徒,便至少有師父和程若辰二人是魔鬼,所以餘下十人中有誰擁有魔瞳,亦不稀奇。
『慵』看到我忽然默不作聲,忍不住問道:「撒旦大人,你有甚麼想法嗎?」
我如夢初醒,連忙應道:「嗯,我想可能是因為我融合了上代撒旦的靈魂,使原本屬於他的羈絆,在我身上浮現。」
「這樣便能解釋得到那三條紅線的出現了。」『慵』一臉恍然,道:「不過,你身上的紅線確實越來越多。第一次在梵蒂崗與你交手時,身上紅線寥寥可數,但之後再遇上時,你渾身已被無數『羈絆』褢纏,通體殷紅。」
「難道聖經中說我是『紅龍』,就是這個意思?」我打趣說罷,又問道:「那麼,這三條紅線,分別往那個方向延伸?」
「奇怪的是,三線所指方向完全一樣,都是往東方伸延。」『慵』說道。
「同一方向?」耶穌露出意外的神情,「這便意味,那三名與我有關連的人,都在雅盧上?」
「看來,那三人都身在雅盧。」我把同一想法宣之於口,摸著下巴疑惑道:「到底那三人是誰呢?」
「我看,那三人是誰並不重要。」『慵』說得淡然:「若果這三條紅線真的連到雅盧之上,恐怕是敵人的機會比較多。那麼我們要幹的,就是將這三條紅線的『光』滅掉。」
「若是敵人,自然不會放過。」我不置可否,又朝她問道:「不過,關於這件事,你先別跟他人說。包括,薩麥爾。」
「我不會跟別人說。而且,薩麥爾大人亦不會過問。」『慵』打了個呵欠,又道:「撒旦大人,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去休息囉。」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看著『慵』,問道:「你不想當『四騎』?」
打從選拔之後,本來已不甚活躍的『慵』,與其他魔鬼間的互動變得更少。每次我舉行與四騎的會議,她都是伴隨薩麥爾到來,會議其間仍鮮有參與,只在一旁打瞌睡。
聽到我的問題,『慵』先是一愕,然後不溫不火地說道:「沒有。能為撒旦大人效力,是每一名魔鬼的心願,能成為末日四騎,更是莫大的榮耀。」
「我並不想聽薩麥爾要你說的話。我想聽你內心的話。」我收起笑容,認真地道。
『慵』聞言,只是默默重新坐回椅子上,半晌,她才緩緩說道:「沒有想,沒有不想。」
我聽得『慵』得模稜兩可,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此時,只聽得『慵』忽然反問我:「你,有作夢嗎?」
我冷不防她會如此一問,先是一愕,然後點點頭,道:「有。」
「你在夢裡,會見到甚麼?」『慵』繼續問道。
「有零散的,有完整的。有的是以前發生過的往事,有的是完全不合乎邏輯的奇怪經歷。」我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不過,我發夢並不頻密。或者該說,我和大部份魔鬼一樣,睡眠的時間不多。」
嚴格來說,魔鬼並不需要睡眠。稍有修為的魔鬼,只需入定冥想,便能讓意志放鬆,舒緩精神,而身體上的疲勞,則是依靠運氣練功消除。
較常見的情況,是因為受傷,陷入昏迷,才會在神智不清時發夢。
這時,只聽得『慵』說道:「但我們,卻是無時無刻在發夢。」
「我們?」我想了想,問道:「你指你和恩底彌翁?」
「嗯。」『慵』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就像現在,我神智清醒,他便在作夢。」
「甚麼樣的夢?」我好奇地問道。
「與我一起的夢。」提到「愛人」,『慵』的臉頓時掛上溫柔的甜笑,「與其他人不同,我們的夢是完整和連續不斷的。在夢裡,我倆遊山玩水,談情說愛。或許是在現實世界存在的名勝,或者只是神話故事提及的地方。上天下海,仙境荒谷,只要我們共同構想,便能在夢中攜手同遊。我們在夢中會纏綿細語,會作各式各樣的事,唯一不會做的事,就是吵架,因為我們珍惜在夢中的每一剎那。若他醒來,便會換成我作夢,但夢裡,仍然有他。」
「很甜蜜。」我頓了一頓,道:「但那終究是夢,不是現實。」
『慵』忽爾朝我一笑,問道:「撒旦大人,你在夢裡何知自己正在魂遊?如果不能,你又怎確定現在與我對話時,並非正在作夢呢?」
我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對我和恩底彌翁來說,夢中一切,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真實。在所謂的現實裡,我們魔鬼能提高感官,但再敏銳的觸覺,皆未曾帶來他在夢中吻我時,心頭所產生的震蘯。」『慵』抱住屈起的雙腿,閉眼微笑道:「現實與夢境,只是粗疏的定義,真正重要的,是哪一個世界,讓我們擁有更多。」
「那麼你在夢裡,得到甚麼?」
「如海的愛。」『慵』繼續閉上眼,笑道:「而在現實之中,人與人間的愛,遠不及相互產生的仇恨與撕殺。」
「可是夢,始終只是夢。若然現實消失,夢便不復存在。」
「真的不存在?我們的靈魂,不是死後會進入『地獄』或『天堂』嗎?」
「那怎算是夢?」
「你剛也在說,夢裡會經歴過往的事。在『地獄』與『天堂』的靈魂,不就是無限重覆經歴生前回憶嗎?」『慵』睜開眼睛笑道。
「兩者豈能相對並論?」我皺眉說道:「在死後的世界,就算重覆多少遍,也只是已經發生過的經歴。活著時所作的夢,則仍然擁有無限可能性。」
我還以為『慵』為繼續反唇相譏,怎料她卻聳聳肩道:「你說得對。我和恩底彌翁仍然活著,就是因為我們不肯定,在靈魂世界,我們能不能如此永恆相對。」
「這就是你活著的原因?」我問道。
「是的。我們不敢賭,所以我們不敢隨便死去。」『慵』頓了一頓,淡淡笑道:「我剛剛說,沒有想或不想成為『四騎』,就是因為『現實』對我們來說才是『夢』。成為七罪與否,成為四騎與否,也只是夢中的事,根本無關重要。我們只是希望,兩個世界能持續並行而已。」
「但你最近為甚麼故意與其他魔鬼疏遠?」
「因為我們想一起待在夢裡更久。」『慵』解釋道:「這仗的最終結果,連『先見之瞳』亦看不到。或許我們會得勝,但我和恩底爾翁會死去;也許我們會吃下敗仗,不過我倆能苟延殘存。只是我與他不知結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珍惜每一個能在夢中相見的機會。」
「但你成了『四騎』,便得承擔一點責任。」我語重心長的道:「我們無一人知曉這一戰的結果,但我希望是大獲全勝,而所有魔鬼都能與我一起,殺回伊甸。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所有魔鬼?撒旦大人,你也很會作夢啊。」『慵』訕笑一聲後,又正容說道:「但撒旦大人,你想我成為『四騎』,並非希望我處理內政吧?請放心,到了戰場上,我並不會打瞌睡的。」
「你怎猜到你是我心儀人選?」我略感詫異。
「由你得知我勝出選拔時的眼神,便可略知一二。當我再仔細審視自己長處、我軍擁有的資源以及這一仗有可能出現的狀況,便大概猜到,你希望我成為『四騎』的原因,」『慵』說著,朝我作勢引弓虛射,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道:「你,看中我的射術。」
「作為射手, 你的眼光,果然銳利。」我微笑承認,右手同時一攤。
只見我手掌之中,放了一柄呈暗紅色的古撲弓弝,正是神器『赤弓』!
『慵』看到我掌中神器,絲毫沒有意外之色,只是淡然問道:「撒旦大人,你要將『赤弓』交給我?」
「縱觀我軍菁英,唯你射術最高,你現在既成為我麾下『四騎』,這具神器由你運用,亦最為匹佩。」我邊說邊將『赤弓』遞到『慵』的面前,「你說得不錯,我正是看中你那不亞於項羽的射術!」
『慵』看著那兩掌長的弓弝,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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