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夜,北方冬天的雪既封住敵方前路,亦阻斷己方退路。
嚮絳一戰,敵國固損兩員大將,兵士若干,然本國要將黃斬卻被重傷俘虜,生死未卜。礙於天候、也礙於敵方拿住了黃斬,軍隊只好暫且按兵不動,這已是他們紮營的第三日,一眾將士憂心重重。
「報,傷兵處救護長麻谷季求見。」營帳外傳來通報聲。
「傳。」帳內,一渾厚聲音宛若宏鐘,應了回去。須臾,帳門掀起,一人身著銀色輕甲踏步而入,正是麻谷季。
主將隨意地覷了一眼,「何事?」
麻谷季單膝跪地,抱拳稟報,「懇請將軍之令,以返還戰俘為交換,至少讓屬下入敵營,近身為黃將軍侍奉湯藥。」
聞言,主將的眉皺了起來,「你一個麻黃小兵,能成什麼事兒?」
自古,兵士以紅橙黃綠藍靛紫七色區分,末兩色為凡人常備兵與徵用民兵,藍等以上為異能兵,具有超異體感,視聽嗅味觸,用於兩兵相接時,異能兵能藉由對五感的操縱對他人的感官進行干擾,以收事半功倍之效。色階高低參考了感覺種類與影響範圍,色階越高,表示作戰能效越強,例如被擒的黃斬,便是所謂痛紅──能操縱疼痛的感覺,影響範圍至少擴及千人。
麻,則是麻家獨佔一支的特有感覺,由於能對劇烈的肢體疼痛造成麻醉的效應,因此近代以來麻家子弟以投身醫療兵種為主,屬戰線後援部隊。
雖然黃等不差了,但比起紅橙階等在戰場上對殺敵效力的明確貢獻,實在不足掛齒,何況是效應有限的麻感,也難怪主將語氣有些輕蔑。
「黃將軍身受重傷,止痛雖能勉強保有神識,卻非長遠之計。屬下主掌麻感,也只有黃階,以最低限度醫治為由潛至黃將軍左右,也方便日後行事。」麻谷季的應答不卑不亢,沉穩大方,面不露懼色,目光灼灼地盯著主將的眼睛。「......此事,屬下有八成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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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由麻谷季押送戰俘的隊伍進入敵方陣營,將俘虜悉數奉還,押送的軍士隨即往回撤,獨留下麻谷季一人。
敵方雖對這人抱有戒心,然而麻谷季身著最普通的布衣,隨身物品全是救急傷藥,鈍物或剪子都順從地被沒收,原則上就正如交涉文件上寫的一樣,只是來對戰俘進行療傷的醫士。大概是看麻谷季文質彬彬的樣子估計也造成不了威脅,對方只驗收了麻谷季的異能,便接受了這次的交換。
要為重要戰俘黃斬施治可以,但是過程都必須有人監看,並且由一名主掌說話能力的士兵剝奪麻谷季的聲音,以避免兩人不必要的交流。麻谷季只是問了是否能提供紙筆供溝通之用,獲得同意後,接受了所有條件。
在帶領下,麻谷季來到關押黃斬的處所,榻上之人背對著外邊,對外界的動靜恍若未聞。空氣中仍然能嗅到稀薄腥味,麻谷季走近,右掌搭上黃斬的肩,並在瞬間以麻感全面封鎖住向回傳遞的痛覺。
黃斬回過頭,狠戾的眼神直直撞上麻谷季的,瞳孔驟然張闔,雖未發出任何聲響,然而麻谷季能從兩人相連處感受到黃斬強而有力的心臟正怦怦作跳。
再附帶些微的氣息不暢。
麻谷季沉著心仔細調整手裡的輸出並探知黃斬受傷的資訊,用口型對黃斬說了一個「放鬆」。
除卻在戰場上威震四方,黃斬事實上就是個莽夫,把自己照顧得亂七八糟。若非自身強大的止痛力,怕不是昏死去十次八次了。麻谷季片刻都等不了,立時展開救治。
只有最開始黃斬還能強撐著,畢竟受傷與持續的輸出都極耗費心神,在麻谷季小心輕柔的動作中,黃斬從頭到尾也就看了這個人三眼,接著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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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斬再次醒來之時,首先便是撲鼻的藥香,再一看,麻谷季便蹲在自己身旁不遠處正煨著一個小藥壺。更遠處還站著三個人,裝束看來都不是自己人。
自己的左手握著一紙條,他小心地瞅看,上頭是麻谷季的字跡:「為人禁聲,一切安好,好好靜養,有我在。」
他來回看著字條,隨後便將之揉作一團,塞進了衣袖裡。
雖然只是麻黃小兵,但麻谷季已將麻感掌握得爐火純青,恰到好處地扼住疼痛處的感覺,卻無礙其他肢體動作。仔細地感受著如螞蟻攢動的麻癢,黃斬內心仍然十分動容。
麻谷季回頭便見黃斬醒了,像是放心似地由鼻間呼出一口氣,接著便將藥壺裡的藥汁盛進備在一旁的小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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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是在軍營中認識的,黃斬自掌握痛覺力量覺醒,便是軍中重點提拔的人物,僅短短幾年便從無名小卒一路爬到將軍之職;而麻谷季則相反,他可說是自小便在軍營中長大的孩子,由於血緣的關係,沒意外麻家人天生就能操控麻感,所以麻谷季很小便已在傷兵處混臉熟,給救護兵打下手,順便練習用麻感緩解傷兵的不適。
他倆第一次遇見,是麻谷季要考核升等的時候。長官找來已是橙等黃斬,讓他對一名健康的士兵施予痛感,再由麻谷季施展麻感,鑑別麻谷季的操控能力。
黃斬對自己的能力是很有信心的,所以當他施加的痛感竟然能被一個綠等小兵制衡時他是非常驚訝的。也因此,幾乎不進出傷兵處的人,得以遇見總是混跡在傷兵處的人。兩條曾經的平行線,開始交集起來。
麻谷季性子沉穩,膽大心細,也是黃斬能放心用他的原因。
另一則原因,則是麻谷季的麻感對於黃斬提升自己痛覺的影響力有極大的幫助。雖然自己所能造成的痛楚超越麻谷季極限所及,但麻谷季的出現可謂功不可沒,大大加速了黃斬地位的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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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傷期間,兩人很有默契的輪流休息與睡覺。為了得到更好的藥品,麻谷季甚至將自己與黃斬身上僅有的貴重物品拿去交換,在悉心照顧下,黃斬的傷好得極快。
處於敵軍據點的兩人並不知道兩軍交鋒的狀態,更不知道為了換回黃斬兩方做了多少交涉。黃斬和麻谷季只有一個目標,讓黃斬完全地康復。
又是一個大雪夜,到處都是風灌雪的聲音,麻谷季搖醒黃斬:「醒醒。」
昏暗的燭光下,黃斬看得並不很真切,只隱約覺得麻谷季哪裡不同了。
「走人了。」麻谷季又催了一聲。
黃斬這才驚坐起來,看守的三人已經軟倒在地,了無生息。黃斬又驚惶地看回麻谷季,只見其神色淡然,手無寸鐵,沒有半分殺人的樣子。然而,黃斬又無比確定,這發生的一切並非偶然。
兩人一路出逃,半刻鐘才遇到第一隊人馬。黃斬身邊並沒有武器,正想使用痛感延一延敵方的腳步時,卻只見所有人痛苦地捂著心口的位置癱倒。
麻谷季正發狠地盯著這些人。
不消片刻,這些人已斷了氣息。
麻谷季抹了把臉,看起來有點疲累,他解釋道:「我麻痺了他們的心臟。」
「你......」黃斬駭得說不出話來。
「我敢孤身前來,並非來送死的。」
黃斬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沒事,第二次殺人,難免還有些生疏。」
「我竟不知道......麻也能殺人。」
「我也是偶然發覺的。」
兩人翻了翻巡邏兵士的屍身,黃斬抽了一把佩刀備用。
風雪把黃斬的眼神凍得冷冽,他持著刀揮舞兩下,隨後發言道:「我有個想法......」
「......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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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整營全軍覆沒。有的人是在睡夢中死去,有的人則是在執行勤務時死去,下至小兵,上至元帥,無一不慘遭毒手。所有人皆是一刀斃命,穿通胸腔,在胸膛開出燦燦血花。
出逃的兩道腳步,已被風雪半遮半掩,想必再過不多時候,所有的一切,又將被風雪的力量抹平。
兩人在解決最後一命後,盜了馬圈裡的兩馬,馬不停蹄地至少逃了百餘里,然而在一夜間幾乎耗盡全力的麻谷季首先支持不住,在馬匹全力衝刺時掉了下來,好在黃斬眼明手快,搶在麻谷季觸地前的一刻飛身接住。
兩人灰撲撲地滾了幾圈,回過神來時,只見馬隻遠遠跑開的背影,竟生生地被棄在這不毛之地中。
懷中的麻谷季雙顴不自然地發紅,並且胸膛起伏甚鉅,雙眼緊閉,已是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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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敵軍軍營一夜覆沒的消息,主將第一時間想到了黃斬。探子的回報中確認了對方元帥與幾名大將的死訊,獨獨未見黃斬與派去的麻谷季。聞得此訊,營中人心大振,然而根據回推,黃斬剿滅敵軍應有一兩天的時間,卻遲遲未見兩人歸營。
謹慎起見,主將撥出幾隊人馬,在鄰近地區進行搜查。
不出所料,他們先是找到兩人代步的馬匹,然後才在幾里外找著兩人。
黃斬苦苦支撐,麻谷季則是血色全無地昏死,所幸風雪已停,後續的救援亦十分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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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麻谷季帶領的傷兵處,在幾日之後便完好地將麻谷季歸還給軍隊。
「幾日不見,將軍更見風采了。」當黃斬來到傷兵處時,便看見正在整理藥品的麻谷季。除了臉色差了一些,人看起來並無大礙,見到黃斬,也一如往日般打招呼。
「也不多休息著。」
麻谷季繼續著差事,「整日奄奄的算什麼事。」
「那幾日,多謝你了。」黃斬語氣誠懇。
「應該的。秘密,沒說漏嘴吧?」
黃斬輕輕搖了搖頭。
麻谷季的殺手鐧、那一夜發生的事,是兩人的秘密。雖然黃斬不甚理解麻谷季為何選擇隱瞞,但尊重兩字他還是懂的。
麻谷季是他的恩人,他也是懂的。
遙記當晚,麻谷季是這樣說的:
『我不喜歡被眾人注視的感覺,相較起來,我更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守著自己認為重要的事物。這樣胸無大志的麻黃小兵,可不知道將軍是否肯帶在身邊呢?』
『歡迎之至。』而這,便是黃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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