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前天出發前往的小鎮出現在電視上。他安靜地看著那巨大的隕石坑,主播刺耳的聲音說著什麼引力,什麼百年難得一見,什麼隕石的。
「幸好,那座小鎮已荒廢多年,早已無人居住——」
電視機啪地關上。他關的。早知道當初就別聽她的買什麼電視,有收音機就夠了。
扔了吧。他站起身,咕嘟地喝光玻璃杯裡的水。還有成對的馬克杯,蕾絲桌巾,電腦,CD播放器都不要了,他以前從來不需要這些東西,當然現在也不需要。
他昨天才發現妻子已經把私人物品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而她應該是個比他邋遢得多的人: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吹風機的電線收好,浴室地板的頭髮撿得乾乾淨淨。
只有鞋子都不見了。高跟鞋跟涼鞋之類的都帶走了,現在大概也化為隕石坑的塵土了吧。他試著想像跟鞋子死在一起的感受。莫名其妙。
才不過兩天,妻子就已經成為了他生命中限時一年的幻影。他知道她已經死了。可能身邊有鞋子作伴,也可能後悔了把它們放生了。
妻子和他在國外留學時認識。並不是多要好的朋友,但起碼是少數能忍受他脾氣的人之一。留學結束後,他們回到了各自的國家,從此沒有再聯絡。
兩年後,他們的人生又出現了交集。她就那樣出現在他家門口,然後,跟他求婚。當然並不是出於愛。
我的國家要打仗了。她用確信的語氣說。所以我要趁能走前先走。
報紙跟收音機根本就沒有報類似的消息,而她確實也毫無證據,但他還是接受了。他沒有戀人,也不打算結婚生子。他的父母為此煩他好幾年了,所以就這樣吧,事實怎樣都可以,她拿到她想拿的居留權,而他得到他應得的清靜。妻子很快找到了工作,沒有添多少麻煩。他們之中還沒有誰提到分居或離婚的事。
十個月後,妻子的國家陷入戰亂,連名字都被抹消只是遲早的事。當初她的親朋好友覺得她胡說八道,一個都沒離開。
回想起來,戰況越惡劣,妻子就越有活力。原本平淡的臉甚至會浮現少女般的微笑。就快結束了。她的幻影在他耳畔低語。就快了,就快了。
「已經結束了,你這白癡。」他說。幻影消散了。
她或許是歡喜地倒數著吧。她離開或許並不是為了活下來,而是要以另一種方式死去。
至於她是如何看到這個結局的,他無從知道,也不想知道。說到底他們並不是戀人,之間也不曾產生親密感。他們只是彼此的中途站罷了,或許還有終點站。
他走過烘碗機,把杯子擦乾後放進櫃子。他身後牆面掛著的鏡子不知為何,破碎的痕跡嵌在上頭,就像是被隕石砸過的地面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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