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夢到一個夢。」K說。
「嗯?」你看你又要說廢話了。可是我沒有這樣說,我不能說。天啊,沒事的你也不是真的讓我感到厭煩。
「那是一個有好多好多蛋黃果的夢。」K往後靠,閉上眼睛,我看到他的鼻孔隨著深深的吸氣撐開,小時候奶奶烤蘋果派時你也是這樣子的。都沒了。「沙沙的、綿密的,帶有焦糖香的果實,口感有點像烤馬鈴薯,但味道是秋日水果熟透的甜。好多好多的蛋黃果。」
「嗯。」我幹嘛要鼓勵他呢?你繼續講吧我喜歡聽你說故事。
「嗯。把果實切成兩半,挖出果肉……那質地幾乎像是濃厚的油彩……不,像是天國的土壤。我不斷地把果肉送進嘴裡,身邊是成堆的蛋黃果——吃都吃不完!我不斷地吃,我感覺它們擠進我的血管,取代我的肌肉,成為我的舌頭。真的,那口感好像再也抹不掉了。我幸福極了。我的手指染上了顏色,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往後靠在蛋黃果堆上,愜意地看著天空感受著風。我是坐擁寶山的國王哪,起碼看上去就是那樣子。」
我放下手中的書,也往後靠著沙發椅背,同他一起盯著你還沒整理的畫具跟畫布。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然後有一天我發現這是有極限的。我現在再做一次。一點效果都沒有。三張小小的方畫布塗了顏色。
「我也感覺自己是那樣子。我就變成蛋黃果,永遠待在那裡看著天空就好了。」我感覺到細細的視線戳著我。喂你也太過分了吧。可是這樣發脾氣又有什麼意思。
「喔。」我發出聲音來,好像不這樣他就不會說下去似地。
他說下去:「接著我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夢而已。為什麼要讓我明白這件事呢?我悲從中來,幾乎要大吼大叫、捶胸頓足起來。我奮力擠著身子,想鑽進我的寶山裡面,大喊就把我埋葬在這裡吧!四周安靜下來,我高興了,可是過了好久,都沒人來找我,風也吹不進我的墳墓裡來。我感到害怕又孤獨。我後悔了,不,不,可是我再也嘗不到蛋黃果的味道了。」
我等了一下。「然後呢。」
「啊,沒了,故事結束。王子跟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K說。
「所以……」我的手往前一揮,指向他的畫。
「送你。你可以把它們掛在新家牆上。」
「然後媽看到我把你畫的美洲東西掛在牆上,又要對我們發飆。」
K輕輕地、語調奇怪地哼了一聲,就好像正在變聲期的少年拙劣地演繹故事角色。就好像你也在做小時候會做的事,就像我一樣。
「什麼美洲?什麼蛋黃果?殖民地爛死了,老是讓我拉肚子。」K的肩膀微動,我看到他愣了一下,沒發現記憶已經伸出手,代替他親暱地捏捏我的肩膀。
我做的蘋果派已經冷掉了,他沒吃兩口。
K又哼了一聲:「這是太陽。合法、道德又有氣質的太陽,三顆大放送。祝你新婚快樂,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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